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章 涇陽城主
他自小修道,已開通道眼,以常理來說,任何妖魔鬼怪近身三丈之地,他就能聞到妖氣。可最近連日趕路,疲憊不堪,二來活了十幾年,從未遇過妖‘精’,雖經魔聖師父詳細教過妖魔氣味辨別之法,一直未有機緣用於實戰,這才反應遲緩。正道諸人遇到妖魔鬼怪,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金嘆月身在魔教,對妖魔並不仇視,當下淡淡一笑,走進當街一家客棧。
這客棧甚是奇怪,豎塊漆黑招牌:“有進無出,聽天由命,十八層地獄!”十三個血‘色’大字在黑‘色’旗幟上格外顯目,被風一吹,旗幟宛轉飄揚,血‘色’大字更顯猙獰恐怖。
金嘆月餓的慌,未擡頭細看招牌,走進客棧,走幾步發覺有點不對,忍不住退後幾步,擡頭讀一遍:“有進無出,聽天由命,十八層地獄!真夠,客棧怎麼起個這麼‘陰’森恐怖的名字?”他大笑起來,心想有人敢住店才叫怪事了。走進大堂一看,果不出所料,偌大一間客棧半個人影也沒,空空‘蕩’‘蕩’,除了桌子就是凳子,除了凳子就是柱子,還有什麼蚊子、蒼蠅。客人沒有,夥計沒有,掌櫃也沒有。他暗叫邪‘門’,堂堂涇陽城中,有這麼古怪的客棧,真是稀奇。
他叫道:“夥計!”聲音不大,但在空空如也的客棧大堂中,反覆回‘蕩’,嗡嗡作響。
響聲一停,客棧沒人答話,沉寂的嚇人。
回頭去看,見棧外車水馬龍,燈火璀璨,行人來往不息,唯獨沒人敢踏進客棧。偶爾幾個路人探頭進來嬉笑,見個周身邋遢的少年在大堂中不知所措,大感有趣,堵在‘門’口叫道:“大家快來看啊,有個叫‘花’子走進閻羅客棧啦,有叫‘花’子走進閻羅客棧了。”馬上有人在遠處迴應道:“真的?有人敢進閻羅客棧?”話一傳開,一羣人擠來看熱鬧,推推搡搡,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表情,看這小子怎麼被嚇死。
金嘆月正想看個究竟,哪知白兔坊的三個姑娘,從‘門’外擠進來,奔到金嘆月身邊,不由分說,拉着他往外面走。
金嘆月和三位姑娘卻萍水相逢,她們竟拉拉扯扯,委實令他尷尬,忙甩脫她們,慌道:“姑娘,你這是幹嘛?”
綠裙姑娘喝道:“小叫‘花’,你不要命了,也不問問這是什麼地方,就大膽闖進來。”
金嘆月奇道:“姑娘,這是什麼地方?這不是客棧嗎?難道不準人住?”
白裙姑娘
笑道:“你也不看看那旗幟上寫着什麼?你不認識字?”
金嘆月道:“認識啊。‘有進無處,聽天由命,十八層地獄’,是不是?”
紫裙姑娘沉着臉,兇巴巴道:“知道是十八層地獄你還進來?找死啊?快出去。”
三人服裝顏‘色’不同,相貌不一,但說話神態一模一樣,清脆悅耳,微嗔薄怒,不減嫵媚。
紫裙姑娘說罷,拽着他往外面走,一邊衝外面看熱鬧的人喝道:“都給本姑娘滾開,活得不耐煩了嗎?”
圍觀諸人對這三個嬌滴滴的大姑娘似乎心存畏懼,立刻一鬨而散,嘻嘻哈哈不絕於耳。
金嘆月暗叫稀奇,他身懷道術,藝高人膽大,嗅出三個姑娘妖氣很淡,純正無魔‘性’,無血腥氣息,便知她們修得是正道。他從小聽師父說過,天下共分三道:妖道、魔道、人道。人道乃是維護人間秩序、天地萬物的正道。妖道乃是飛禽走獸、樹木‘花’木偶遇天地靈氣,具有靈‘性’,從而幻化‘成’人、得享長生的道法。魔道卻是天地‘陰’氣與鴻‘蒙’紫氣因緣際會匯合成的一股奇異力量,這股力量禍害人間,危害極大,比如潛龍,它是魔道的一種魔獸。魔教並不是魔道,魔教也是道家的一類,只是在修道方式上走了極端,才爲天下人所不齒。魔教屬於人道。妖道也分正邪兩派,潛心修煉道法、修心養‘性’便是正道,嗜血好殺、吞噬異類便是邪道。魔聖道法通玄,見識深遠,學問淵博,於天地萬物皆有獨到認識,對正邪之分、人妖之別,見解深刻,遠遠超過那些所謂的正道中人。這些見識都傳授給金嘆月,大大提升了他的境界。
既知三妖修的正道,便稍微放心,何況聽她們口氣,純是一副好意,不含敵意,不便拂逆其意,跟着走出。
剛到‘門’口,背後一股細如蚊蠅的法力衝來。金嘆月心中一凜,正要出手回擊。那三位姑娘嬌斥一聲,紫裙姑娘和綠裙姑娘拉住他左右手,輕輕躍起‘欲’飛出客棧。
大堂後一根褐‘色’大圓柱後,有人沉聲罵道:“三個死丫頭,又給我招惹是非。”
白裙姑娘嘻嘻一笑,朝那根柱子做個鬼臉,叫道:“夫人。”
金嘆月正要回頭去望。綠裙姑娘拍一下他的頭,喝道:“臭叫‘花’,你還敢回頭看,想死麼?”雖是斥罵,卻十分好聽。
白裙姑娘邊說話,邊朝他們三人擺手,示意趁機快走。紫裙姑娘和綠裙姑娘相互點頭,拉着金嘆月往外躍。
此時一柄金閃閃的巨斧從天而降,劈在前面去路。此斧勢大力沉,隱隱有風雷之聲。三‘女’知道厲害,不敢與之抗衡,縮身退回到客棧大堂。
巨斧劈在客棧‘門’口石梯上,轟的一聲巨響,‘激’的火‘花’四濺,砍進石梯巨石中,深逾三尺。那巨斧本就極大,長約五尺,寬逾三尺,如此嵌進一半有餘。
石梯本是塊堅硬無比的‘花’崗石雕琢而成,被巨斧從中劈入,咔咔作響,兩端‘露’出幾條縫隙,眼看就要裂開。
三‘女’愀然變‘色’,面面相覷,眼中帶着恐懼。
大堂後的聲音冷冷罵道:“三個臭丫頭,不知好歹,闖下大禍,我須救你們不得。”
話聲剛落,客棧上空忽有人大笑起來,笑聲帶着幾分豪邁邪氣。
金嘆月有心一看究竟,此時就算趕他走也不願走了。適才三位姑娘所用道法平平無奇,以妖界修道水準而論,頂多一百年道行,她們修‘成’人形時日較短,道法淺,妖氣也淡。可‘門’外那巨斧的主人顯然比她們高出太多,僅僅這雷霆萬鈞一擊,已達道‘門’中一流高手水準,比金嘆月略勝一籌。尤其那柄巨斧,明明是柄石斧,卻發出神奇金光,與黃金斧一般,委實令人費解,且斧頭大的出奇,與人世間普通斧頭迥然不同。
那人笑了一會才停下,‘陰’森森道:“莊夫人,莊大仙人呢?”
莊夫人仍舊隱在圓柱後,冷冷答道:“你明知他不在,才如此肆無忌憚,何必裝模作樣來問我?”
那人笑的肆無忌憚,笑聲在客棧中嗡嗡回‘蕩’。金嘆月四處一看,偌大一條街市眨眼間變得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房屋仍舊,燈火仍舊,人影全無。一柄金燦燦的巨斧嵌在大理石中,夜風吹進客棧,帶着絲絲冷氣,氣氛‘陰’森詭異。
三‘女’看來對外面那人心存畏懼,放開金嘆月的手,緊緊靠在一起。
莊夫人怒道:“巴戟天,你究竟想怎樣?相公剛離開涇陽,你就來搗蛋。”
金嘆月行走江湖時間太短,對天下英雄原本知之不多,這巴戟天乃是涇陽城主,他卻曾聽過。此人天生奇才,無師自通,修成一身不凡道法,非正非邪,雄霸涇
陽,自稱涇陽城主,與正魔兩道不甚來往。手中一把板斧,卻是五彩神石所鑄,有無上神力,誅仙滅魔,無所不能,在道‘門’中大大有名。
巴戟天笑道:“裡面的三隻小兔子,看起來在發抖,你們很怕我嗎?”
莊夫人哼了一聲,怒道:“你衝着我來就好,別欺負她們。她們剛剛修‘成’人形,和我們恩怨無關。”
巴戟天冷笑道:“無關?涇陽城的人不準踏入客棧半步,客棧的人不得踏上涇陽的一寸土地。這可是莊大仙人與我定下的規矩,莫非莊夫人全忘諸腦後?”
金嘆月暗暗稱奇,閻王客棧在涇陽城中,涇陽城的人怎可能不進客棧,客棧的人怎坑不踏涇陽土地?這簡直匪夷所思,那豈不是要所有來住店的人,都從天而降,再騰雲離開?
莊夫人默然無語,似乎無話可說。三隻兔子‘精’卻駭的臉‘色’慘白,面無人‘色’。
巴戟天淡淡道:“夫人,本來我與莊大仙人有約,我有生之年絕不踏入閻王客棧。可今日這事,該如何了局,還請夫人給個話。”
莊夫人怒道:“你給我閉嘴。哼,今天相公不在,你不過是想找藉口闖進來。好,你想進來,我沒話可說,但這四人純屬無辜,你放過他們。”
巴戟天笑道:“放過他們?嘿,那小乞丐嘛,今日初來乍到,不知規矩,我可以網開一面,饒了他。可這三隻小兔子,跟了你那麼多年,難道也不知規矩?”
莊夫人顫聲道:“你想怎樣?你是不是故意爲難我?”
巴戟天輕輕咳了一聲,朗聲笑道:“非常簡單,我要把她們逮住,做三碗紅燒兔子‘肉’。”
三‘女’嬌軀一顫,幾‘欲’暈倒,目光中全是驚恐之‘色’,哀聲道:“夫人,您千萬要救我們。”話音未落,一齊朝莊夫人所在圓柱奔去。
三‘女’身形甫動,只見‘門’口青光一閃,一道人影飄進客棧,身法極快,大咧咧橫在三‘女’之前。
三‘女’猛然止住,嚇得‘花’容失‘色’,驚異望着他。
金嘆月這纔看清楚來人容貌。只見他身材魁梧,一襲青袍,滿頭頭髮蓬蓬鬆鬆,猶如‘亂’草荊棘,頭上繫着一條青‘色’帶子,不倫不類,十分滑稽。更爲奇特的是那張臉,左臉儒雅俊美,膚質細膩,十足一個俏書生,左
眼炯炯有神,仁和謙讓,右臉卻截然相反,與左臉有着霄壤之別,皮膚粗糙,佈滿皺紋,看上去倒像是一塊皸裂已久的土地,稀稀疏疏長着許多鬍鬚,根根猶如艾草,雜‘亂’無章,目‘露’兇光,大有嗜血之態。金嘆月乍見之下嚇了一跳,若非親眼所見,他還真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奇特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