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書給士兵瞧的,雲策抄寫格外認真。
瞧着書簡上陌生字跡,北啾將其中一份抽出細看,調侃:“一筆一畫頗有童趣。”
低情商,寫的像是小學生作品,板正!
高情商,一筆一畫頗有童趣。
雲策也不習慣這麼寫,但誰讓北啾這麼要求?他努力往標準靠攏,反而被她笑話:“周口要是嫌棄,我去給你捉幾個能入眼的。”
北啾嗔道:“呆子。”
抄寫多簡單的事,自己爲何非要他也留下?還不是想着平日聚少離多,難得有機會能多處一會兒?要是雲策不解風情,真的呼啦啦抓來一幫人抄寫,那他真是榆木腦袋!
雲策也知她不是真嫌棄。
四下無人,他也壯着膽子湊近三分。
“北大匠聰明絕頂,可否行行好,手把手教我這呆子如何落筆?”距離剛拉近一半就被對方纖長手指抵住眉心,眉間落下一點紅痕,襯得膚色愈發白璧無瑕。北啾戳着他眉心將這張臉推遠,撇開眼不去看他眸中哀求。
臊紅臉道:“何時學會這些沒正行的?”
某些場合也就罷了,她時常被蠱惑得五迷三道,什麼拒絕都被迫心軟成一團,其他場合雲策從來都是正經八百,無趣木訥像塊木頭。今兒吃錯什麼藥,徹底不要臉了嗎?
北啾不由得想到多年前的雲策。
少年雲策可真太有意思了,自己不經意碰到他的手指,他都會慌張得好似指腹被火舌燎過,遮掩緊密的脖頸泛起大片滾燙潮紅,一路延伸到耳垂,慌亂到不敢跟她對視。
雲策輕咳,壓低聲音。
“總不好辜負了師長好友的善意。”
他剛來的時候,營帳還都是人,工作進入尾聲,再一擡頭,將作監其他墨者搬着東西去別處抄寫了。這不就是故意留出空間,讓他們多獨處?現在只有他們,不必拘束。
北啾氣結,暗掐他腰腹。
“你倒是慣會收買人心的。”
將作監上下哪個不滿意雲策?
北啾身邊的交際圈都被他收買了個遍。
她這點力道對於雲策而言甚至比不上撓癢癢,但云策謹記魏壽“男人該示弱的時候就該示弱”、“沒什麼比強者臣服乞憐更能惹女人心軟”的經驗之談,當場求饒告罪。
雲策皺眉:【魏將軍,這是不是不好?】
魏壽出的或許是餿主意。
【哪裡不好了?】
【周口慕強,不喜動不動服軟求饒的,這種男人顯得……顯得不是很有骨氣……】
雲策也不習慣處於下位者的位置。
魏壽露出“你還是太年輕”的微妙表情:【毛頭小子懂甚?你是跟她處對象又不是要跟她幹仗死鬥?非得分一個勝負輸贏?蠢笨,這叫情趣!白天臣服,晚上不會……】
溫柔無害跟凶神惡煞兩個人設不衝突。
最後的話被雲策撲上來捂回嘴裡。
後者整個人都要燒熟了:【魏將軍!】
言語帶着幾分懇求。
事實證明,經驗之談還是有點兒用的。
沈棠站在營帳外表示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雲元謀,平日一本正經、寡言少語活像是一團雪球,跟他聊天頻繁冷場,永遠公事公辦,私下居然這般?
“真是人不可貌相。”
“……沒想到元謀也有戀愛腦苗頭。”
沈棠以爲自己帳下戀愛腦就呂絕魏壽。
私底下還挺會啊。
對於雲策跟北啾的牽扯,沈棠倒是一點兒不意外。要是沒點兒什麼,雲策一個大將軍怎麼可能隔三差五給將作監當免費勞動力?沈棠作爲國主也不能讓雲策免費幫打工。
只是親眼撞見還是頭一次。
即墨秋問出秦禮內心的疑惑。
“何謂……戀愛腦?”
秦禮作爲速成水軍核心支柱,自然要對水師各種戰船瞭如指掌,親自跟北啾溝通是最方便的,恰好主上也要來就順道一起了。只是沒想到會撞見雲策跟北大匠打情罵俏。
“額,就是戀愛在生活比重比較大的人,事業比重大的就是事業腦,以此類推。”
即墨秋道:“殿下就是事業腦了?”
沈棠自豪道:“可以,會舉一反三。”
秦禮也難得開了回玩笑:“如此,臣是上行下效?隨主上這根上樑,一心事業?”
沈棠道:“公肅這是栽贓陷害。這話說得好像你們單身都是我帶的頭,不公平。”
秦禮笑而不語,主動跟即墨秋搭話。
“大祭司呢?”
即墨秋自我審視一番:“戀愛腦吧。”
秦禮:“……”
沈棠道:“戀愛腦得摘了。”
即墨秋一本正經地搖頭,道:“若是摘了這顆戀愛腦,我便只能無腦去喜歡了。”
沈棠:“……”
很好很好,果真是24K純正戀愛腦。
三人並未走遠,等了一會兒才讓人去傳北啾二人過來。雲策二人一來就碰上沈棠似笑非笑的眸,莫名有種秘密被看穿的窘迫感。沈棠只是簡單過問水師戰船配置,秦禮問得更詳細,北啾很快從私人情緒脫離,全心全意投入交接工作,知無不答,言無不盡。
直到尾聲,沈棠才問一句:“多久了?”
北啾面色煞白,扭頭對上雲策投來的視線,倏又避開,心中鼓跳如雷。她知道雲策哪都好,但這麼多年只有將作監親近墨者知曉雲策跟她的關係,其實就沒想公之於衆。
不願雲策前途受阻,更不願自己受牽連。
但這種場合否認,她也做不出。
她敢否認,真就完了。
北啾咬着脣,還沒開口就被雲策攔截。
“末將傾慕大匠多年,從少時初見就開始了。大匠一心癡醉技藝,不通私情,是末將有違君子行止,勾她……”雲策說着就被沈棠擡手阻攔,後者表情酷似地鐵老爺爺。
“停停停,你們倆以爲我要棒打鴛鴦?”
這畫風是不是哪裡不對勁?
沈棠只是好奇下屬戀愛多久而已,戀愛這麼久了,有沒有成婚成家的意思?要是這倆願意,自己可以讓禮部給準備盛大婚禮,挽救一下康國元老重臣岌岌可危的結婚率。
他們總是單身,新韭菜哪裡來?
連秦公肅都學會揶揄“上樑”了,沈棠再沒點兒動作,這口黑鍋豈不是徹底焊牢?
雲策:“……”
北啾:“……主上不是這意思?”
沈棠不由懷疑人生:“我也沒那麼小肚雞腸吧?總不能因爲疑心就棒打鴛鴦,不許婚戀自由,打工又不是賣身,我能管這麼多?要求就一個,談到同僚頭上就認真談,別回頭吹了,天天上朝低頭不見擡頭見……多尷尬!”
影響了工作,她兩個都勸退。
免得擱在眼前看着糟心。
北啾長舒一口氣。
“所以,有打算成家嗎?”
沈棠感覺自己像民政局上班的。
北啾趕在雲策之前開口,義正詞嚴:“主上霸業不成何以爲家?這點,元謀與臣的心思是一樣的,小家小愛比不得大家大愛!若有機會,臣二人定會厚顏求主上賜婚。”
沈棠:“……”
結婚率上不去真不能怪她。
作爲主上,她盡力了。
回程的路上,沈棠聽到秦禮輕笑:“什麼事能令公肅展顏?不妨說來讓我樂呵?”
“主上的盤算是不成了。”
“怎麼就不成了?”
秦禮:“主上不介意,但北大匠二人要考慮朝中情況,只要還在朝堂一日便一日不會名正言順。想用他們二人鼓勵婚嫁,這個盤算是不成了的。倒不如上樑以身作則?”
沈·上樑·棠:“……”
她跟秦禮心連心,秦禮跟她玩腦筋。
怎麼能爲了公司員工婚嫁,犧牲單身老闆的?天理何在?法理何在?微信又何在!
啊不——
“公肅可有聽過一句金科玉律?”
“什麼?”
“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男人會影響我出劍速度。”要不是保持童子身,公西仇的童子功能這麼牛?讓他能多年蟬聯Bking寶座?
由此可見,單身對她也有益處。
沈棠揣着一臉高深莫測走了。
留下秦禮跟即墨秋二人面面相覷。
俄而,秦禮輕嘆,寬慰似得拍拍即墨秋肩膀。即墨秋一臉莫名,爲什麼要寬慰他?
公西仇得知此事,恨鐵不成鋼。
“意思是大哥你別再上趕着當添頭了!”
越是如此,越是廉價。
即墨秋:“不是這意思。”
“瑪瑪那句話還不明顯嗎?當添頭沒前途的。”公西仇恨不得將道理揉碎了拍在大哥面前,即墨秋拒絕弟弟的大道理,並且還擊。
“影響殿下的是男人。”
公西仇挑眉:“然後?”
即墨秋指指自己,誠懇:“我又不是。”
依託的這具肉身是凡人,但他本身種族甚至都不是人族,自然沒有男人女人之分。
某些時候,他甚至不能理解人族對繁衍婚嫁的渴望,明明能陪伴在側就夠了,爲何還要額外創造繁瑣規則加以束縛?只是入鄉隨俗,此生也是人族一份子,只能隨習俗。
公西仇跟他的腦回路顯然不同。
半晌,公西仇訥訥道:“啊,也對。”
他大哥也還是童子,不是男人。
二者也有區別。
兄弟倆面面相覷,互相以爲明白了對方的腦回路,就沒有再提這話題,而且公西仇時間也不多,屁股還沒坐熱就被抓去速成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