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洛和靳文就這麼無聲的抽着煙,大概兩點的時候,溫洛發現煙盒空了,靳文掏出自己的煙盒遞給她,她擺擺手拒絕。
她讓調酒師給她調了七杯顏色各異的酒,在靳文的強烈要求下,酒精度非常的低。
她笑着說“謝謝文哥關心”。
拿過一杯酒,握在手心旋轉着看了一會兒,她笑了,笑得有些蒼涼。
“男人算什麼?”
說完閉着眼仰頭一口喝光,地上的柔軟的地毯,所以她把酒杯朝牆上砸去,“嘩啦”一聲酒杯四分五裂,此刻大廳裡還零零散散有一些人,都朝這望過來。
靳文也有些愣住,她發泄歸發泄,玻璃這麼碎裂開,很容易彈飛到身上。
她又拿過一杯。
“四年算什麼?”
又是一個杯子。
“我愛你算什麼?”
“海誓山盟算什麼?”
“一輩子算什麼……”
“諾言……算什麼……”
“愛情……愛情算什麼?呵呵……”
最後一個杯子落下,她已經爬上沙發面朝下躺着了。
一開始她是隻是肩膀在抖動,後來低聲的哭泣,到最後放聲大哭。
靳文怎麼叫她都沒反應,把她翻過身來,發現她已經睡過去了。
他無奈之下只好給樑巳徵打了電話。
樑巳徵到的時候溫洛蜷縮在沙發上,臉埋在抱枕裡,一頭如瀑般的長髮灑落在後背和沙發上。
“洛洛?”
樑巳徵把她扶起來半靠在他身上,用手拍打着她的臉。燈光雖然很昏暗,但是她的臉色並沒有喝醉之後的紅,只是眼睛有些輕微的紅腫,眼角還掛着一滴殘餘的淚珠。
他叫了半天,溫洛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來應該是睡得很沉了。
“真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在本市,回來有些晚,所以沒拉住。”靳文有些自責,畢竟溫洛是在他這裡喝醉的。
樑巳徵搖頭嘆氣,“不怪你,洛洛心情不好就會喝酒,醒來就好了。你有心了。”
他一把抱起溫洛,示意靳文把她的大衣蓋到她身上,又用圍巾把她的肩膀和脖子裹住,期間還不小心把她的一直耳釘蹭掉了,她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把溫洛抱上車,繫好安全帶後梁巳徵發動車子,把空調打開,溫度稍微調高了一些,自己也把大衣脫了丟到後座上。
踩油門前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溫洛,突然覺得不對勁。
她的眉頭似乎是蹙着的,好像在忍耐什麼痛苦。
他連忙打開照明燈,在還算明亮的燈光照射下,溫洛的整張臉如紙張一般的慘白,他伸手往她額頭上一抹,隱隱有些滑膩的汗意。
他記得一年前她也是這麼喝酒,比今天還要厲害。吐了一整晚,洗了胃之後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之後又被勒令到法國去療養了兩個月。
他沒有再繼續想下去,踩下油門猛打方向盤就朝最近的中心醫院開去。
在路上樑巳徵就先撥打了中心醫院的急救電話,簡要地說明了溫洛的狀況以及自己的車牌號。
車子剛進到醫院的前廣場停好,就看見了停在不遠處正被幾個護士朝這邊推過來的推車。
溫洛被斷定爲酒精中毒,並立馬進行洗胃。使用的是電動洗胃機法,她不是第一次洗胃,也不是第一次進急診室。並且,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巧。兩次進急診室都是因爲喝酒到人事不省,兩次……都是樑巳徵發現並將她送到醫院。
醫生給她做了一次胃鏡,咽喉部黏膜表面及胃黏膜上皮細胞受損,誘發黏膜水腫,導致輕微胃出血,有可能會引發急性咽炎,這個要等給她輸液之後看恢復情況才能確認。
她喝的酒酒精濃度很高,且量大。有可能刺激到視神經,在她醒來之後的一兩個小時之內視力有可能會下降。因爲沒有對視神經造成直接性的損傷,所以視力下降不會是永久性的。
最後醫生給她掛了一瓶10%的葡萄糖加門冬鉀鎂和維生素c針,就把她推到了病房。
護士又在葡萄糖的瓶子旁邊掛了兩隻小瓶子,一邊在牀頭掛單子一邊放低了聲音對樑巳徵說。
“現在輸的是葡萄糖和一些利尿用途的藥,大概一個半小時會完。我半個小時會過來看一次,直到8點,如果我還沒有過來藥快完了請您按鈴。旁邊的這兩瓶是消炎藥,等都輸完之後會再個她注射一陣胃復安針。她大概天亮的時候會想排尿,到時候您也按鈴吧。”
“好的,麻煩了。”
“對了,她開始有意識的時候有可能會嘔吐,但是一般都是普通的胃液了,如果她嘔吐的話請您把她扶起來面部朝下,以免她被嗆住,我待會兒會拿個乾淨的盆過來。”
樑巳徵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這時候只有走廊一點微弱的光亮,透過門上的小窗在屋內落下一小片光斑。
溫洛臉色白得幾乎快要透明,嘴脣也有些乾澀。樑巳徵拆開櫃子上的新棉籤,蘸着護士放下的那杯溫水,一點一點地抹在她同樣蒼白的雙脣上。
良久,他把棉籤丟進垃圾桶,伏在牀邊看着溫洛宛若白瓷碗的面頰。
6點多的時候溫洛突然抖動了幾下,喉嚨和嘴脣也開始蠕動,樑巳徵連忙小心地把她扶起來,橫過一隻手在她胸前扶住她,另一隻手拿着盆放在她前方。
她果真是吐了一些胃液。
他用溼毛巾幫她擦好臉,看最後一瓶藥水也完了,便按下牆上的鈴。
因爲她剛纔的嘔吐樑巳徵按鈴有些晚,有些血液迴流。
護士把膠帶撕開,用棉籤按在扎針的地方便快速地拔出了針頭。輸液管裡殘留的血液順着針尖就這麼滴了下來,有兩滴落在了白色的被子上。護士把溫洛的手遞給樑巳徵,他接過放在牀上,用拇指按住棉籤。
他伸手進被子裡摸了下她的胃部,一片冰涼。他就這樣把溫熱的掌心貼在她的肚子上,過了幾分鐘把棉籤扔掉後,纔給自己的助理髮了條短信,讓他上班前先買幾張暖寶寶到醫院來。
8點換班前醫生來看過一次。喉嚨還有些紅腫,嘔吐系胃裡殘餘洗胃液的刺激導致,出血已經控制住。給她推了一陣胃復安針,說是等她醒來再做觀察。
醫生剛走沒多久樑巳徵的助理就來了。
樑巳徵把暖寶寶貼在她病號服裡面,又把一張毛巾放在她胃部的位置防止低溫燙傷,弄好之後才幫她把衣服放下來。
溫洛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醒來了,醫生給她做了個基本檢查後便將她轉到了樓上的消化內科。
她的咽喉部粘膜還有些輕微的刺痛感,無法飲食,只能繼續注射營養液。
她醒來之後讓樑巳徵回去上班,樑巳徵說自己已經請假了,至少今天照顧她一整天。她虛弱地笑笑。
5點半的時候醫生照例來巡房,溫洛的是單人病房,此時樑巳徵拿了根凳子坐在病牀前,握着她的一隻手放在自己臉上,笑着跟她說話,她也笑,蒼白的脣綻放出一個淡淡的弧度。
中心醫院是三班倒,就是上三天白班三天夜班,中間有兩天半的輪休,副主任醫師以及以上級別的每週需值一次夜班。
宋之臣剛值了三天的夜班,今天早上回來上班。跟着主任進了三次次手術室,3點的時候纔有時間去吃午飯,回來的時候整理了下自己手上的病歷,看到一位中年胃切除的男性患者的病歷後,他稍微多用了點心,看得入神了都沒注意到有人敲門。
是和他同時進醫院的小張。
“之臣,幫我巡下房成不?我老婆今天去辦房產證,聯名的,人家說我也得去,這都快下班了,我老婆在那等我呢,不然明天還得去排隊。”
宋之臣笑笑點頭,站起來,“病歷給我吧,你快去。”
宋之臣帶着一名護士一起去巡房,到小張那的一個小女孩病人時,她一個勁地說宋之臣長得漂亮,硬是要親親。
漂亮……護士都忍俊不禁。
還差最後一個病人,護士說了名字之後,宋之臣停住腳步回頭問:“叫什麼?”
“溫洛,凌晨送來的,酒精中毒。”
宋之臣腦子裡“轟”地一聲閃過,溫洛……酒精中毒……
是他認識的溫洛嗎?
他拿過護士手裡的病歷。
溫洛,女,19歲,酒店職工。
酒精中毒。
咽喉部黏膜表面及胃黏膜上皮細胞受損,誘發黏膜水腫……
後面還夾着一本北協和的病歷,以及幾張打印的紙張,前兩張是滿篇的法文,後面的是翻譯的中文內容,來自於法國馬賽的一傢俬人診所,依舊是溫洛的病歷。
19歲……
那麼小啊。
比自己小了快十歲,忍心去吃這根嫩草嗎?
宋之臣和護士推門進去的時候溫洛和樑巳徵依舊維持剛纔的姿勢,不知道樑巳徵說了什麼,溫洛動了下被他握住的手掌順勢拍了他的臉一下。
她的笑很甜,比之前兩次見到的更加真實。真的是……病美人。
“嗨,溫洛!還好嗎?”
溫洛的手抖了一下,瞳孔瞬時失去的焦點,澀然地轉過臉看向來人。
樑巳徵嘴角的笑也變得很僵硬,改成雙手握住溫洛的那隻手,從頰上挪下來放到牀邊。
他半轉過身,看到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和護士。醫生看起來和溫洛是認識的,他打招呼的方式很熟稔,不像是一個醫生對病人的態度。
“你好,宋醫生。”溫洛笑着朝宋之臣打招呼。
宋之臣“呵呵”地低笑了兩聲,“第一次聽你這麼叫我,感覺還不錯。”
溫洛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不過見過兩次面,況且只有第二次說過幾句話,從上次見面到現在已經有快三個月了。
她想到墨圳說的宋之臣想追求他,感覺有些好笑,如果說第二次見面她能覺察出一些,那麼三個月來不曾聯繫過,算哪門子的追求?
她雖然相信一見鍾情,二見傾心,可是卻很不屑三分鐘熱度圖個新鮮的人。
樑巳徵起身朝宋之臣伸出右手,“宋醫生,你好。”
“你好,樑先生。我們見過。”
樑巳徵“哦”了一聲,尾音上揚,表示疑問。
“九月份的時候在聖安,我們桌出了點情況,溫洛出來調解,你沒多會兒便把她接走了,我們還想着你該不會是以爲我們欺負他了吧。”
“那天啊……記得!”樑巳徵笑,他怎麼會不記得,她的生日,他在辦公室等了她一整晚。
他仔細一回想,當時似乎有個男人一直盯着溫洛看,那絕對是一個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他當時還多看了那人幾眼。
原來是他,宋醫生。
宋之臣大致看了下她之前的病歷,她一年前曾出現過急性胃出血以及咽喉炎,還有輕微的腸道感染以及藥物過敏,天吶,她是把自己當做病例標本嗎?
他詢問了下溫洛目前的感受,又在她胃部按了下,她當即皺了眉。讓她張開嘴,檢查喉嚨。因爲喉嚨的損傷,她的嘴只能半開。
“有些胃寒,胃裡的傷口還沒完全好。但沒什麼大礙,你的喉嚨現在吃藥估計會有損傷,給你開兩瓶消炎藥掛水,明天喉嚨應該會消腫,到時候再開些中成藥吃。”
“謝謝。”
“醫生的本職,何必說謝謝。”宋之臣笑,把簽好字的病歷遞給護士,示意她先走,“看你過往病歷,挺嚴重的,小姑娘家就那麼愛喝酒?”
溫洛無聲地笑,把一隻手覆上眼睛,過了幾秒才挪開,嘆着氣半真半假的說:“少不更事啊。”
“年少輕狂?”
溫洛笑出聲,估計是有些急了,接着便是一陣咳嗽聲,樑巳徵連忙把她抱起來給她順氣。
“別急,吸氣快點,慢慢吐……”宋之臣出聲提示。
過了一會兒溫洛停了咳嗽,一隻手輕輕拍着胸口緩氣。
“確實是年少輕狂!哈哈!”說完她還短促的笑了一聲。
“這個病得養着,心情很重要。待會兒護士會來給你扎針,我先回去工作了,有事可以找我。”宋之臣看見二人親密的姿勢,仍舊風度翩翩地說着,“溫洛,樑先生,再見。”
溫洛笑着衝他擺了擺手。
樑巳徵起身禮貌地將他送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