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年並不想過度沉醉在那種並不屬於自己的情緒當中,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
但她很快也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控制住自己,她的視線根本無法從段小白的身上挪開,他平躺在那兒,連呼吸起伏都變得很微弱,彷彿隨時都可能——
顧惜年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繼續想下去。
“主子,段統領的身子扛不住了。”
她驀地一驚,回過神來。
正要發問,纔想到身邊還有一個圓寂在,一些話並不能說的太明白。
瓊霄是個聰明的,知她猶豫,只是道:“無論如何,他現在都不能再動用真氣了,否則,神醫再世,亦是難救。”
“發作了嗎?”顧惜年喃喃。
瓊霄點了點頭:“是的,必須速度加快。”
“還有多久?”
“最多六個時辰。”
顧惜年的手指,突然攥成了拳。
事到如今,心情反而定了。
她有了決心,便憑空生出了一腔孤勇的衝動。
“好。”
她應了一聲,站起身來,“派人去找程先,讓他速去請黃太醫和劉太醫,與你一同,協力救下段小白。他畢竟是……畢竟是王爺身邊最受器重之人,擔的起大家全力以赴的救他一救。”
圓寂歪着頭,將一塊雪花糕塞進嘴裡邊,他大口的吃,以至於說話都有些不清晰。
“姐姐,你這個朋友,八成是沒救了。他身上又是毒,又是傷,又有生機,又有死氣,小僧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子徘徊在生死之間的怪人。”
顧惜年的鼻子忽的有點發酸,沒由來的特別難受。
她把珠玉和瓊霄兩人爲自己準備的食盒,拎着送到了小和尚的面前:“圓寂,你沒吃飽的話,把這些也吃了吧。”
“姐姐,你下午還有比試,難道自己不吃點,補一補體力嗎?”他雙手捧着漂亮精巧的食盒,湊過去聞了聞:“裡邊的東西沒有毒,是香噴噴的藥膳,吃完了對身體很有好處的呢。”
邊說着,還把自己能分辨出來的食材,全都一一的唸了出來。
萬萬沒想到,這少年郎一般的小和尚,竟也是對醫之一道獨有心得。
他與段小白接觸不多,卻能從細節處判斷出了他的身體狀況,足以看出,他所掌握的醫術,竟是不在瓊霄之下,高明至極。
“我吃不下。”顧惜年搖了搖頭,“你吃吧。”
圓寂眼含疑問:“爲什麼吃不下?是哪裡不舒坦嗎?”
反手一扣,將顧惜年的手腕攥緊,他的兩根手指準確的壓在了脈搏之上。
顧惜年使了股巧勁,掙脫開來。
感受到了她使上了力道,小和尚並沒有強求,順勢收了手,雙手合十,口宣佛號。
“姐姐的身體有幾處暗傷,奇經八脈皆有損害,卻算不上什麼大問題,稍稍調理一下,也就能恢復,倒也不必關心。至於覺得吃不下,有可能是脾胃失調的緣故,女子本就體弱,又處在這麼個環境當中,心覺有不適,自是在所難免。無妨無妨。”
小和尚畢竟是個和尚,吵吵鬧鬧的可以,打打殺殺也可以,甚至翻山越嶺、不遠萬里的來來回回也是可以,唯獨理解別人的情緒,更別提是一位女子的情緒,這個於他而言,便真的是頂頂困難的考驗。
顧惜年正色道:“圓寂,你不可以隨意的碰觸於我,這是十分無禮的行爲,知道嗎?”
“可是,我見他也碰觸過了姐姐,而姐姐也沒說不可以呀?”
小和尚指着牀上躺着的段小白,理直氣壯的要求同等對待。
顧惜年的神情頓時更加複雜了起來,她認真的回想,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事,想啊想啊,無數個片段躍入了腦海,兩個人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自然而簡單,甚至早已忘掉了男女之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那般沒有距離呢?
顧惜年使勁的回想,最終徒勞。
可這一番回憶,讓她的鼻子更酸,眼睛都跟着發澀了。
這股想要哭出來的難過,上一次還是得知她父兄慘死的晚上,她的心裡,有一處頂天立地的堡壘,忽然就跟着塌陷了下去。一夕之間,她彷彿失去了這世間所有的一切,她所珍惜若命的東西,就這麼毫無預警,化成了點點碎片,消失在了人世間。
“姐姐?”
小和尚對於人的情緒,還是有着相當的感受力,雖然他真的不明白,顧惜年爲什麼突然就變得那麼的難過起來。
“你和他不一樣。”
她的聲音很小,小和尚一個恍惚,就沒聽的太明白。
“姐姐,你說什麼?”
顧惜年的目光,陡然間變的清明。
她眼底的迷茫如一場大雨之後放晴了的湛藍天空,閃過耀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