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瑜起身,身形一閃,便擋在了顧惜年的面前。
碧落速度也不慢,瞅準空檔,護住了另一個方向。
顧惜年仍是坐在原本的主客位置,紙扇輕搖,漫不經心的視線從窗外的風景,收了回來。
七皇子盛景淵踏步而入,臉上怒容未褪。
他身旁,穿着紫色錦衣的楚國公主,頭上簪着寶石,脖子上掛着寶石,腰間墜着寶石,手腕上套着寶石……
紅的、綠的、藍的、五彩的……
光線之下,珠光寶色,更襯的她富貴逼人,非同凡俗。
“白掌櫃,這位是什麼人,令你舍了本王,親自作陪?”
七皇子一見面,便開始發難。
楚玉環是第一次見白掌櫃,當看清楚他的面容時,嘴角邊多了一抹淺淺的魅惑之笑,一雙大大的眼睛裡宛若是生了兩個小勾子,明明沒做什麼,但又好像什麼都做了。
白瑾瑜笑臉迎客,抱拳見禮,“不知七皇子來到,瑜未親自去門相迎,委實不安。但也請七皇子見諒,瑜不知您今日會到訪,未來得及提前做出準備。”
言下之意,說的也是清楚,你如果早早命人知會一聲,他這個掌櫃的,當然會迎一迎,把禮數做足;可是,明明是他自己突然來到,還嚷嚷着要禮遇,這便有些不講道理了。
然而,像盛景淵和楚玉環這樣的金枝玉葉、天之驕子,從小到大,學的便是高高在上的那一套做派,從來也不懂得什麼是“道理”。
“白掌櫃,本王今日在你的四福客棧設宴款待楚國公主,別人服侍總覺不放心,若是怠慢了嬌客,本王的臉面可是要丟光了。”七皇子神情不悅,字字句句,都透着一種輕蔑高傲的氣息。
白瑾瑜也不惱,仍是那溫文爾雅的氣度。
“七皇子既是指明要瑜侍奉,瑜自當盡力,先去雅間坐下吧,這邊請。”言畢,喚來了店內最伶俐聰明的小二,命他前頭引路。
“你怎麼不走?”七皇子見白瑾瑜並沒有隨着自己離開的意思,頓時又不高興了。
白瑾瑜解釋道:“稍等片刻,瑜無故離去,怠慢了這邊的客人,總是要賠罪一二。”
其實,他是還有話要跟顧惜年說。
雖是事出突然,白瑾瑜卻也是有些捨不得,匆匆一見,便立即分別。
這看似尋常的安排,竟又刺激起了七皇子心底的不滿。
“本王要的人,誰敢攔着?賠罪?不需要!你讓開,本王與他講。”
他瞪視着碧落,瞅着這人鼻子下邊勾起來的兩撇八字鬍十分可笑。
但也看出了碧落絕非是主客,因爲他是隨從打扮,而像是白瑾瑜這般名貫京師的風雅人物,是絕不可能親自去找到一名隨從。
他的眼神一閃,便注意到了落座在主位的那個人,他穿着書生袍,卻是月錦織就,不像凡品。
大半面容、身形,都被白瑾瑜和這隨從給擋着,從七皇子的位置,僅能看到一片衣角。
“本王在此,連上前見個禮都不懂嗎?哪家的公子,好大的架子。”
白瑾瑜欲開口解釋。
自他身後,卻有一道似是相熟的聲音,飄然傳了過來。
“雖說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但有些人,相見不如不見,本公子也是爲七皇子考慮。”
七皇子一聽,差點氣樂了。
“怎麼?你蔑視本王,拒不行禮,本王還要感謝你的體貼不成?”
白瑾瑜身後的那人,手中紙扇輕輕的搖着。
略顯低沉的調子,咬字極爲清楚。
“是了!王爺自然是要謝我的避而不見。”
七皇子怒極,瞪着白瑾瑜的眸子,嚴苛下令:“你,讓開。”
白瑾瑜巋然不動,輕聲的勸:“殿下莫氣,還是隨瑜去雅間喝茶吧,公主如此尊貴,不好讓她久等了。”
這息事寧人的做法,七皇子並不領情。
他忽然出手,推向了白瑾瑜。
白瑾瑜嘆息一聲,身體自然向一側倒去,他不會武功,七皇子這一下用的力道極重,若不是碧落手疾眼快,將人扶穩,白瑾瑜定然是要磕到桌子角上去。
兩個礙事兒的同時讓開。
他們身後藏着的那人,自然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竟是位容貌俊秀的年輕書生。
可這書生的臉,看上去實在是熟悉,就好像是……好像是……
“是你?”七皇子失聲呼喊。
“沒錯,就是我。”顧惜年勾出清冽的弧度。
“你怎麼在這兒?”七皇子直接後退了一步。
這種動作,純粹是下意識而爲之,他的後腰和脖頸處一起鈍痛了起來,那都是被顧惜年下狠手攻擊過的位置,得是多深刻的印象,才讓他每次在見到顧惜年都,身體便跟着有了反應。
“四福客棧,打開門做生意,你來得?我便不能來嗎?”顧惜年不客氣的懟回去。
“本王的意思是,你……”
楚玉環敏感的察覺出七皇子對於眼前的這個人,明顯是不同的。
顧惜年落落大方的坐在那兒,男兒扮相,可她明眸皓齒,容貌極盛,並不難看出是女兒身。
同爲女子,第一時間便生出了較勁的心思。
可一見之下,楚玉環便知自己不及於對方。
心底裡的那份不幹,瞬時轉爲了不滿。
她單手搭在了七皇子的臂彎之間,嬌柔輕搖,“景淵,這人是誰呀?”
故意直呼其名,就是要彰顯兩人的關係不一般,小心機處處都有,楚玉環熟練運用。
“她是……無關緊要的人,公主不必知曉她的名姓。”
早知是她,七皇子是絕不會貿貿然闖進來的。
冤家路窄,大抵說的便是此刻。
“呵。”顧惜年冷笑着,收了紙扇。
站起身,她朝着七皇子走了過來。
七皇子還想要退,可楚玉環把手一勾,硬生生的將去路擋住了。
她這般聰慧敏銳,怎會看不出眼前女扮男裝的公子哥兒跟七皇子之間涌動着的看不見的暗潮,她危機感忽的爆棚。
這個七皇子可是她先看上的,斷然不會容許別的女人跳出來搞破壞。
這廂,楚玉環燃起了敵意。
顧惜年卻絲毫不在意,將全部戰火,對準在了七皇子身上。
“盛景淵,你真是好大的架子,看見我在此,連見禮都不懂得嗎?”
她拿剛纔七皇子說過的話,去回敬於他。
所謂現世報,總來的特別快。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本王憑什麼要跟你見禮?”
七皇子還如過去一般,想起來顧惜年便覺渾身不適,見到了顧惜年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然而,今日之顧惜年,已非城門口那個任人宰割的顧家嫡女。
她背手而立,落落大方。
見識着七皇子的無理,也不惱怒,僅僅是將下巴微微的擡高。
“我是個什麼東西?七皇子這話,講的可真是有教養。”
不溫不火的一句回懟,竟然讓七皇子想起了昨天是什麼日子。
他心底,驀地大驚。
顧惜年冷冽的說道:“碧落,告訴七皇子,以及在場諸位,我是誰。”
碧落清了清嗓子:“我家主子是唐王正妃,當朝七皇叔明媒正娶的妻子,依照備份,七皇子見了我家王妃,要行長輩禮,喊一聲七皇嬸。”
七皇子咬牙切齒:“你竟然讓本王對你行禮,你算是個什麼……”
顧惜年忽然擡手。
七皇子還以爲她是要攻擊對手,滔滔不絕的話,突然止住了。
他真是被打怕了,吃了好幾次虧,太清楚顧惜年下手有多黑,對他從不會留情面。
沒想到,顧惜年擡起來的手,既未出掌,也未使拳,她將自己鬢角處飛揚而起的幾根頭髮,捋順,掖回到了耳後。
之後便用着那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不屑的撇着七皇子氣到變形的臉。
“我勸七皇子管住嘴巴,謹言慎行。我夫君乃是皇上胞弟,素來得皇上愛重,若是我回去跟夫君訴說起今日,在衆目睽睽之下,七皇子對我的無禮言辭,你猜,依我家夫君的脾氣,會怎麼處置於你?”
七皇子使勁兒打了個激靈。
母后早已提前與他通過氣,與顧家的這門親,是絕對要解除的。
但他萬萬沒想到,顧惜年才與他解了婚約,便被指婚,嫁給了唐王盛宴行。
爲此,他還專程進宮,求見母后。
母后當時說,解除婚約是遂了顧惜年的願,因爲她在回京的第一天,已率先爲此事求了皇上,甚至連顧家六條命掙下了的軍功都不要了。
連中宮嫡子都能捨棄,顧惜年又怎能看上雙腿殘疾,病病殃殃的盛宴行。
必是要爲此事大作大鬧的,她怎麼可能會甘心從命呢?
偏偏爲兩人指婚,皇上是得了欽天監大神師的占卜,擺在明面上的目的,其實是爲了唐王沖喜續命。自家弟弟的性命,顯然是更加重要,皇上絕不肯接受拒絕。
到那時,顧惜年脾性頑劣,氣急敗壞時定會抗旨不尊,她家中又無長輩護佑,皇上的耐心被耗盡,一定會大加責罰,顧惜年的氣數將近,就跟顧家一樣,徹徹底底的煙消雲散掉。
這是一箭三雕的好主意,皇后講的得意,七皇子聽的滿意。
母子倆密商之後,七皇子便心情愉悅的出了宮。
接下來,他在忙着準備四國大比的場地,大大小小的事務纏身,而且楚國公主近來黏他黏的厲害,七皇子哪有時間再去關注顧惜年的動態。
只知她與唐王的婚禮,如期舉行,似乎並未生出什麼波瀾。
但在此期間,背地裡發生了什麼齷齪,他還來不及命人去打聽呢。
緊跟着便趕上今日在四福客棧之內,顧惜年面帶驕傲,拿着自己新冠上的長輩身份來壓他。
新婚第二天,便臉不紅、氣不粗,一口一個“我家夫君”,叫的那叫一個親熱,也不嫌臊的慌?
七皇子越想越氣,一股血氣衝頭,脫口而出便是一句。
“本王可是聽說,七皇叔還是昏迷不醒,是唐王府的人奉旨迎你入門,七皇叔還不知道有你這號人物存在呢。等他醒轉過來,知道了這些事,他會真的認可你的身份?還替你撐腰?你想的可是夠美的?”
顧惜年不卑不亢:“三書六禮,明媒正娶,怎的就不認?我夫君光明磊落真男兒,腰板挺直,做人做的有節有度,堂堂正正,與那些只懂得審時奪度的陰險小人可不太一樣。”
兩個人,你一樣我一語,針鋒相對,各不相讓。
雅間之外,有一扇木窗,與四福客棧的另一間房相通。
因爲設計上有些問題,這兩間雅間,窗扇相抵,無法同時開窗。
當顧惜年所在的那間,木窗大敞時。
隔壁間的木窗緊閉,窗臺之後,有一道身形高大的身影,將自己隱藏在了窗後昏暗之中。
幾縷金色的陽光,從縫隙間透過,那人臉上的黑鐵面具,竟吞噬了所有的光,將一張面孔,遮擋的嚴嚴實實。
露出來的一雙漆黑眸子,宛若藏着無盡的深淵,無窮無盡的距離,一眼望不到底。
隔壁的聲音,盡數落在了他的耳中。
聽了許多,也不知哪句觸動了他的心思,薄脣竟驀地綻放出了一抹真實的笑意來。
七皇子卻不知隔牆有耳。
他此刻被顧惜年激的心頭火大起,竟變的口不擇言了起來。
“你不過是個被選出來的沖喜新娘罷了,還真以爲自己地位多高了?顧惜年,你最好祈求上天,讓本王那位身體不甚康健的七皇叔多挺一些時日,否則的話,你是沖喜不成,淪爲剋夫之相,這天底下的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了。”
窗後的男人,攥緊了拳頭,顯然是動了怒。
可更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隔壁突然沒了聲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嘈雜,乒乓作響。
“顧惜年,你竟敢跟本王動手?”
顧惜年一腳踹飛了七皇子的護衛,森冷道:“你竟敢詛咒我夫君,不打你還留着你?”
“本王說的是事實。”七皇子躲閃之餘,還要護着楚國公主。
見有一樣東西朝自己飛來,他單手擋住,手臂上立時有一陣熱辣的痛處擴散開來。
“你這個瘋女人,茶壺裡裝的是燒開的熱水,你是要燙死本王嗎?”
“燙死你也是活該。”顧惜年一掌拍飛了衝上來的侍衛,肅清開了與七皇子之間的距離,便毫不遲疑,上去揪住他的領子。
“本王警告你,住手!”
在飛出去之前,七皇子撂下了一句狠話,跟着整個人都到了桌面之上,那看似解釋的茶桌,實則不堪一擊,直接解體,變的粉粉碎了。
疼!
渾身骨頭都疼!
尤其是腿骨,好似是要斷了。
楚國公主在一旁尖叫,大聲招呼着人過來救人。
顧惜年踩着七皇子的肚子,半蹲下來,在他耳邊說道:“你若不嫌更丟人,便儘管讓她喊,來一個我就打一個,來兩個我便揍一雙,之後大不了去皇上面前打官司,那麼多人聽見你咒我夫君,我就不信皇上會向着你說話。”
七皇子的心口,像是被一塊大石給堵住,急救連呼吸都變的艱難了起來。
“出去!給本王出去!”
他知道,今日之事自己是真的不佔理。
顧惜年爲人,比土匪還土匪,她敢說便敢做。
她不怕丟人,鬧到皇上面前去,七皇子可不敢冒這種險。
“景淵,不能放過她,她打了你。”楚玉環心疼的不得了。
“本王的話你沒聽見?全都滾出去,包括你在內。”
七皇子一向是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
如果楚玉環不聽話,他也是會動怒的。
就這樣,雅間之內,很快只剩下了顧惜年與七皇子兩個人。
“放開本王。”七皇子扭動了一下到處都在疼的身體。
“放開你,當然可以,但既是落於下風,情勢不如人,殿下的態度也該隨之變一變。”
顧惜年可從來不是輕易會被人拿捏的個性。
腳上的力道,加重了三分,她就是要七皇子知道痛,乖乖聽話。
“你要本王怎麼變?”七皇子再是憤怒,依然是不太行。
只得弱了音調,聽命從事。
“叫一聲七皇嬸。”顧惜年命令。
“你……”
他齜牙咧嘴,正準備開罵。
顧惜年腳尖一捻。
七皇子只覺得五臟六腑彷彿都被擠爆了似得,就連呼吸,都沒把飯順暢進行了。
“七……七皇嬸……”
他發誓,此時之辱,日後必報之。
顧惜年,他不會放過她,他要她……
“跟我夫君道歉。”顧惜年纔不管腳底下的男人,此刻在心底轉悠着怎樣惡毒的念頭。
她將紙扇“啪”的展開,愜意的對着自己扇風。
“我……”
“道歉!”
七皇子只得念念叨叨的說了不少抱歉的話,臨末了,爲了哄顧惜年高興,徹底擺脫她的控制,他還說了許多祝福的話, 什麼希望七皇叔早日康復啦,什麼 住院七皇叔和七皇嬸百年好合啦……
不是什麼發自於真心的話語。
但顧惜年也不把這個當回事兒。
她只要看到盛景淵老實兒服軟便行了。
“滾吧。”
折騰夠了,心裡爽了,她才把腳拿開,放他自由。
身上一鬆,七皇子原地打了個滾兒,爬站而起。
他瞪視着顧惜年,眼眸已衝了血,怨毒的恨意,幾乎要宣泄而出,駭人至極。
“今日之事,本王記住了,七!皇!嬸!”
顧惜年聳了聳肩,無所謂的樣子。
她本也沒想再與盛景淵結怨生仇,但兩人氣場不和,偏還是冤家路窄。
今日在此撞上,她已是有心避開,但最後還是鬧到這步田地。
後悔嗎?
自然不。
父親和母親都曾教過她,做人可一忍、二忍,卻不能無節制的忍。
忍無可忍之時,出手必狠。
把對手打趴下,打怕了,打的永遠不敢再跳出來尋釁挑事,方是最佳解決之策。
顧惜年單手一拍,將書生袍上並不存在的浮灰給拍散了。
“隨你。”
她早已是步步驚心,多個早已她入骨的仇人,她纔不在乎。
七皇子狼狽的衝了出去。
白瑾瑜立即跟上,他是四福客棧的掌櫃,有安撫客人的義務。雖然心裡也很討厭七皇子的囂張跋扈,但開着門做生意,對於權貴,能不結仇還是不要結的好。
碧落閃身走了進來:“大姑娘,您沒傷到吧。”
“沒有。”顧惜年看了看周圍,有些惋惜的說,“就是毀了兄長的雅間,你等會記得去找些工匠來,重新修整一番,莫要耽誤了兄長的生意。”
碧落點了點頭。
而隔壁那一間房內,頭戴面具的男人的耳朵還是紅彤彤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對顧惜年的一些話,身體生出這麼大的反應。
她一口一句“我家夫君”,他便聽的血脈沸騰,整個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熊熊點燃了一般。
“爺,你找我?”
手下收到了指令,推門而入。
“去李承鉉的府上,將七皇子詛咒唐王早亡之事如實告知,讓李承鉉連夜寫了奏摺,遞交到皇上那裡,參七皇子一本。”
手下領名而去。
男人又喚來了另一名手下,“將楚國公主身邊的死士清理掉一半,若她再敢輕舉妄動,便把另一邊也除去。”
三言兩語,定下了許多人的生死。
手下卻是一臉天經地義,連原因都不問,直接去了。
吳辛從外走了進來,同樣是便裝打扮,與在唐王府時的樣子,大有不同。
“主子,都已經安排好了。”
面具男人擡起手,摘下了緊扣在臉上的面具。
黑鐵面具之後的臉,可不正是此刻應在唐王府的病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唐王盛宴行。
“吳辛,從什麼時候起,本王的人在外行走,也要被些阿貓阿狗欺負了?”
吳辛剛剛站着的位置不願,顧惜年暴打七皇子的時候,他其實是看在眼中的。
可這會兒,到了他們主子那兒,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知道自家主子極其護短,吳辛倒也能理解。
便恭敬的回道:“這幾年,主子韜光養晦,不理是非,總是有人覺得,主子已然寂寥了,連帶着對主子身邊的人,也不那麼客氣起來。”
頓了頓,他又輕巧的補了一刀:“這世上,從來都不缺落井下石的勢力小人,要知道,世人皆愛錦上添花,卻從不情願雪中送炭。”
“你說的是。”盛宴行輕輕點了下頭,“你去,給景淵留一點警告,也不避諱直接讓他明白,是唐王府在護着顧惜年。”
“是。”
吳辛抱拳,答應下來。
可心底對於顧惜年的看法,已是天翻地覆。
連他都以爲,這位被皇帝強行指婚,塞進了王府的王妃,僅僅只是流星一般的過客。
暫時養在府內,不過是權宜之計。
時機一到,主子自是會做出考慮,對她如何處置。
怕是連王妃本人,都是這樣子的看法。
吳辛便不太明白,主子這會兒下的命令,又代表了什麼。
“王府之內的大小事務,自有王府的人來處置,輪不到尊貴的七皇子來動手。”盛宴行從桌上,又拿起了那張面具,扣回到了臉上,森冷的說,“七皇子都盼着本王早些死去了,本王豈會如了他的願。”
——————
楚玉環一走出了四福客棧,便被前來迎接的楚國使者給帶走了。
七皇子被手下侍衛扶坐上了馬車,一走一過,他看見了好幾名貼身侍衛的臉上都掛了彩,這是在剛剛與顧惜年其爭執時,被弄傷的。
“臭丫頭還真是粗暴。”
馬車的簾子放下來時,七皇子才卸去了強撐着的面無表情,痛苦的按住了自己的腰。
身子無一不痛。
痛點太多,他按腰,又覺得是肚子疼;
捂了肚子,卻又感覺後背拉傷,疼的直咧嘴。
“顧惜年,你等着瞧,本王絕不會放過你。”
狠話剛一撂下,拉車的四匹馬兒,忽的不受控,嘶叫一聲,狂奔起來。
馬車失了平穩,左搖右晃。
趕車的車伕尖叫一聲,直接被甩了下去。
七皇子在馬車內,從這邊被甩到了那邊,再從那邊被甩了出來。
擺在馬車的小桌上的茶具、書本,以及藏在暗格中的小物件,連抽屜帶東西,瘋狂的砸了過來,直接把七皇子砸了個灰頭土臉,懷疑人生。
那些護衛他的侍衛,似乎沒能立即跟上來。
七皇子心慌的不行,拼盡全力,纔在瘋狂顛簸狀態之下,貼近到車門。
才一打開,便看到有一道陌生的背影,坐在那兒,已經勒住了馬兒繮繩,正在試圖控制那些躁動不安的馬。
但這人是誰,他一時認不出,只能確定,絕不是自己身邊的人。
“你……”
聽到身後有動靜,那人側過臉,臉頰一側的刀疤,不避諱的露出來。
“你是,陸千年?!”
“七皇子坐穩了。”陸千年在頭馬的後臀,抽了一鞭子。
本就受驚不停奔跑的馬兒,吃痛之後,跑的更快了。
七皇子瞬間就被甩飛,從馬車的車門,直砸後窗。
他悶哼了一聲,疼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顧不得許多,又手腳並用的往過爬。
今天對於高貴的七皇子來說,還真是極其倒黴的一天。
一切厄運,彷彿都是從見到顧惜年以後才發生的。
他再次確定,他跟那個女人絕對絕對是天生犯衝,每次見她,都沒什麼好事發生。
可惡啊——
第二次撈開了馬車門,七皇子大吼:“陸千年,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暗算本王。”
陸千年皺眉:“馬車失控,我好心來救,七皇子不感謝也罷了,居然還冤我?罷了罷了,不救你便是了,省了麻煩。”
說完,就要立即走。
七皇子看他是真的打算原地跳車,心裡一慌,立即把人給拽住了。
咬牙切齒的從齒縫裡擠出了幾個字:“先讓馬車停下來,本王……本王領你的好意。”
陸千年嘴角噙着一抹壞笑,倒也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