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什麼地方?
距離他被綁架已經第七天了。外面的世界是否跟往常一樣,他的愛人——鍾馨童又怎麼樣了呢?陳宇生被矇住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他可以感覺到房間裡只有他一人,陰冷的空氣深處彷彿摩擦出一陣陣恐懼的哀鳴。
他到底會被怎麼樣呢?
或許,會被殺死吧。
一想到死亡,他的心臟便劇烈地悸動起來。有誰不怕死呢?一種無形的恐懼在他心頭盤旋,而生存的意志和對愛人的思念也同時在他胸中翻騰起來。
我不想死!他在心中疾呼。不管怎麼樣,他一定要逃出惡鬼的魔掌。
突然,他聽到一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陰暗的空氣顫抖起來,房子的整個氣氛完全改變了。隨後便是“吱呀”的開門聲。陳宇生心底陡然涌出一種直覺,全身悚然緊縮。
惡鬼進來了!
“你想幹什麼?”他的問話無法穿過封住嘴巴的膠帶,只化成含糊不清的“嗯哼嗯哦”聲。
他的眼罩突然被撕開。站在面前的人依然戴着鴨舌帽、墨鏡、口罩。這和他去酒店幽會鍾馨童時的打扮一模一樣。他想這個惡鬼想必是故意打扮成和自己一樣的。
惡鬼摘下墨鏡,露出一雙陰邪的眼睛。那眼神看得陳宇生心裡直發毛。
房間被一盞微暗的檯燈照亮,陳宇生勉強看得清楚房間裡的擺設。
“嘿嘿嘿……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了。”惡鬼掏出了一把匕首。
陳宇生立刻驚駭地瞪大雙眼,身體拼命地後退。可惜這裡毫無退路,再說他被五花大綁,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嗯嗯嗯嗯!”他現在只想大喊救命。
“嘿嘿嘿……你以爲會有人來救你嗎?”惡鬼發出陰笑,步步逼近。他舉起了匕首,“去死吧!”
陳宇生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生命就要到頭了吧?他徹底地體會到了死前的所有恐怖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裡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惡鬼停止了行動,轉而接起了電話。
陳宇生逃過一劫,不過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他的生命充其量也只是多延續幾分鐘。他看見惡鬼背過身去,摘下了口罩,語氣一反陰鷙,竟然有幾分善良和溫柔。陳宇生不敢相信那麼親切的聲音居然來自作惡多端的惡鬼。
聽惡鬼的聲音,好像還只是個少年,和他通電話的,是他的妹妹吧。陳宇生很清楚地聽到他談電話的聲音,可能是惡鬼想着就要處死獵物了,所以放鬆了警覺吧。
“……妹妹,哥哥還要辦些事,很快就會回去陪你了……傻孩子,你要好好治病,錢的問題你不要擔心……”
根據這些談話,陳宇生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從一開始便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沒錯,他曾經聽鍾馨童說過,有個高中生也被惡鬼綁架了。那個高中生好像就有個妹妹。當初他們倆在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也對惡鬼的行徑感到大惑不解,既然惡鬼要對付的是鍾馨童,又何必把無辜的高中生牽扯進來呢?這根本就是沒事找事嘛。現在,陳宇生開始有點明白了。
這弄不好是惡鬼爲自己製造的不在場證明啊。試想一下,有誰會想到被綁架的人就是兇手?大家都不會認爲被綁架的人會出現在現場呀。
難道真的是他!
惡鬼還在打電話。雖然聽不到電話另一頭的聲音,但從電話內容判斷,他的妹妹應該患了什麼重病,這和那個高中生的情況很符合!
如果兇手真的是他,別人根本猜不到呀!
恐懼之餘,陳宇生也心急起來。他絕不允許自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至少,要給警方留下指證兇手的證據!
想到這裡,陳宇生趕緊看了看四周。他發現桌子上有簿子和筆。可是依照現在的情況看,他根本不會有機會寫字!如果在牆壁上寫下血字,肯定也會被惡鬼發現而抹去!
一時半刻,陳宇生也想不出留下死亡訊息的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急得滿頭大汗。在這個窒悶的房間裡,他的襯衫早被汗水濡溼了。
終於,惡鬼掛斷了電話。
陳宇生又感到了一陣恐懼和絕望。
這下完蛋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惡鬼並沒有轉過身來,而是痛苦地大叫一聲,雙手抱着腦袋。緊接着他突然倒在地上,全身**抽搐起來,表現得十分痛苦。陳宇生對此感到格外的驚訝。
他不會是什麼病發作了吧?陳宇生想。惡鬼很快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瓶藥,倒出了一把,可是,他還沒有機會吃下去就暈過去了,藥片撒了一地。
絕好的機會!
陳宇生喜出望外。他本想趁此機會逃跑,可轉念一想自己被繩子綁得這麼緊,根本走不了。他能做的,只能趕緊留下死亡訊息,因爲惡鬼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陳宇生拼盡全力挪動身體,好不容易爬到桌子邊,又費了好大的勁才站起來。藉着昏黃的檯燈,他背對着桌子,綁在身後的雙手摸索着抓住了筆。
要寫出惡鬼的身份!
他這個念頭無比堅定,發抖的手也出奇地穩定下來。雖然握筆的姿勢很奇怪,但他還是儘量用正常的筆跡寫了下來。寫完後,他順手把簿子翻過去,這樣做是以免被惡鬼發現。可是他沒有注意到那支圓珠筆原來沒有墨水了。
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陳宇生忽然發現惡鬼的手機掉在了地上。他的心臟立刻“撲通撲通”地激動起來。他可以利用它向外求救呀,只不過,他連自己身處何地都沒搞清楚。就在陳宇生焦急地四處張望之際,忽然瞥見書桌上擺放着一個相框,照片裡的男人應該是這個房子的主人。
那個男人三十多歲,寬寬的肩膀,身材魁梧,眼睛眯成細縫,頭髮亂亂的,給人不修邊幅的形象。陳宇生見到照片裡的男人,心裡馬上“啊”了一聲。
這男人他認識,是個自由職業的狗仔隊記者,叫遊勇。
難道說,這是遊勇的房子?
陳宇生心中暗暗吃驚。他記得鍾馨童提起過,遊勇好像也和那個高中生的綁架案有關。雖然不清楚遊勇在裡面扮演的角色,但是這個發現對他來說等於是一根救命稻草。
啊,也許可以獲救!
他馬上躺在地上,使勁滾動身體。滾到手機的旁邊後,他立刻抓在手裡。
他的心情從未試過如此激動,手指竟輕輕顫抖起來。他感動得想哭,上天沒有拋棄他啊!他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花費了一些時間,陳宇生終於弄清了這部諾基亞手機寫短信的方式。他馬上用手指艱難地敲出:“我是陳宇生,快來救我!我在遊勇的家裡!”與此同時,他也留心着躺在地上的惡鬼。
千萬別醒過來呀!
只見惡鬼倒在地上,身體蜷縮在一起,面部朝下,久久沒有動靜。說是暈倒了,卻更像是得了急病而暴斃。若是這樣,那自然最好。陳宇生心裡詛咒着這個可惡的傢伙。
手機裡每敲出一個字,陳宇生都要轉過身確認。折騰幾分鐘後,他才把那段求救的短信敲完。他接着把短信發給了鍾馨童。
當然,他也可以撥打110。但在嘴巴被封住的情況下,他無法提供給警方確切的地址,而短信也不能傳給110。所以,他第一選擇是鍾馨童。
看到手機屏幕裡顯示出“發送成功”,陳宇生這才深深鬆了口氣,他覺得手臂的肌肉都有些痠痛,一定是敲打短信的緣故。他躺在地上,想象着警笛聲在耳邊響起來的聲音。
接到短信後,鍾馨童肯定會報警。但如果她過很久才注意到短信那就另當別論了。不過,工作繁忙的鐘馨童有經常查看手機短信的習慣,陳宇生對這一點倒不太擔心。他望了望窗外,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窗口,外面的世界沒有半點光線。剛纔的手機裡顯示現在是晚上九點十七分。
拜託,快點來人吧!在他正祈禱之時,突然,一股強烈的寒意向他的背脊襲來。他的心旋即提到了嗓子眼,身體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啊!他絕望地看到牆上出現了一個逐漸變大的陰影,那陰影籠罩了自己。
惡鬼醒過來了!
今天的早些時候。
“喂喂!大家,趕快做個決定吧!”
夏早安不耐煩地催促我們,蹺起雙腳。我們坐在旅行社大廳裡,茶几上放滿各種旅遊宣傳單。
費用最低的旅行是到清遠泡溫泉,不過也要六七百塊。
“你真的……真的請我們去旅遊?”李小崇撓了撓腦袋,像小孩子一樣歡快地笑起來,“不瞞你們說,我長這麼大還沒出過廣東省呢!”
“那就挑外省的去玩吧。”夏早安隨手拿過一張宣傳單,“去北京好了,七天六夜,也就兩千多塊。三個人嘛就七千多塊。”
“好咧!”李小崇竟孩子氣地拍起手掌,“可以去長城做一回好漢啦。”
“可是,長城、故宮等,我早就去過了。”我說。
“那就到外國去吧!”夏早安又拿起另一張宣傳單,“啊,去泰國玩撒,可以看人妖!哦呵呵!”
“去泰國也不錯的樣子哦!”李小崇的臉上始終洋溢着幸福。
可是我說:“旅遊費也夠嗆的吧。你一個高中生出得起嗎?錢可是個問題哦!”
“切!錢纔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好不好!別看不起人啦,老孃現在可是有錢人啦!”
“啊?怎麼說?”
夏早安得意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被人聽到似的,小聲說:“老孃賺了十萬塊!”
“老天!”我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而李小崇顯然數學不行,竟在扳手指數十萬塊是多大的數目,慢一拍的他才遲鈍地驚叫道:“哇!那可是我好幾年的工資呢!”
“別這麼大聲啦!錢不可以露眼嘛!”
夏早安慌忙做出噓的手勢,李小崇也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巴。雖然旅行社裡坐了不少客人,可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我問:“你哪裡賺來的十萬塊?”
夏早安發出充滿銅臭的笑聲:“是我放到網上拍賣的那兩件簽名背心漲到十萬啦!”
“不會吧?有人笨到拿十萬塊買那種東西呀?”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還是有白癡的。
“嘻嘻。”她得意地笑了,伸出手掌扭來扭去,“有些水魚就是喜歡這樣遊呀遊呀,游到我面前啦!”
“還要茶嗎?”
剛纔招待我們的那位女性工作人員這時端着茶壺笑盈盈地向我們走過來。聽到我們熱烈的討論,又北京,又泰國的,她可能把我們當成大顧客了。
“請問你們考慮好沒有?現在報名我給你們九折優惠怎麼樣?”
“哇,這麼好呀!”夏早安興奮地叫起來,又看向我們,“你們倆決定好去哪裡玩沒有?!”
“北京!”
“泰國!”
啊哈,看起來我和李小崇沒有默契。
“到底去北京還是泰國呢?”工作人員也被我們鬧糊塗了。在她看來,可能對我們之間的關係感到很迷惑。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加上一對高中男女,是什麼樣的組合呢?既不像老師和學生幹部,又不像哥哥和弟弟妹妹。要是她知道我們是三人偵探團,肯定會嚇一跳。
“那就先去北京,再去泰國吧!”夏早安很豪氣
地說道。
“乖乖,那得多少錢呀?”
“不多不多!”工作人員很熟練地拿出計算器,噼裡啪啦地敲一通:“北京七天六夜,泰國四天三夜,三個人,再打個九折,費用是……三萬五千六百三十四塊,齊頭收你們三萬五好了!”
“媽呀!好貴!早安妹,你不要太勉強了哦。”
“一條蟲,你給我放心啦。三萬塊對現在的我來說,簡直是溼溼碎啦!”
我不知怎麼的,忽然覺得很頭大。
“夏早安,你現在還沒收到錢吧?別太早誇下海口哦。”
“安啦!那個買家就約今晚交易撒。到時候就可以收到錢啦!”
“今晚?”我頓時生疑,“爲什麼挑晚上交易呀?小心被騙。”
“沒關係,沒關係。”夏早安擺擺手,她那種人的字典裡肯定沒有擔心兩字,“對方說他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有時間。而且,我跟他說了,到時候會帶兩個保鏢過去,他也說沒關係。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騙子呢?”
“慢着!”我忽然發現什麼,聲調頓時提高八度,“兩個保鏢?你該不會是說……”
“就是你們兩個啦!”她笑呵呵地指着我和李小崇。
“喂,我什麼時候成你的保鏢了?”
“喲!你總不能讓我白請你們去玩吧!至少也得做出點貢獻呀!”
這丫頭呀,從不會做虧本生意。我皺起眉頭:“陪你去也可以,不過到時候遇到壞蛋我可幫不上忙。”
“我又沒指望你這豆芽菜,我就指望李小崇啦。李小崇,就算壞人出現,你也能一個打好幾個吧!”
李小崇大拍胸口:“沒問題,你老兄我的師祖是李小龍,一般的壞人不在話下,我至少也能一個打五個啦。”
“喂,我說……”被我們晾在一邊的工作人員有點尷尬地打岔道,待我們通通看着她,她臉上又堆出熟練的笑容,“請問,你們決定好了嗎?”
“決定好了。我們要去北京,再去泰國。”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請問你是現在報名嗎?”
“那當然!”
聽夏早安這麼一說,工作人員立刻喜滋滋地跑回到櫃檯前取了三份報名表格,然後又跑了回來。我們埋頭籤表格的時候,她又提醒道:“按照社裡的規定,報名的同時必須先交一部分訂金。”
“啊!原來還要訂金呀!”夏早安很爲難地看着工作人員,“可我現在沒那麼多錢。”
“……這樣子啊。”工作人員頓時泄了氣,“按照規定,訂金是必須的……”
“那我們明天再來報名好了,反正今晚我就能收到錢啦。”
“那也只能這樣子了……”工作人員的興奮之情消失得很快,她可能懷疑我們幾個是故意來搗亂的。臉上雖然還掛着職業的笑容,此時看上去卻顯得有些僵硬。
“放心啦。我們肯定會再回來的。”夏早安這樣說着,走出了旅行社。
她擡頭望向天空,好像在憧憬座落在天際另一邊的古城以及異國風情。
她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這些只是她的白日夢而已。
晚上八點四十五分時,我們在環市東路的動物園站下了車。
“哎呀,農林下路西街一巷在哪兒呀?”夏早安找不着北,站在站牌下直髮牢騷。
“你還不知道怎麼去呀?”我問。反正我不住這片區,平時也很少來這邊,肯定也是不認識路的。
“我又沒來過,怎麼知道呢?!”夏早安懊惱地說道,“那個買家也真是,住的地方這麼難找,還要我上門交易呢!”
“打電話去問問他唄。不過,既然他叫我們在這裡下車,應該在這附近纔對吧。”
“對對,不說我還忘了,他留了一個固定電話號碼呢。”
夏早安趕緊拿出手機撥那個號碼,結果,等了好久也沒人接電話。
“那人不在家嗎?”
“怎麼會?他傍晚的時候還在網上留言,說八點半到十點在家呢?”
“那可能是他臨時離開家了吧。”我這時還在懷疑,那人真的願意出十萬塊買那兩件簽名的背心嗎?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可是我又說不出來。當然,我也不能打擊夏早安的熱情,如果這單生意沒做成,她在全班同學面前可就顏面盡失啦。
誰叫她經常當着同學們的面拼命地吹噓自己的背心又漲了多少呢,搞得大家幾乎都把她當作香雲中學的比爾•蓋茨了。聽說她的背心賣出了十萬塊,這幾天全班同學簡直把她當作神來膜拜。隔壁班的同學對她的大名也如雷貫耳。連校長都被驚動了,早會上白髮蒼蒼的老校長不無擔心地批評這種氾濫全校的拜金主義。
都到這種地步了,倘若夏早安沒能賺到十萬塊,她肯定會成爲全校的笑柄。
所以,我很體諒她現在焦急的心情。
金錢事小,面子事大呀!
“啊!米卡卡!”
街道上忽然有人這麼一喊,我聞聲回過頭。一個熟悉的男生從那邊走過來,走近了,臉部的輪廓也被路燈照亮了。
“咦,怎麼是熊毅你呀?”
“我剛和朋友去逛天河城呀。”熊毅走了過來。
“你朋友呢?”
“她回家了。她家就在這附近。我也要回家吃晚飯了。對了,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對了。”我說着把夏早安手裡的地址拿給他看,“你知道這裡怎麼走嗎?”
“農林下路西街一巷……啊,我知道,不過有點遠哦。你們怎麼在這裡下車了,應該再過兩個站就近了。”
“唉……那該怎麼走呢?”
“嗯,這樣……這樣……”
聽熊毅說完,我真是頭都大了。左拐右彎的,我彷彿墮入了一個複雜的迷宮了。我真想叫熊毅帶我們去,可這又怎麼好意思呢,總不能耽擱人家吃晚飯的時間吧。
“好,我記住了。”我勉強地說。
“那我先走了哦。”
熊毅跟我們告別後,走過了天橋。剛下天橋,他便等到了要搭的那路車,擠了上去。眼看着熊毅的那輛公車遠去後,夏早安也雄赳赳氣昂昂地朝她的十萬大洋進發了。
“Go!Let’sgo!”
我們三人大軍立刻開始了幾千米長征。
九點二十分,我們終於走到了那棟大樓的樓下。剛纔問了路邊商店的老闆,那個買家的地址就是這裡沒錯。他住八樓,但事情好像更加奇怪了,這是一棟舊居民樓。
“能拿出十萬塊買背心的人不會住在這種地方吧?”
比我家的房子還舊呢!可我家就不會拿出十萬塊買兩件背心。
“你不讓人家是隱形富豪呀?現在的人都喜歡披馬甲啦!管他呢!先上去再說!”
這棟樓沒有電梯,爬到八樓,我們都氣喘吁吁了。八樓住的人家雖然都關着門,可燈光卻從客廳裡傾瀉而出,不時傳出電視機聲。從樓梯口數過去一連三家都有人在。可是到了最後兩家,卻是烏燈黑火的。
“是不是走錯地方了?不是說有人在家的嗎?”
“沒錯呀,地址上是寫着805號房。”
“哈,肯定被人耍了。我就說嘛,怎麼會有人出十萬塊買那兩件東東……”
黑暗中,我感覺到夏早安的殺意,趕緊閉上了嘴巴。
“哼,米卡卡,誰說沒人買呀?這家不要我就賣給那家出五萬塊的!”
可她明顯不甘心,用力敲了敲門。
“喂!有人嗎?”沒人迴應,她又加上了兩腳,“喂!裡面的人死了沒?死了的話就回答一聲!”
拜託,人家都死翹翹了還怎麼回答你呀。
這丫頭惱羞成怒了。我和李小崇頓時感覺自己身處在十級風暴之中。
幸好,她沒有破門而入。不過她最後還是拋下了一句很不符合美少女身份的髒話。
我們剛轉身走到樓梯口,夏早安就像只聽覺靈敏的貓,霍地回過頭:“哈,那人在家呢!”
果然,只見一個人從我們剛纔敲門的房間裡走了出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樣。只有晃動的身影讓我們意識到那裡有人在走動。等走到803號房的窗戶外,客廳裡的燈光潑墨般灑亮了他的身影。
鴨舌帽,眼鏡,口罩——在巨大而奇特、難以言狀的恐懼中,我脫口而出:“是惡鬼!”
天啊!他怎麼會在這裡?手裡還抱着一個黑色的公文包。
事情太過突然,我們怔怔地站在原地十幾秒鐘。惡鬼見到我們也愣了半秒,隨即轉身就跑回屋裡。
“快追!”
“這次絕不能讓他跑掉!”李小崇聲勢洶洶地衝過去。
這層樓的人家也被驚動了。有人打開門探出腦袋看個究竟,不過很快又抱着事不關己的心態關上了門。
我們拔腳追了過去。惡鬼把門反鎖上了。緊急關頭,李小崇大叫一聲“啊嚓”,使出李小龍的一記飛腳便把門踹開了。我們順勢衝進屋裡。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陽臺上忽然有個身影跳了下去。待我們跑到陽臺上,只聽到“撲通”一聲,好像是什麼掉下去了。
惡鬼不是摔死了吧?
我們探頭一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樓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揀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從這麼高的樓層跳下去,他居然安好無恙,而且疾跑如飛地沿着小巷消失了。
“小賊!別想跑!”
李小崇情急地大喊,居然也想跨過欄杆跳下去。我和夏早安嚇得趕緊把他抱下來。
“笨蛋!這裡是八樓耶!你想摔成肉醬呀,還是趕着去見你的師祖李小龍?”
“可是……惡鬼跳下去也沒事呀。”
李小崇問得我無言以對。
我又把頭伸出去看了看。這邊的樓側沒有相鄰的樓房,樓下是一條幽暗的小巷。惡鬼怎麼才能跳下去而不受傷呢?這裡可是八樓呀……我看到陽臺左側有自上而下的排水管,沿着它爬下去不是不可能,但我們也就耽擱了幾秒鐘的時間,他不可能爬得比猴子還快。而且,我們親眼看見他跳下去,還聽到落地聲。
又來了!我苦惱地暗想:惡鬼這次又使了什麼樣的詭計呀?
夏早安走到門口把燈打開,房間裡頓時一片明亮。
環視室內,這跟普通人家的客廳差不多,幾十平方米的地方,電視機、沙發、茶几等一應俱全。一隻招財貓在櫃子上傻憨憨地笑着。空氣中瀰漫着渾濁的灰塵,似乎這房子的主人很久沒回來了,牆上的日曆還停留在一個星期之前。
“啊!”夏早安突然發現了什麼,手指向臥室,“瞧,裡面好像亮着燈呢。”
“不會有人吧?”我走過去,發現房門沒關上,露出一條門縫,暗黃的燈光幽幽撲射出來。
“小心點!說不定會……”夏早安退後幾步,好像臥室裡躲藏着吃人的野獸似的。
我的心也猛烈地跳着,伸到半路的手無論如何也不敢推開門。可夏早安硬是從後面用力推着我。
“你進去看看!進去看看!”
“喂喂!我纔不進去呢!我不下地獄,誰愛下誰下!”
憑什麼老是我當炮灰呀!
“你們讓開!”
只見李小崇挺身而出,看得出來他也有點緊張。爲了壯膽,他故意像李小龍似的大叫
一聲:“啊嚓!”
房門被踢得啪啪響,裡面根本沒人突然撲出來。
“根本沒人嘛!自己嚇自己!”
我放心地走到門口,擡在半空的腳卻突然僵住了,無論如何也邁不下去。非常熟悉的冰涼刺痛感,彷彿透過一支無形的針筒狠狠插進了我的背脊一般,我全身冰冷,動彈不得。喘氣的聲音清晰地佔據了我所有的聽覺。
我聽到夏早安從身後走過來,她說:“怎麼了?”緊接着便是刺破耳膜的驚厥的尖叫,“啊!死人了!”
這丫頭又暈倒了!
她姿勢優美地倒在我的身上,緩緩滑下去,然後直接親吻了我那隻好久沒洗的髒球鞋。
多虧了她,我的身體才條件反射地動起來。
第二次看見死人了,可這一次比班主任那次還要恐怖。
陰沉的燈光穿透稀薄的陰影,線條凜冽地打在倒在那裡的屍體上,像幅詭異而悽美的畫。屍體被割破了喉嚨,鮮血四濺,斑斑點點的殷紅以屍體爲中心綻開。
書桌上的檯燈亮着,可我還是打開了房裡的日光管。更明亮的光芒驅散了令人壓抑的幽暗,同時也更凸顯出屍體的慘狀。
屍體的周圍撒滿了撲克牌,每一張都是方塊9!
流竄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張牙舞爪地侵入鼻腔裡,我嫌惡地捂住了嘴巴。那具屍體死魚白的眼睛對準門口的方向,似有無數的冤屈傾訴。我被他看得心裡發寒。
“是陳宇生吧?”暈倒在門口的少女這時突然醒了過來,站在我身後。
“愛迪生?是你嗎?”
“嗯。”少女點點頭,她從我身邊走過去,檢查了一下屍體。
“是陳宇生。”她查看後回頭跟我們說。
“天啊……他果然被惡鬼殺死了!”李小崇的聲音裡透着掩不住的恐怖,臉色浮現出一層蒼白。
愛迪生推斷得十分正確,惡鬼從一開始便沒有打算放過陳宇生。被割破的喉嚨依然有鮮血慢慢地流出來,屍體的體溫仍未散去。
“他剛剛死的。”愛迪生說。
“哎,就是說,在我們敲門的時候,惡鬼正在裡面殺人?”
“也可能是在我們之前就殺死了。反正,惡鬼是故意在這裡等我們來到。”
“不會吧?這惡鬼也太膽大了!對了,他等我們來是幹嘛呢?”
愛迪生沉思了一下,說:“恐怕是想讓我們發現屍體吧。可是這裡有一點很奇怪,他爲什麼選擇我們?直接讓警方來不是更好嗎?惡鬼假裝那個買家引我們前來的目的何在?”
“比這更奇怪的,是他怎麼從八樓跳下去吧?”
“確實。”愛迪生這麼說,卻不急着到陽臺查看。她檢查完屍體,又走到書桌前,“啊!這裡是遊勇的房間呀!”
“你怎麼知道?”
“這裡有他的照片呀!”
我果然也看到書桌上的相框裡那個熟悉的男人:“咦,難道惡鬼和遊勇之間有什麼關係嗎?難道是共犯?”
“不一定。”
“可是,如果他們不是共犯?惡鬼怎麼會這麼方便地利用這間房子呢?”
“如果是那種可能性呢……惡鬼知道遊勇不會再回到這個房子裡來了。”
“什麼意思?”
“你忘了?在空地上發現的那具焦屍……”
“啊!”我茅塞頓開,“那具焦屍是遊勇?”
“應該是吧。不過具體的還必須等拿到驗屍結果才能知道。”愛迪生邊說邊翻起桌面上的一本簿子,“咦?這裡好像寫着什麼?”
他認真地凝視着。簿子上確實像寫着什麼。他馬上找來一枝鉛筆,在痕跡上輕輕地來回塗黑,很快紙張上便出現了字跡。
那是死者留下的死亡訊息吧。
我和李小崇湊過去一看,立刻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不會吧?”——上面竟然寫着“惡鬼是邱子銘”!
“這不可能!”我叫起來,“邱子銘怎麼可能是惡鬼呢?!他明明被惡鬼綁架了呀?”
愛迪生卻不苟同我的看法:“辦案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性。如果那次綁架案是邱子銘自導自演的,那也可以說得通呀。”
“他爲什麼要假裝被綁架呀?”
“太簡單了,這樣就不會有人認爲他是惡鬼,只要到時候他假裝從惡鬼手裡逃出來,就能置身事外,而警方只會去追捕那個根本不存在的惡鬼。”
“哇……這種詭計真的很高明咧!”李小崇佩服地說道。
我仍拼命地搖頭:“打死我也不信邱子銘是惡鬼!這些死亡訊息是惡鬼僞造的!”
“也不排除這個可能。只要等警方拿筆跡去化驗就一清二楚了。”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尖銳的警笛聲。快而迅猛,警車不消一會兒便駛到了樓下。死氣沉沉的房間頓時被這些喧鬧的聲音填滿。
“哈!來得夠快!”愛迪生笑了一下,“看來惡鬼還故意讓警方知道了。”
三分鐘後,大批的警察衝進了房間。領頭的正是我老哥米傑。
“你們怎麼在這裡?”
待我將來龍去脈詳細道出後,他有點生氣地斥道:“你們幾個遇到這種情況應當立刻報警,別留在現場破壞證據!”
什麼嘛!臭老哥!
如此這般,我們便被趕到客廳裡安分地坐着。公安局鑑證科的人員忙裡忙外,整棟大樓頓時熱鬧起來,隔壁的人家也跑過來看,警方不得不在走廊上圍起警戒線。被外面看熱鬧的人們指指點點,我們感覺像嫌疑犯似的,如坐鍼氈。
替我們錄口供的警察有點口吃,樣子略顯滑稽。
“你們進……進到這個……個房間時,看見什麼……麼人沒?”
“有,我們看見惡鬼從屋裡走出來,見到我們他又轉身跑回了屋裡。”
“惡……惡鬼?!”
警察倒抽一口冷氣,像被噎到了,臉憋得通紅。這段時間以來,惡鬼的行徑令社會上人心惶惶,警隊當中也瀰漫着一股頹喪的情緒,好像永遠也抓不着惡鬼的真身似的。
“那……那你們……讓……讓他跑掉了?!”
“可不是……”我說,“而且,他是以不可能的方式跑掉的。”
“啊!”對方露出驚惶的表情,無需再問,只待我將經過道出,他又兩眼圓瞪,臉上的恐懼更茂盛了。他雙手顫抖地收起詢問筆錄,趕緊進去告訴了米傑。
“你是說,他從八樓跳了下去?”
米傑這時站在陽臺上,探頭往下望。漆黑的夜色沉甸甸地浸泡着整座城市。
這種舊式樓房的陽臺非常常見,他實在想不出惡鬼是怎麼從這裡跳到樓下的。就算是古代有輕功的大俠,從八樓這麼高跳下去也不可能絲毫無損吧,更何況那種大俠只在武俠小說裡出現,這本可是推理小說呀。
用非常短的時間從高處跳下而又不受傷,只有利用蹦極才能做到。但是,這樣一來,陽臺上應該還留着那些設備纔對,可現在陽臺上空空如也。
“你們真的看見他跳下去了?”米傑轉過頭來問。
“千真萬確,而且我們還聽到落地的聲音呢。”
“……”
米傑沒有說話,他眉頭緊蹙,若有所思地走回屋內。隨後便有兩個鑑證人員走到陽臺上仔細地搜查。
愛迪生在欄杆上像要找什麼似的,過一會兒纔回來跟我們說:“惡鬼應該沒有跳下去。”
“欸?”
“欄杆上沒有鞋印呀。要從陽臺上跳下去,得先踩上欄杆吧。我想惡鬼總不會像劉翔那樣直接跨過去了。”
“可是,我們都看到了他跳下去的背影,還有他落地的聲音。”
“不一定,這個我可以解釋。”愛迪生雙眼又微微發光,彷彿已經看出什麼端倪,“所謂的背影,我想是惡鬼扔下去的外套,在黑夜中以此造成我們的錯覺。而落地聲呢,可能是公文包掉下去時發出的聲音。”
“那麼惡鬼他是怎麼逃掉的呀?”
“很簡單。”愛迪生得意一笑,“他沒有跳下去,而是從廁所裡跑了。”
“廁所?”
“你們過來看看,我剛纔發現的。”愛迪生領着我們走到陽臺的左邊,他指向緊貼着陽臺的一個窗戶,“即使是你,也可以從陽臺上輕易地爬進窗戶裡吧。”
“這個倒是……”我點點頭,又不合時宜地加了一句,“可是,我有畏高症。”
且不管惡鬼是否有畏高症的問題,廁所的那個窗口離欄杆不到一米的距離,只要窗戶敞開着,從陽臺爬到裡面也不是不可能。我們剛纔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因爲窗戶一直關着。
“惡鬼的詭計應該是這樣的,他跑回屋裡,反鎖房門,利用我們破門而入這段短暫的時間裡,跑到陽臺上扔掉外套和公文包,然後迅速地從陽臺上爬進廁所的窗戶裡。當時我們的注意力都在樓下,所以他就可以施施然地從廁所裡走到客廳,再走出屋子。”
聽到她的解釋,惡鬼從八樓跳下的謎團也就迎刃而解了。
“就算你的解釋說得通,不過,”我想到了很重要的一點,“你別忘了,我們追到陽臺上時,真的看見惡鬼撿起公文包向那邊的街道跑掉了。”
“那可能是另一個人吧。”
“欸?那是誰呀?!這麼說,惡鬼有同夥?”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如果惡鬼是邱子銘的話,那麼同夥就可能是喬琦了。”
“不可能!”我大聲反駁。屋裡的警員都投過來質詢的目光。我只得降低聲調,“邱子銘不可能是兇手。我瞭解他,他不可能殺害班主任。”
之前說過,邱子銘家裡比較貧困,學校有時要收費,他一時半刻交不出來,還是班主任替他墊付的。而且,班主任時常去他家做家訪。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就超過了師生之誼,班主任對邱子銘來說,大概是亦師亦父了吧。他絕不會如此喪盡天良地殺害班主任。
“我也只是推測而已,你無需太過激動。”愛迪生對我過激的反應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又走回屋內,坐在沙發上閉起雙眼,陷入沉思狀態,神情就像睡着了。
惡鬼真的是邱子銘嗎?
這裡有好幾個疑點:第一,惡鬼爲什麼要冒充買家引他們來這裡?是要讓他們發現屍體嗎,還是要讓他們發現只有他們才知道的證據?第二,惡鬼爲什麼要殺死遊勇?殺了他,以充當陳宇生作爲挑戰的替代品?這個理由太過牽強。惡鬼一定有不得不殺死遊勇的理由。那個理由到底是什麼呢?對了,遊勇拿走了從鍾馨童那裡勒索到的50萬!爲了搶回那筆錢,惡鬼的確有殺死遊勇的理由。但是,他的目的真的是錢嗎?第三,也是最奇怪的一點。惡鬼怎麼會讓陳宇生留下指證他的證據?陳宇生能在書桌上留言,這惡鬼也太大意了吧。如果這是他故意而爲,爲了陷害邱子銘呢?僅憑死者的留言誣陷別人,證據未免單薄了些,惡鬼應該會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他接下來還會做很多功夫才能讓別人相信惡鬼就是邱子銘。倘若惡鬼真像陳宇生留言的那樣正是邱子銘,那麼邱子銘任由陳宇生留下死亡訊息真的是大意之過嗎?不,惡鬼一直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不可能犯這樣的過錯,除非他當時因爲不得已的原因而犯錯了。
就在這樣痛苦的思考中,愛迪生慢慢沉睡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