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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天嶽與關越盯着銅期貨走勢, 聞天嶽示意江子蹇隨時做標記,聞天衡與天和開始對接基金,根據關越的指示發虛擬單,佟凱則連接了美國的早間新聞報告, 隨時觀察智利的動向。

“這個節點。”關越朝聞天嶽說。

“太快了, ”聞天嶽說, “他會發現的。”

關越:“不會。”

聞天嶽沒有與關越做太多爭執, 按了下回車。關越朝麥裡說:“老闆, 我建議您可以在這個時候適當操作一下。”

Andy那邊的聲音懶洋洋的, 說:“喲, 一不留神都過六千三了。”

“再餵給他一點。”關越說。

佟凱:“消息出來了。”

Andy那邊精神抖擻,說:“很好, 太好了!”

這是關越最初制定的對Andy的戰略, 現在兩支最大的基金正在銅期貨裡進行對賭,其他中小基金則紛紛停下了交易,開始觀望兩邊操作。洛馬森掌握了內部消息, 等待着今天國會宣佈對智利的制裁, 所引發的智利銅價暴跌,關越也認準了這個時機, Andy一定會入套。

洛馬森在銅期貨裡投入了相當大比例的資金,Andy好幾天前就摩拳擦掌,爲的正是賺這波國際趨勢。

新聞推送被推到了大屏幕中間,內容是有關智利的示威與大範圍罷工, 以及美國國會發布的調整案。佟凱馬上開始參與操作,當場期貨銅開始暴跌, 洛馬森不遺餘力地賺錢了。

關越手下第一支基金撤了,另一支基金進來。Andy那邊得意洋洋道:“不錯!今天是個好日子, 只可惜沒人陪我慶祝一下。”

青松總裁辦裡,馬里奧已經昏昏欲睡,強打精神,懇切地說:“恭喜Andy總!”

“哎,都是小錢,”Andy說,“幾億。”

小基金陸陸續續,開始跟進,Andy有恃無恐,吩咐美國那邊馬上做空。

“他要滿倉了。”天和監視着洛馬森的資金流動。

指數開始劇烈波動,聞天嶽看了眼電腦屏幕,說:“注意黃金。”

“看着。”關越說。

洛馬森的白銀倉位相當高,而白銀受黃金影響十分強烈,也在持續波動中。

“建倉。”關越說。

“早了,”聞天嶽說,“再等一會兒,回來銅這邊喂他一點。”

“你知道嗎,普羅,”Andy在辦公室裡,兩腳架在辦公桌上,一手控制電腦,說,“錢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關越:“是的,金錢對於現在的您,只是一個數字而已。”

Andy唏噓道:“財富等同於權力,等同於生殺予奪。”

關越:“銅價正在不可遏制地暴跌,簡直是資本的藝術。市場在您的操縱下臣服了。”

“說得很好!”Andy說,“臣服,可惜啊,沒有對手,全是我自己在玩,唉,沒意思。”

“到六千兩百五這個點上,馬上交易。”聞天嶽說。

“到不了。”關越說。

“到得了,”佟凱說,“聽他的。”

天和與聞天衡準備完畢,關越與聞天嶽緊張地盯着走勢,關越喃喃道:“信你一次。”

銅價在幾分鐘的震盪後,跌穿了六千兩百五十點。音響裡傳來Andy的聲音,一陣放肆而瘋狂的大笑。

所有人馬上開始操作,聞天衡喃喃道:“太刺激了。”

就在這五分鐘內,不知有多少人爆倉,財經新聞已經跟着出來了,關越卻像沒事人一樣,做了個手勢,聞天衡起身去泡咖啡。

聞天嶽卻不敢走開,緊盯着屏幕,加了槓桿以後,一旦漲跌超過10%,就要爆倉了。

Andy那邊笑完以後也開始認真對待,不說話了。

關越卻仍有餘力,說:“中小基金終於反應過來了。”

“反應、趨勢、資金,”Andy說,“三者缺一不可。普羅,你能幫我買入麼?”

關越:“很抱歉,老闆,您的交易密碼是通過量子加密的,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爲您力所能及地做些提醒。”

銅價開始反彈了,Andy顯然慢了一籌,關越成功地把Andy的大筆資金誘了進來。

“恕我直言,”關越說,“您太大膽了,老闆,注意您的保證金。”

天和馬上望向關越,示意不能提醒他!聞天衡卻狡猾地笑了笑。

關越擺手示意無妨。

“他不會聽的,”聞天嶽說,“他已經開始自我陶醉了。繼續下單,關越,別和他廢話。”

果然Andy說:“什麼保證金?我就是保證金,少廢話!”

聞天嶽以認真的眼神看着關越,關越坐直,知道聞天嶽那句話也是提醒他的,讓他不要掉以輕心。

“Andy開始抽調資金。”佟凱說。

洛馬森的資金從白銀朝銅開始抽調,關越朝天嶽說:“交給你了。”

天嶽吹了聲口哨,指導江子蹇,接手操作,趁着洛馬森抽調資金的空當,一點點地進去。

Andy賺得少了,心有不甘,開始和銅死磕。

關越:“您最好冷靜一點,站起來,喝杯咖啡。”

Andy:“用得着你個AI來教我嗎?”

衆人扶額,關越簡直就像貓在耍耗子般,一邊在資金上將Andy誘進來,一邊則在心理上不停地激怒他,一會兒捧他,一會兒激他,Andy的心態頓時變得浮躁起來,開始朝“普羅”發火。關越便不說話了。

中途收盤,天和與江子蹇起身去泡咖啡,所有人則馬上開始覆盤,重新分析Andy的交易過程。

“一次比一次暴躁,”聞天嶽說,“一次比一次瘋狂。”

“上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關越說。

衆人分了咖啡,午夜十二點半,安靜地看着Andy的操作記錄。

“克羅基金也來了,”佟凱說,“這下好玩了。”

一點後,克羅基金也進場了,克羅的資金量很小,Andy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家老朋友的出現,關越索性停下了交易。

“今天就這樣,”關越說,“目的已經達到,先不玩了。”

聞天嶽說:“提前狙他的話,你現在說不定真成功了。”

關越:“不,謹慎一點。”

現在Andy毫無防備,確實是個相當大的誘惑,關越開始懷疑Johnny已經猜到自己在與Andy進行周旋,半夜突然殺進來建倉,正是一種試探。

凌晨四點,收市,所有人鬆了一口氣。

天和的精神處於高度緊張中,說:“接下來……”

關越說:“出發,全面準備明天的決戰。”

Andy已經入套,接下來將是最重要的一天,情況如果在關越的控制之下,也許兩天就能解決掉他,如果Andy睡一覺想清楚後謹慎起來,也許將是一場膠着之戰,最後甚至還可能被對手跑了。

聞家送來行李與身份證明,大家在公司裡暫時睡了會兒。吳舜六點就來了,暫時接管全公司,一行六人則各自開車去機場。

天和觀察關越表情,關越顯然很精神,心情彷彿還很好,開着車,看了眼天和,伸手捏了下他的臉。

“普羅?”Andy在車載音響裡發出聲音,天和馬上打開電腦,預備接入各種設備。

“我在。”關越禮貌地答道,“有什麼能爲您做的呢?”

Andy:“查出那個離岸基金是誰的了麼?”

關越:“還有十七天又三小時二十七分鐘十一秒。”

Andy:“分析一下。”

關越:“分析中。”

Andy的語氣變得粗暴起來:“我說!運用你的信息,猜一下會是誰!”

關越停車,與天和對視一眼;彼此知道Andy交易完以後雖然賺了錢,卻稍微冷靜下來,開始覆盤與回憶了,並因此生出疑心。

這個問題來得非常突然,且相當不好回答,一旦答錯,便將徹底失敗。

天和在電腦上打了幾個字。”

Andy懷疑地說:“關越在哪裡,在做什麼?我怎麼覺得可能是關越?”

關越:“關越正在睡覺,昨天晚上十點上的牀。”

Andy:“調用他家的監控錄像讓我看看。”

天和於是打開早就錄好的視頻軟件“睡覺.avi”,開始播放,並通過木馬連接到Andy的電腦上。

上面是關越摟着天和,在牀上睡覺的錄像,整夜什麼都沒發生。

Andy拉了個快進看完了。

天和也忘了是什麼時候錄的了,只發現自己整夜睡覺蹭人得很,一會兒朝關越懷裡鑽,一會兒嫌熱了推開他的腦袋,一會兒又靠過來,在他胸膛上、腹肌上摸來摸去。一會兒睡着了又無意識地抓他把柄,關越卻始終抱着他,半睡半醒間任他折騰,被天和嫌棄地推過去,又靠過來。兩人睡着睡着,關越差點被天和擠到牀底下去,醒來喝了點水,把天和抱過去些許,蓋好被子又繼續睡。

Andy:“還沒醒?這人是豬嗎?”

“已經醒了。”關越說。

天和打開“早飯.avi”,上面是天和正在睡眼惺忪地刷牙,關越過去,拿着毛巾給他洗臉,兩人走出攝像頭。接餐廳攝像頭,坐在餐桌前,關越開始看報紙。

Andy被騙過去了,自言自語道:“應該不是他。”

關越:“我認爲有90%以上的可能是Johnny。”

天和心想你真是太狠了,直接嫁禍,Johnny什麼都不知道腦袋上簡直飛來一鍋。

這話頓時一言驚醒夢中人,Andy說:“很有可能,替我接Johnny。”

天和替Andy撥打了克羅基金老闆的電話,關越又繼續開車,開始聽兩人互相試探盤問,盤問來盤問去,Andy滿腹狐疑,不停地套話。Johnny則不停地朝他打哈哈,實則也滿心疑惑。聽着兩個一頭霧水的人不停地打機鋒,天和簡直笑得肚子疼。

關越聽不出什麼來,嫌他倆聲音吵,轉成自動錄音,先關了,並放了首歌。

“老闆,我想,爲了今晚能更好地爲您服務,我也許需要一個爲期十小時的升級,”關越說,“力求在下一次交易過程裡做到盡善盡美。”

“去吧。”Andy掛了電話,說,“我先睡一會兒再說,太困了。”

“我睡覺這麼欺負你嗎?”天和只覺得很好笑。

關越:“你也知道自己睡覺欺負人?”

天和:“什麼時候開始的?”

關越:“從小到大。”

天和:“不可能,絕對沒有!一定是和你確定關係以後,纔有這習慣的。”

關越的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天和想來想去,只覺得關越被自己弄醒了惱火又沒法叫醒他的樣子很好笑。

車到機場,關越拖着行李下來。天和說:“小時候我真的,睡着了就這樣嗎?”

關越只得答道:“大部分時候沒有。”

天和懷疑地看着關越,關越又說:“有幾次不小心碰到我的法棍。”

天和:“……”

天和滿臉通紅,說:“多大的時候?”

關越:“忘了,十六七?”

天和:“所以你一直知道!”

關越看着天和,說:“是的。”

天和只得與關越進機場,大夥兒已經到了,機長在外頭迎接,衆人便上飛機,一上飛機就開始睡覺。天和連通衛星網絡,把提醒器放在兩人中間,各自躺下,準備前往香港。

下飛機時,沐浴在春色中的香港一如既往潮溼而悶熱。

天和戴着耳機,與衆人坐在加長的林肯裡,望向車外繁華的人間煙火之地,普羅的服務器仍然顯示“升級中”。

車從新機場馳往中環,小提琴音樂聲裡,離開新機場後,兩道一片蔥翠,剛下過雨後的天空泛着灰白,高溼度天氣猶如桑拿天裡,車窗上,蒙着一層淡淡的霧氣。

“你想起什麼?”江子蹇搭着天和的肩膀,隨口道。

天和說:“上一次來是好幾年前了,對蘭桂坊印象很深刻。”

關越、佟凱、聞天嶽、聞天衡都在另一輛車上,正在給Andy昨天的操作緊張地覆盤。天和與江子蹇坐了江家的車,從新機場馳往中環。

江子蹇說:“我想起張愛玲那本《傾城之戀》。”

天和知道江子蹇回去以後就決定與佟凱分手了,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靠在他的身邊,調整了姿勢,橫坐在長沙發上。

“我決定在這件事結束以後,”江子蹇想了想,如是說,“暫時離開一段時間。”

“去哪?”天和悠然道,“當流浪騎士嗎?”

江子蹇“嗯”了聲,說:“到處去,也許一兩年後回來,到了那個時候,就認認真真,接手家業了。”

天和:“就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

江子蹇說:“他回去當他的國王,我回家爲家族負責,很合理,每個人都有許多責任要背。”

天和欲言又止,卻想到曾經的自己與關越,換作從前,也許他會有別的提議,但現如今,他考慮良久,最後只說了四個字:

“你長大了。”

維多利亞港畔,中環,中金大廈。

這處彈丸之地聚集了世上衆多的財富,狹隘逼仄的街道縱橫交錯,白人、黃皮膚的中國人,身穿正裝的經理們在冷氣肆虐的天橋上、路邊來來去去。就像將東西方的兩個曼哈頓拆成積木後拼在了一起,呈現出奇異的風格,東方之珠的光芒始終閃耀着金錢的光澤。

兩輛車先後停下,投資經理們出來迎接,朝聞天嶽點頭,將衆人請進去。

“青松的駐香港辦事處就在兩棟樓後面。”聞天嶽一指不遠處。

關越:“來過。”

衆人進了電梯,一名主管與聞天嶽顯然是舊識。關越在香港並無根基,反而是聞天嶽與許多基金的駐港分公司有過密切的合作,於關越與Andy定勝負的緊要關頭,借用了一家名喚康雄基金的交易處與設備,將狙擊地點選擇在了香港。

這兩天裡,他們將一直待在香港中環,直到完成目標爲止,Epeus則換吳舜坐鎮,暫時應該不會出太大問題。

二十二層,關越名下的耶夢基金經理們全部等着,將衆人請進公司。

天和環顧四周,這是他第一次跟着關越參加這種交易現場,不由得有點好奇。二哥聞天嶽卻輕車熟路,打了一圈招呼,介紹關越與康雄的老闆認識,寒暄幾句後,對方一口標準港普,夾雜着英文詞彙,對關越流露出了明顯的推崇。

關越說:“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記幾人啦,記幾人。”康雄的老闆手指點了點聞天嶽,說,“Leo是我最好的朋友!來,你們裡面請,我就不打腳啦!”

“以前和康雄一起賺過錢。”聞天嶽坐下,朝天和解釋,從前他和康雄老闆合夥狙過某家數億級別的小基金,後來這老闆有一次在澳門賭錢,不小心被仙人跳,還是聞天嶽去撈的人。

天和實在不想聽他大談這種酒肉人生往事,不過他不得不承認,天嶽交遊廣闊,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而且對投緣的人很講義氣。像關越這種人就不可能去交什麼賺錢後天天混賭場還被仙人跳的朋友。

“都是自己人。”關越坐下,說,“簡單地說幾句。”

康雄爲關越他們特地準備了一個超大會議室,猶如證券所的交易大廳一般,半月形長桌上擺放好了設備,中央是個巨大的屏幕牆,出現了港股以及全球指數的動向。

一衆交易員都到齊了,預備在接下來的戰鬥過程裡,對關越等人進行協助。

聞天衡將秘鑰依次連接設備,與天和站在一旁調試,停用康雄自己的分析系統,連接上加拿大的遠程服務器。

“新的分析系統昨天已經試用過,”關越解釋道,“我相信它是完美的。”

這家叫“耶夢加得”的離岸基金,是關越還在華爾街實習時註冊的,規模一直很小,連當初康斯坦利與青松的同事都不知道有這家基金的存在。在國際期貨市場上的交易,大多是匿名操作。耶夢加得出自北歐神話裡的世界樹之蛇,也是守護天和與關越的小島“米德加爾特”的巨大神獸。

這是關越的第一張王牌。

基金經理們清一色亞洲人,俱十分年輕,關越在這次計劃裡,只挑選了六名最爲信得過的人選。

“我們也對昨天的操作進行了一次覆盤,”團隊領導是個未到三十的幹練女孩,說,“發現一個問題,昨天的決策顯得有點混亂,有幾個變量,大家討論後,覺得需要提醒一下老闆。”

關越示意衆人說。

天和調試完了設備,遠程連接吳舜那邊,讓他開分析系統,把今日全球期貨市場數據重新跑了一次,不到半小時,就在關越開會時,結果已經出來了。大家便短暫地停下交談,望向中央大屏幕,末了,交易員們又開始根據這個結果進入討論,對今夜開盤後,各個時間節點的走向提出各種方案與預測。

關越只是沉默地聽着,沒有打斷他們。直到下午四點時,會議告一段落,天和在桌旁趴着睡了一會兒,預備隨時被叫醒解答一些技術問題,但聞天衡與聞天嶽已經替他解決了。

“行。”關越最後說,“先就這樣,大家散了吧,八點五十集合。”

今天白天所有的活動終於告一段落,所有人的精神都相當緊繃,夜九點開始,根據關越的計劃,便將對Andy展開全方位的、真正的狙擊。

佟凱看看衆人,說:“吃飯去?”

聞天嶽輕鬆地說:“給我買個盒飯就行,你們去吧。”

聞天衡“唔”了聲,依舊看着電腦屏幕,必須在今天的交易前,儘可能地排除一切可能出現的風險。

“你們去。”聞天衡說。

天和知道接下來將是關越一生中最重大的時刻,也是佟凱、關越、聞家、江子蹇,四個家族在如此密切的合作關係裡的歷史性瞬間,大家一定都很重視,誰都沒心情去吃晚飯……不過江子蹇似乎並沒有什麼嚴肅表情。

江子蹇還在打他的連連看,失去了普羅的提示後,簡直是屢戰屢敗。

關越倒是很輕鬆,說:“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說着朝佟凱眼神示意,佟凱只得起身,穿上外套,在江子蹇身邊等了一會兒,江子蹇茫然地看看大家,放下手機,跟着佟凱走了。

天和:“樓下隨便吃點吧。”

關越:“不想逛逛?”

佟凱按了電梯,四人站在電梯裡,天和道:“想逛街,什麼時候不能逛?”

關越隨口道:“既然什麼時候都能逛,爲什麼又不能是今天呢?”

佟凱與江子蹇始終沒有交談,佟凱透過電梯門上的鏡子看着埋頭打遊戲的江子蹇,電梯到一樓。

天和:“這幾天大家住哪兒?”

關越:“半島十六層,累的話,你們可以隨時去休息。”

江子蹇與佟凱各自站着,沉默。

天和與關越走出中金大廈,在大堂裡等候的司機起身,關越擺手,示意不用車。

“逛街購物?”關越朝天和說,“共進晚餐?”

“我寧願你去休息。”天和觀察關越神色,卻發現他似乎不太累,想起那年他們在曼哈頓見面,如今的關越,已經變得不一樣了。現在的他強大而自信,胸有成竹,天和卻清楚,現在關越的壓力非常大,只因在他的身上,揹負着所有人未來的命運。

關越:“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是戰無不勝的。”

天和朝江子蹇使了個眼色,示意交給你了,愉快地朝他們揮手。

江子蹇出門,四處看看,佟凱跟在江子蹇身後,江子蹇上了一輛雙層巴士,佟凱一臉疑惑,江子蹇朝佟凱招手,示意他跟着,摸出一張八達通,刷了卡。

兩人並肩坐在巴士裡,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佟凱面無表情。

佟凱終於開口說話了:“去哪?”

“不知道。”江子蹇笑答道。

佟凱也不吭聲,就這麼坐着。到得站時,江子蹇示意佟凱下車,佟凱漫無目的地跟在江子蹇身後,走過大街小巷,來到石澳。

健康院外,地面溼漉漉的一片,院裡長着一棵歪脖子樹。

佟凱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點似曾相識,江子蹇說:“拍張照吧?留個紀念,咱們正式在一起後,還沒有拍過合影呢。”

佟凱擡頭看那歪脖子樹,說:“站哪?”

江子蹇從包裡掏出相機,拉開支架,示意佟凱背靠那歪脖子樹站着,兩手放在身後,稍稍傾斜,側面朝向相機鏡頭。

佟凱忽然就想起來了,《喜劇之王》!

樹下多了一根黃色的支撐柱,導致他看了半天,認不出來了!

江子蹇模仿周星馳的動作,一手揣兜,捏着遙控器,一手勾着佟凱下巴,兩人忽然都笑了起來。

“嚴肅點。”江子蹇認真道,說着注視他的雙眼。

佟凱欲言又止,江子蹇連按數下快門,身體前傾。

相機咔嚓連響,江子蹇越靠越近,最後一吻,親在了佟凱的脣上。

佟凱馬上推開江子蹇,轉身翻過圍牆,落地,跑了。

“你去哪!”江子蹇喊道,“等等我!”

江子蹇回來收了相機,背上運動包,追在佟凱身後。

皇后大道中,天和與關越隨便在櫥窗前看了看,權當放鬆精神。

“記得上一次在曼哈頓嗎。”天和看着櫥窗裡兩人的倒影。

關越:“忘了,什麼時候?”

天和說:“我知道你記得,那個時候,我一點也不理解你。”

關越:“所以呢?”

天和:“現在可以理解了。”

關越:“我也把它當成一個道歉。”

天和轉過身,看着關越,拉起他的手,帶着他走過皇后大道:“這確實算是一個道歉吧?”

關越嘴角帶着笑意,注視天和,天和無奈道:“因爲我太怕失去了,這一生總在不停地失去,從一開始,我就有種預感,在某天會失去你。”

關越:“我想給你買這件衣服。”

天和端詳片刻,說:“我想給你買另外這件,我來吧。”

兩人試了衣服,天和給關越選了一件小羊毛外套,關越則給天和買了一件衛衣,關越提着購物袋,與天和走過大大小小的奢侈品店門外,打車回了酒店。

天和端詳關越,覺得今天的關越比起近兩年前,有了太多的不同。他已不再堅持將事業與感情對立起來,它們不再是割捨與讓位的部分,在許久後的今天。

關越:“?”

關越的眉毛輕輕揚了起來,意思是看什麼?

酒店餐廳裡,天和抖開餐巾,鋪在膝上,只點了兩碗素面。

“沒什麼。”天和喝着湯,漫不經心地說,“我只是想,在這種時候,我認爲陪我不是必須的,我是真的這麼認爲。”

關越:“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隨便做點什麼。”

天和:“過了今天,無論我們變成怎麼樣,我都會一直愛你的……這個麪湯沒以前好喝了。”

關越:“我知道,我也愛你,換廚師了吧。”

天和把勺子一放,看着關越:“你居然說了‘我也愛你’!真是破天荒第一次聽到!可惜沒有錄音!”

關越不解道:“剛剛我說什麼了?”

天和:“沒什麼,說出這三個字就令你這麼難爲情麼?”

關越:“哪三個字?‘快點吃’嗎?你心裡知道就行了,面放久了影響口感。”

天和:“山西人對面的執着嗎?”

關越:“畢竟食材來之不易,窮鄉僻壤,不像你們常與尊貴的黃魚爲伴。”

天和:“昨晚看你們跳踢踏舞的時候,我突然有個大膽的念頭。”

關越當場一口回絕:“我不想知道這個念頭。”

天和認真地說:“我們不如來討論一下這次的慶功宴如何?當然不會讓你們跳踢踏舞。”

關越知道天和又要整他,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別忘了,我還有一個願望。”

天和開始給關越下套了:“話說我很好奇,有什麼舞你是不會跳的?我可以爲慶功宴選擇跳什麼舞嗎?”

關越:“重申一次,你還有一個願望在我這裡呢,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絕對不會在慶功宴上與佟凱還有你二哥他們手拉手跳芭蕾。”

天和本來突發奇想,完全可以拿白毛巾給關越紮在頭上,再讓他換身喜慶服裝,提着兩條愛馬仕絲巾,喜氣洋洋地給全公司跳一段秧歌舞,但這個主意尚未訴諸於口,便被關越堵了回去。

“說到佟凱,他覺得如果你願意讓大家歡笑一下,他就留下來。”天和仍然不死心地說。

關越禮貌地說:“身爲一個小小的總統,我無意阻擋歷史車輪的滾滾向前,還是讓他去當個好國王吧。”

江子蹇終於追上了佟凱,兩人穿梭在香港的大街小巷裡。

佟凱跑得累了,放慢腳步,緩緩走進車站。

江子蹇來到他的身後,側頭看佟凱的雙眼。佟凱的眼睛有點發紅,江子蹇的眼睛也有點發紅。

巴士來了,佟凱沉默地上車,與江子蹇並肩坐在位置上,江子蹇低頭翻相機裡的照片。

“其實今天有許多話想說,”江子蹇翻過那些他們曾經在一起的合影,說,“本來是想找你告別的。”

佟凱驀然轉頭,看着江子蹇。

江子蹇說:“這次來香港之後,我就不打算回去了。”

佟凱:“……”

江子蹇說:“明天我去把照片洗出來,咱們一人留一份,紀念這大半年的日子吧。”

佟凱不安道:“去哪兒?”

江子蹇:“流浪,還沒想好,下一站也許是東京。重新去一下以前說過,想帶你去的地方。”

很久很久以前,當他們還像喜劇之王的那一對情侶,努力地扮演着不屬於自己的角色時,一起逛過大街小巷,體會着人間最簡單的快樂,看着旅行社門口18888的十天或十五天旅行團海報與上面的景色。佟凱便提議,以後有錢了,一定要一起去這些地方玩。

去東京去巴黎,去復活節島去土耳其,去肯尼亞看動物大遷徙,去梵蒂岡去夏威夷……

“什麼時候回去?”佟凱說。

江子蹇:“不知道,也許有一站,會去荷蘭呢。”

佟凱沉默了。

江子蹇快樂地笑道:“加冕的時候注意一下人羣,說不定我就在觀衆席上。”

“你知道剛纔站在樹下那一刻,我在想什麼嗎?”佟凱有點傷感地說。

江子蹇笑着說:“讓我養你嗎?”

佟凱哭笑不得道:“別鬧。”

佟凱的心緒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我在想,”佟凱說,“是不是,如果回到從前去,活得像我們一開始認識的那天一樣,人生會更幸福?”

江子蹇也沉默了。

佟凱忽然擡頭看車廂裡的站牌,說:“中途有一個站,能換乘快線,直達機場。是不是如果我們今天一起離開香港,明天起,你就不是江子蹇,我也不再是佟凱?”

“是不是我們就只是兩個簡簡單單的,再沒有任何其他身份的人,我就是我,你只是你,我們於是可以快活地在一起了?”

江子蹇側頭,看着佟凱,佟凱看着江子蹇略帶難過與無辜的眼神,他的眉眼、他的脣線、他的表情,都如此讓他欲罷不能。

城市巴士抵達換乘站,乘客紛紛下車,兩人一起望向車門。

中金大廈,康雄基金交易大廳。

聞天衡調整了分析系統,鬆了鬆手指,交易員們各自吃晚飯去了。偌大空間裡,只有他與聞天嶽。

聞天嶽忽然開了口:“你覺得關越的勝算有多大?”

聞天衡答道:“和你與張秋結婚的機率一樣大。”

聞天嶽笑了起來,說:“不要這樣吧,大哥。到了現在,還在懷疑我?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現在搞關越,對我有什麼好處?”

“做人要有所爲,有所不爲。”聞天衡淡淡道,“這一句,總歸要提醒的。”

聞天嶽:“關越出讓的股份,明顯是看在你面子上的,我一分錢也不會要。”

聞天衡說:“那就真是太好了,因爲我也一分錢不要,都給老三吧。事情結束以後,我不會留在家裡,你可以繼續當你的好哥哥。”

聞天嶽:“……”

“怎麼?”聞天衡說,“還要我笑着祝福你們,去參加你們的婚禮?給你當伴郎?”

聞天嶽不說話了。

“去哪兒?”許久以後,聞天嶽問。

“環遊世界。”聞天衡答道,“小江先走,到時我去找他,他答應帶我一起,去逛逛那些沒去過的地方。”

聞天嶽沉默了很久,最後說:“喝酒去不?”

“行。”聞天衡起身,拿了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