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又是一個詭計

山峰上頂着白皚皚的積雪,在初冬的晴空下宛如銀帶谷兩側。那是大馬羣山和恆山山系的尾端,如同巨人的兩隻粗壯有利的胳膊,環抱着洋河、桑乾河兩岸的這片廣闊的山間盆地。

清晨的空氣寒冷而又幹燥,凜冽的寒風颳的人耳根生疼,對於在溫暖潮溼的湖北呆慣了的新軍士兵和軍校學員們,這樣的環境讓他們從最初的好奇變的有些煩躁了。

然而他們的勁頭卻因爲蔣百里下達的命令而鼓動起來,經過十幾天的休整,如今得知即將作爲主攻部隊渡河南下,他們怎麼能不歡欣鼓舞?他們修補着徵集來的船隻、木筏,熟練的拆卸下重機槍,將它置於船頭,有些大一點的平底船上,還安上了拆掉支架的火炮。

“這河上不是結冰了嗎?怎麼不直接從冰上衝過去?”一個湖北籍的小兵一邊忙活着手裡的活路,一邊瞟了眼那條冰封住的洋河。

“哈,哪兒能夠呢?這才結了多厚一點的冰渣子?別說是個人,就是隻狗也蹦達不過去。”有經驗的直隸兵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回答道。

“你說,咱大帥咋不等這河凍結實了再打過去?那多便當啊。”直隸兵現在也跟着新軍的老兵們習慣的稱呼林雲爲“咱大帥”了。他停下手裡的活計,點上一袋旱菸,美滋滋的猛吸了一口,淡藍色的煙霧從煙鍋裡飄蕩而出。悠忽一下就被寒風吹散了。

“你當對面地洋鬼子傻呀?”湖北兵也乾脆停下手上的動作,學着別人的樣子將雙手袖在袖筒裡。他湊到直隸兵的身前,一臉神秘的說道:“聽說對面……”他扭過頭向洋河南岸看了一眼,“對面的洋鬼子缺吃少喝地,現如今的日子不好過,咱大帥是怕洋鬼子吃不消要跑。所以才決定打過去的!”

“這倒是,不能讓洋鬼子跑回北京城,聽說他們在天津殺了老多人了。”又一個老煙鍋湊了過來,加入了討論。

“可不四(是)嘛,我就是打天津城裡逃出來的。我的媽呀,那洋鬼子殺起來,簡直是……簡直是沒法說!”這位一口天津衛口音的,不用他說。人們也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了。

漸漸的人們圍成了一堆,聽他靠在船梆子上講他地逃難歷程。

“那還是六月裡天最熱的時候,天津城外響了一晚上的槍炮聲。我和我那哥兒幾個,原來是武衛右營的正兵,駐防在城北,那天天還矇矇亮,就聽有人喊,‘北門開了!’我心說,怎麼會呢?這洋鬼子還沒攻進城,自個怎麼就把北門打開了?”

“是洋鬼子把北門打開了?”

“哪兒呀!也不知道是誰。兵荒馬亂的。洋鬼子是從南門進的城,他們被二鬼子帶着一直衝到了城當間的鼓樓上,一眼就看到北門那兒亂烘烘擠着出城的人了。”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跳動着,彷彿不願意再去回想那個場面。

“後來呢?”小湖北兵見他沉默下來,追問道。

“後來?嘛後來呀!火炮。機槍,步槍,全都他媽的瞄準了打。”天津衛的嘴脣哆嗦着,說的又快又急,彷彿說的哪怕慢上一點,自己就堅持不住似的。“本來那城門就小,我在遠處看到怎麼也擠了有萬把人。男地女的,老的少的。除了老百姓,還有好多丟了槍,亂套了件衣裳的咱大清朝的官兵們。槍炮一開火,人羣就象炸了鍋似的。那場面……一發炮彈下去,準就飛出好多斷胳膊斷腿,那血流的,下雨似地。這還不算,那一排排子彈打過去,人就一排排的倒。先還是一排兩排,到後來,你都看不到空地。死人都是一層一層的,疊起來怕不有三尺高。從鼓樓到北門水閣,排了好幾裡地!”

“那你是怎麼跑出來的?”直隸兵將自己地旱菸鍋重又裝滿了金黃的菸絲,遞到他手中。天津衛接過來,面色慘白的朝他笑了笑,旁邊馬上有人掏出洋火,給他點起。

“跑出來?”天津衛慘然的低聲說道:“我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他的臉上刻滿了仇恨,“家沒了。滿城都是死人。你們不知道呀,洋鬼子殺起中國人來,哪兒管你是不是義和團!只要是象我這樣的,或是個單身的丫頭,肩膀上有抗過槍的痕跡,哪怕你穿的衣服上有點紅顏色,碰到了洋鬼子,那就是個死!我那一個標裡的老幾位,都是這麼死的。聽說在河東,三四十個農民結隊在一起走着,被洋鬼子當成義和團,二話沒說,全都被打死。城外的一家人正辦喜事,突然洋鬼子衝進來,把新郎官和新娘子還有去賀喜的客人全部殺死,就因爲新郎披紅綢,新娘穿着紅衣。你們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這些畜生,除了殺人就是放火。大火燒燬了天津城內幾乎所有的房屋,那火燒的,幾天都沒滅。天津河東一帶,原來那可是一望無際的房子,幾天之後呢?一片空地!從馬家口到租界周圍,原來是樓挨着樓,他孃的一下就沒影了。從法租界到城裡的路上,所有的房子全都被燒成了廢墟,到閘口的那兩里長街也燒成了白地。從鍋店街到估衣街口,一直針市街,所有的房子全部燒盡。你們說,這些還是人乾的嗎?”

聽衆們沉默了,他們的心頭彷彿被人狠狠的用錐子紮了一下。

“我和我那個把兄弟東躲西藏的在城裡轉了幾天,只有夜裡纔敢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弄點吃的。滿街滿道上都是血,那屍體堆了幾天都沒收拾完。後來有一天,我那把兄弟對我說。找到條出城地門路,我就問他,安全不安全,他說能行,是他以前認識的個二鬼子,聽到這個。我就多了個心眼……不是我不攔他,是他一心要出城啊,那城裡的慘樣兒,任誰也呆不下去!他這一去,就再沒見到回來,聽人說,早被砍了腦瓜,就掛在城門樓子下面。一串串的!”

“也就是我命大。水性好,順着海河潛水出了城,一直到小金莊,才追上了聶大人的隊伍,沒成想,聶大人在洋河又……”

“唉,聶大人是條漢子!俺老張打心眼裡佩服他

他!”

“是啊,咱們這回就要打過洋河去,殺光洋鬼子!給聶大人。給死去的兄弟們,給慘死地天津百姓們報仇雪恨!”

此時正在南岸發愁的克拉克,尚不知道對面的士兵已經摩拳擦掌,咬牙切齒的將他和他的部下詛咒爲挨千刀的畜生。

嚴格說來,在座的各位並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部下,他們只是爲了一個共同地目標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衆罷了。

陰暗寒冷的屋子裡。只有一座檯鐘發出“喀噠喀噠”的單調的聲音。克拉克面無表情的看着手裡的簡報,一股寒意從心頭竄了上來。

“克拉克將軍,我很難理解爲什麼不讓我們進攻,在我們的援軍已經到達的情況下。如果這是因爲你們德國人天生的謹慎,那我很樂意率領我地部下衝在進攻的第一線!”法國遠征軍司令阿爾維中將語帶諷刺的說道。這也怪不得他,德法兩國的積年恩怨,不是一次聯合軍事行動就能消融的。

聽完翻譯的話後,克拉克瞪了阿爾維一眼。並沒有出言反駁,而是冷笑一聲,將簡報丟到了桌子上。

他站起身來,緩慢而又略帶痛惜地說道:“天津發生的事情。我想各位也都看過簡報,我就不再重複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樣應對由此產生的不利局面?我想,這就是我召開這次軍事會議的首要議題。”

“不利的局面?”俄軍總司令羅索夫斯基上將誇張的揚起雙臂,“你們從歐洲來的援軍不是都在這裡了嗎?”

“我建議謹慎行事。”死裡逃生地查菲上校神經質的絞着手指,那驚魂一夜留給他的心靈創傷不用說是非常嚴重的。

“我想知道,最高指揮部對這此遇襲事件怎麼看?對於洋河戰區地下一步戰略,又有什麼樣的建議?”英國遠征軍司令西摩根上校還算比較矜持的問道。

“最高指揮部認爲是由潰散的清軍與亂民聯手實施的襲擊——對此我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們的愚蠢——至於他們的建議,還是老一套,催促我們進攻,進攻,不停的進攻,直到攻佔張家口。說到這裡,我想問一下在座的各位,你們認爲這可能嗎?”克拉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當然可能,如果我們的指揮官先生不是這麼怯戰的話!”阿爾維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克拉克的機會的。

對於這句充滿了諷刺意味的話,克拉克反倒沒有暴跳如雷,只是冷笑着坐了下來。擺出一副不屑與他爭辯的神態。

這間小小的民居里嘈雜起來,爭執的雙方在人數上很不成比例,當然,大多數人都贊同早一點進攻——天氣越來越冷,反正現在有了增援加強了實力,何不早一點結束這該死的戰爭?這是沒有經歷過洋河慘敗的後來者們和少數幾個死不回頭的頑固派的論調。

克拉克有些厭倦的擡起頭,冷冷的掃視了一眼會場,他明白自己所處的位置,也非常清楚自己所率領的是怎樣的一支聯合軍隊。原本他以爲,只要抗過去這段時間,只要拖到援軍和物資到達,自己就能夠組織起一次相當有把握的戰略進攻,然而隨着天津城內外那些燃燒的火焰,他猛然驚醒過來,在遠東,在這場戰爭中,也許自己永遠無法展開一次那樣構想宏偉,信心十足的進攻了。

爭吵仍然繼續着,吐沫橫飛,桌搖椅動。克拉克不經意間看到查菲上校那雙充滿憂慮的眼睛,茫然而又冷漠。

“也許在這裡只有我和他還算冷靜吧。”克拉克不無嘲諷的笑了笑。

如同昨天的會議一樣,沒有爭執出任何結果。克拉克無奈的宣佈各國聯軍各自加強防禦,等待遠東戰爭最高指揮部發布進一步的命令。他痛恨在沒有情報來源的情況下被迫做出任何結論和判斷,也同樣痛恨這些只知道蒙着頭進攻的傢伙們。團結,只有團結起來纔有戰勝對手的力量和希望。而目前的這種一盤散沙的狀況,讓他感到無法將他們凝聚起來形成戰鬥力。

佩帶着各種肩章、綬帶、勳表的將軍和上校們陸續離開了這間窄小陰暗的屋子,克拉克心不在焉的目送他們離開。那種灰心喪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傍晚時分,林雲釋放了一名德軍俘虜帶來一封信。這是這個月來的第三封了。克拉克在燭光下看完之後,面無表情的丟進了火盆裡。

沒有敘舊,沒有問候,措辭嚴厲,語氣尖刻。透露出冷酷的決心和不容置疑的信念——聯軍必將遭到最終的覆滅,侵略者必然會受到無情的懲罰。

一個多月來的假和談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他這是最後通牒,還是警告?”克拉克有些驚疑不定,他連忙站起身走到地圖前,雙手沿着洋河戰線在地圖上游走着。“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驀地,他的手指轉向了己方陣地的後方——沿着洋河和桑乾河交匯而形成的三角地帶,然後從西山的缺口處流向北京,在地圖上,那條河流有了新的名稱——永定河。

“林雲……你到底想做什麼?”克拉克面對着地圖喃喃自語道。“難道你的實力已經足以突破我軍的防線了嗎?”他搖了搖頭,很快的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克拉克堅信自己已經學到了林雲那套塹壕戰術——除了匆忙運來的鐵絲網還沒有達到他所要求的密度之外,整個戰壕體系在他看來已經成爲了不亞於洋河北岸的堅固陣地。“以林雲的聰明和沉穩,他一定不會蠢的和那幫英法將軍們一樣想從正面強攻吧?”

“他是在施展他的魔法——又是一個詭計。”克拉克的臉上陰晴不定。他還沒有完全排除那種可能性。

“要麼,是他的糧草不足以維持那支龐大的軍隊,他就快堅持不住了?”聽起來這好象也有一定的道理,“也許他的目地是恫嚇……”“也許是一種掩飾。掩飾他即將退卻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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