細看就能發現,這隻醜陋的生物其實是一截骨骼,這東西就是“聖骸”。
但和之前“聖骸”的模樣完全不同,現在的“聖骸”看起來已經不是一團腐爛的肉質了,它已經和路明非的身子完全融爲了一體,那些冗長尖厲的骨刺完美的貼合在路明非的肋骨上,控制着這整具身軀的行動。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個介乎於蠍子與竹節蟲之間的生物中部是色彩通紅的,那裡凸出一個鼓包般的形狀,巨大的鼓包還隨着路明非身體的呼吸一張一縮的……鼓包的紅色部分是路明非身體裡鮮血最精粹的部分,準確來說是上杉越血液中“皇”的力量,隨着路明非的呼吸,血液本該從他的心臟沿着血管迸發到全身,但“聖骸”卻中途把這些飽含力量的鮮血給攔截了下來。
“聖骸”貪婪地吮吸着血液中的精華與能量,然後再把透紅髮黑的血液排遣到路明非的全身上下,這種透着黑意的血液中蘊含致命的毒性……就像是“聖骸”奪取了一個人生命的精粹,然後又把它被囚圈、禁錮了幾千年的怨恨都發泄給被附身的對象,這是在地獄深處集結的怨念,其中凝結着濃郁的死亡氣息。
這就是“聖骸”爲什麼不能直接附身在混血種身上的原因,不僅僅是凡人的意志無法抵抗“神”的意志的侵略,更因爲混血種的身體只是白色皇帝用來孵化的一個“繭”……結繭之前也許被附身的對象還能維持原本的長相、身材和外貌,但是誰也不知道最終從“繭”裡鑽出的會是一個怎樣的東西。
也許是一條真正的龍!
這就是“聖骸”所謂的毒性,它會將被寄生者富含力量的血液吞噬乾淨,全部化作它復活的養分,留在被寄生者身體裡的只有充斥着死亡毒素的壞血……這也正是“神”最惡毒的詛咒,她賜下珍貴的血統與偉大的力量給她的後裔,在延傳了幾千年後的,她又會挑選她所有後代中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作爲她復活的容器和載體,一如《古事記》中,母神伊邪那美的丈夫父神伊邪那岐,還有伊邪那美的兒子須佐之男,一個在拯救妻子、一個在斬殺母親後,最終都變成了被伊邪那岐寄生的傀儡,新生的惡鬼!
“何等偉大的生命啊!何等偉大的生命啊!”赫爾佐格聲音發顫,淚流滿面地說,“死亡也無法真正終結你的生命,就連黑色的皇帝都已經死去了,可你卻能在歷經幾千年的風霜後仍保持不朽,人類社會那些貧瘠的詞彙都不足以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沒有任何的語言能表述出我心中的感動!”
“‘神’啊……你就是這個世界的終焉!”確認了路明非身上的變化後,赫爾佐格激動得無以復加,他緩緩地後退幾步,跪倒在地面上,雙手託舉上天,就像是中世紀的信教徒願意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至高無上的神明。
“黃泉之路在這一天貫通,從此,地獄與塵世的壁壘將被攻破,撒旦降臨人間!”赫爾佐格淚眼婆娑地仰望天空,“第三帝國的同胞們,蘇維埃征服的領袖們,邦達列夫少校……還有‘黃昏教條’地愚者們,你們看到了麼,你們看到了麼?這偉大的一日,終將降臨!”
隨着赫爾佐格瘋癲般的互換,在他的前方,更加恐怖的變化發生在路明非的身上。
白色的絲線叢路明非的口鼻中冒出,細密的線條彼此糾纏着從他的七竅中噴涌,就和猛鬼衆在紅井的井底捕獲到被“聖骸”附身的八岐大蛇時的場景一模一樣,那些絲線從路明非身上的各個孔竅、甚至從他全身上下的毛孔中生長蔓延,往四面八方眼神,和爬滿紅井的白色絲線無聲的接合在了一起。
他就像是一個融入天地的人偶,身上長滿了銀白色的繭絲,這個巨大的繭蛹將路明非和周圍的環境漸漸包裹在一起,這是新的生機在煥發,同時也是地獄的門扉被推開……越來越大面積的山體被雪白的絲線所覆蓋,源自最原始的白王的基因正在透過路明非的身體侵蝕整個紅井,甚至是整個多摩川地區。
赫爾佐格靜靜地看着這一切,他的眼角無聲的流淌着淚,如果有人在這裡看到他的表情,就會發現這個老人絕不是激動、興奮或是感動……而是瘋狂!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會因爲這樣瘋狂的景象而哭泣……那他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
……
日本的天空黑得像是永夜,滾滾的雷雲遮蔽蒼穹,傾盆的暴雨從天而降,城市裡的依稀燈火根本就沒辦法照亮這個晦暗的世界。
忽然,日本的東部開始了劇烈的震動,一路往西,整個國家都陷入猛烈的地震波中,建築在傾斜搖晃,高架橋的樑柱上出現黑色的裂痕,湖水顛簸激盪……日本常發地震,因爲它僅僅是個島國,並且地理位置處於環太平洋火山地震中心,常年受到歐亞板塊和太平洋板塊的撞擊,地質結構比較薄的同時,地質活動也很頻繁所以日本人早就對地震見怪不怪了。
但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地震驚動了所有人,不僅僅是因爲震動的幅度不下於5級,更是因爲今天日本的氣候實在太怪異了,先是暴雨徹夜傾盆而落,好幾個城市已經被淹了,然後百年難得一遇的超級海嘯摧毀了半個東京,緊接着噴發的富士山吞沒了周圍的城鎮與村莊,現在好不容易以爲所有的災難都已經過去,現在地震又忽然席捲而來……這場災難究竟什麼時候纔是個頭?真的是神明在朝着人間降下憤怒麼?
人們還沒從這場猛烈的地震中回過神來,一條信息忽然彈到日本境內所有人的手機中。
“這場地震的強度在7級以上,覆蓋日本全境,預計震動會持續十分鐘以上,震源暫時未知,請所有市民移動到空曠的位置,以防意外的發生——東京氣象局。”
這本該是條預警信息,卻在地震了一段時間後才發佈,但這條信息也不是完全沒用,心細的人已經讀出了其中的耐人尋味……首先,這場地震是未被預測的,結合震源未知這句話,就說明這不是一場常規性的地震,就連地震監測局最先進的技術也無法預知這場地震甚至探測這場地震的震源,其次,覆蓋日本全境,再結合暴雨、海嘯和火山噴發這些災害的情況來看,這場震動絕不是單一的地震災難這麼簡單,最後,發佈這條警示信息的人不是日本政府也不是各地的警視廳,而是東京氣象局,這說明日本正處於一場巨大的混亂中,管轄制度和各方警力幾乎已經陷入癱瘓。
“日本這國家看着挺光鮮亮麗的,怎麼賑災救災制度這麼落後?這地震都快結束了才發這麼一條不痛不癢的預警,這不馬後炮麼?還沒有人來協助咱們避難,這效率比咱們國家落後太多了!”中年婦人喋喋不休地抱怨,“回頭我非要去他們的旅遊局投訴!”
“老婆你誤會旅遊局了,這事兒可不歸他們管!”一旁中年男人忙寬慰婦人,“不過日本人的辦事效率確實太低了,這事兒過後我們得向他們市裡的領導好好反饋反饋!”
男人雖然說着這樣的話,但從他臉上憂慮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這並不是向領導反饋就能解決的問題,世界上相必沒有哪個國家在一天之內頻發這麼多場災難,他們這些外來的旅客能不能活着離開這個國家都是未知數。
這對中年夫婦就是路明非的叔叔和嬸嬸,他們一家現在正在日本的成田機場,他們買了今天的票飛離日本。
原本由於惡劣的氣候和海嘯的原因,機場已經被封禁了,但這也惹來遊客們的怨聲載道,不僅僅是買了今天的機票離開日本的遊客們旅行計劃被打斷了,其他的遊客們也不想待在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被海嘯淹沒的國家,其中想要離開東京的日本人也不在少數。
機場的工作人員和飛機的乘務人員們苦口婆心地向遊客們解釋,不允許起飛是機場官方和東京警視廳共同商議達成的決定,這也是爲了遊客們的生命安全考慮,不然在這樣極端惡劣的氣候下冒險起飛,那纔是對乘務人員和遊客們的生命不負責。
但這番解釋沒有任何的遊客買賬,因爲在他們看來,留在這種環境下的東京更無法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不論是去中國韓國還是美國都好,至少乘飛機飛走總不會被海嘯吞沒,也不會被大樓壓死。
離奇的是,沒多久後,成田機場的航班真允許起飛了,不僅僅是成田機場,日本全境的機場都在同一時間開放了,不論是日本的本國人還是境外的遊客,只要有票的就能登上飛機立馬飛走……所有機場的工作人員都懵逼了,因爲現在的天氣依舊惡劣,完全達不到適飛條件,他們嘗試聯繫了東京警視廳、知事熱線和首相府,但都沒有得到迴應,可他們只能匆忙的趕到工作崗位上,一邊計算航班一邊疏導人羣,同時在心裡暗罵,不論是誰做出開放航班這個決定,這個傢伙不是瘋子就是神經病!
他們猜對了,開放航班的正是卡塞爾學院裝備部的人,這些傢伙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瘋狂的神經病……因爲裝備部覺得允許飛機起飛,最多被雷電劈下來那麼幾架,但好幾千萬人堵在東京這座城市裡只會造成更大的風險和傷亡,按照利益最大化的思維來考慮,開放航班的確是當下更優的選項。
一批一批的遊客登上飛機,已經有三架飛機成功從成田機場起飛了,嬸嬸一家被裹挾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按照機票來登上飛機的順序,下一班飛機就輪到他們了,當然陳處長一家三口也和他們在一起,六個人的機票都是嬸嬸一起買的。
正當嬸嬸他們覺得終於要離開這座城市,結束這場該死的旅行,即將逃之夭夭的前一刻,一則噩耗通過機場的廣播傳來。
“諸位遊客,實在抱歉,因爲剛纔地震的緣故,成田機場各條的飛機跑道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開裂,因此航班必須暫停起飛。”廣播將機場負責人的聲音傳遍整個成田機場,“這屬於不可抗力因素,機場方面會盡快修整好跑道,懇請諸位地理解,也懇請所有遊客稍安勿躁。”
這段話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播放了出來,頓時機場亂作一團,像炸開了鍋……雖然機場負責人在竭力安撫所有人的情緒,但誰又能夠接受呢?明明逃生的通道就在眼前,卻又被斷送,在求生的慾望前,人人都化身爲失去理智的野獸。
嬸嬸一家更是猶如晴天霹靂,因爲下一趟航班就是他們,五分鐘之後他們就能登上回到中國的飛機,幾個小時以後就能回到他們生活了十幾年的家,到時候不會有徹夜不停的狂風暴雨,不會有要人命的海嘯和嚇死人的火山噴發,也不會有該死的地震,他們可以洗個熱水澡窩在被窩裡喝着熱牛奶,這場驚險的日本之旅也會成爲他們日後生活中的奇妙談資。
但眼下還有沒有以後都是未知數,照這種情況來看,他們離不開日本的可能性更大。
叔叔從襯衫裡掏出煙盒和打火機,一根接一根地猛抽菸。
嬸嬸手裡攥着機票,呆滯地喃喃着這該死的地震,這該死的機場,這該死的東京。
路鳴澤還在撥弄他的手機,他的手機沒有信號,可他迫切地想和班上的同學炫耀一下他在日本的驚險遭遇。
佳佳縮在陳處長和陳夫人的懷裡放聲大哭,陳處長和陳夫人也是一臉愁容。
遊客中甚至有人動手推搡開阻攔他們的機場人員,他們不顧一切的奔向飛機,就像大海中央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想抓住一艘停泊的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