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花滿樓呆住,他的心忽然強有力的跳動了一下,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隨着這陣悸動漫延到了全身各處,但那種最強烈的、說不出的美妙的感覺,仍然長久而深刻的停留在心臟的位置。

他的心已被觸動,他也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感覺如此好過。

這樣的巧合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花滿樓忍不住要多想,她是不是故意這麼做的?

“我當然不是故意的。”就像是能聽到他心中所想,一個聲音慢悠悠的說道。

花滿樓怔了怔,臉頰慢慢的燒紅了,儘管心中已有懷疑,可當懷疑被證實的時候,他仍然有些被突然襲擊的詫異和無措。

同時,一股甜蜜的喜悅和幸福感也充滿了他的胸腔.

“我當然不是故意的”,這句話花滿樓怎麼會信?任何一個遇到這種事情的人都不會相信的。

也許她只是不好意思了。

女孩子的臉皮再厚,遇到了這種事情的時候也會變薄的。

花滿樓當然能夠體諒她的心情,理解她的羞赧,若這件事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他只是一個旁觀者,他一定會體貼的配合這位不肯承認的姑娘,輕輕的揭過這個話題,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惜的是,他不是旁觀者,而是局內人。

當一件你期盼了已久的事情發生了,要是你還能一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或者“這根本沒什麼”的淡然態度,你這個人也未免太過無趣而且做作矯情了。

花滿樓絕不是個矯情做作的人,他大多時候都很溫柔體貼,更不會咄咄逼人,可現在他要是再“善解人意”下去,豈不是就要錯過這個讓心儀的貓姑娘坦白心跡的大好機會嗎?

“你怎麼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花滿樓微微笑道,“你是不是一直都是醒着的。”

泡芙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用一種高深莫測的語調說道:“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想通了一件事情,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故意的。”

花滿樓臉上始終帶着溫和愉快的笑容,明知故問道:“不是故意什麼?”

“舔你。”泡芙坦坦蕩蕩的說,“我在夢裡聞到了一股香甜味,我以爲是好吃的。”她忽然從花滿樓身上跳了下來,不慌不忙的走到花滿樓身前,和他面對面站着,用一種研究的認真和探究的眼神盯着他的嘴脣看。

看起來好像很從容平和的土豪在這種直勾勾的強烈的目光攻勢之下,用來僞裝的戲謔神情慢慢的裂開了一條縫,笑容也有了幾分勉強。

他咳嗽一聲,藉以提醒對方不要太放肆了,道:“你在看什麼?”

泡芙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望着花滿樓,費解的說道:“我在研究,爲什麼聞起來很誘人的,品嚐起來卻一點味道都沒有。”

看着她認認真真似乎真的沒有半分旖旎曖昧的眼神,花滿樓微妙的產生了一種他們兩人正在一眼一板規規矩矩的“**”的錯覺,而且被“調戲”的那個還是他。

花滿樓根本不知道如何接泡芙的這句話。

他不說話,泡芙也沒說話的意思。

這樣子沉默了有一會兒,花滿樓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慢慢的收斂了笑容,沉吟片刻,語氣裡帶着幾分認真:“我這麼問可能有些唐突,不過基於剛剛你對我做的那件事情,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你對我並不是毫無感覺的?”

“當然!”泡芙毫不猶豫的回答,深情款款的望着花滿樓,“我最愛的人就是你了。”

花滿樓忍不住笑起來,笑容裡又有些無奈,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土豪。”泡芙用力的拍了拍花滿樓的左肩,“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其實很簡單,你只要說出來就行了,對我來說這件事情一點都不難辦的!”

她伸出了另外一隻手,抓住了花滿樓的衣領,放在他左肩上的手在同一時間用力把他拉了過來,盯着一臉錯愕的花滿樓,伸出舌頭在他鼻尖上舔了一下:“這不是免費贈送的。”她仰着頭,貼上了花滿樓的嘴脣,像剛纔在花滿樓肩膀上做夢醒來後發現自己做的事情一樣,舔了他的上脣一下。

兩個人都睜着眼睛,因爲太過突然,等到泡芙離開,溼潤的嘴脣接觸到了流動的空氣,花滿樓才被驚醒。

泡芙:剛剛那麼溫柔的舔了土豪的貓真的是我嗎?

呆滯中的花滿樓衣領一緊,呆呆的順着下拉的力道再次彎下了腰,他睜着眼睛,看着女孩兒再次湊過來的臉,空白的大腦突然就恢復了運轉,一切應該產生的情緒爭先恐後的涌了出來,心臟似乎難以承受這股衝擊力,失去了控制的亂跳起來。

但預想中的親吻並沒有來臨,他的臉頰倒是被重重的舔了一下,留下了滑膩膩溼漉漉的觸感。

泡芙:口水不夠多。

看着花滿樓亮晶晶的半邊臉,泡芙在心裡大叫:我真是太噁心啦!

花滿樓:“……”

“我已經很長時間都沒吃小魚乾了!”泡芙控訴道,“你最近一直虐待我,在有些地方,虐待貓是要蹲大牢的。”

花滿樓盯着她,眼神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感覺。

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她的答案肯定是頂認真的“喜歡”。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她剛剛已經回答過了——我最愛的就是你。

又深情,又認真,而且每一個問題她都覺得自己有很嚴肅的在回答。

莫非她不懂男女情愛?畢竟她只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

這種話花滿樓自己都不信,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貓什麼都懂,什麼都明白,比誰都明白。

那麼就是她在裝傻?

“你是不是故意裝傻?”花滿樓竟然真的問了出來。

泡芙鄙夷的看着他:“我是全宇宙最聰明的貓。”

花滿樓凝視着她,眼神越來越糾結。

他閉上眼睛,沉思良久,沒有揭過這個話題,也沒有就此放棄,他在思考,思考着對策,思考他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

似乎已經毫無辦法了。

“其實很簡單,只要說出來就可以了。”

他腦子裡猛然出現了這樣一句話,泡芙對他講過不止一次的話。

說出來的話……

花滿樓睜開眼睛:“你願意嫁給我嗎?”

“噗”的一聲,泡芙嚇得變成了一隻貓,還是一隻全身的貓都炸了起來的大胖貓。

她“嗖”的一下子竄到了遠處,緊緊的貼着牆根站着,一臉驚悚的看着花滿樓,不可置信的大喊:“我居然被一個人求婚了!”她抱着腦袋,神經兮兮的自言自語,“爲什麼我的魅力這麼大?如果我結婚了,全世界有多少公貓都要心碎了!因爲世界上最英俊最漂亮的貓大人居然嫁給了一隻大蠢貓!”

泡芙:難道你們不知道在貓咪眼裡人類就是長相奇特的大塊頭蠢貓麼?!

花滿樓走了過去。

注意到他動靜的泡芙緊張的阻止:“別過來!”

花滿樓站住,後退了兩步,他態度平靜而溫和,在見到泡芙的反應之後,心頭那絲隱隱的焦灼和惘然忽然就消失了,一下輕鬆了很多,也有了玩笑的心態,覺得像個大肉餅一樣身體直立敞露着肚皮貼在牆上的泡芙很有趣。

他微笑道:“我不過來,我只是想問一問你,剛纔的問題,你會不會考慮?”

泡芙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她用力清了清嗓子,神情嚴肅的剛想開口說話,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造型,連忙從牆上下來,警惕的注意着花滿樓的動靜,平移到了小花圃邊,從裡面扯下一朵小菊花插在另外一邊的耳朵上。

她把小菊花采下來的時候,花滿樓就能看見這朵新鮮的菊花了。

她的耳朵上,一邊一隻,花滿樓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菊花穩穩當當的戴在她的腦袋上,無論她怎麼動都沒有掉下來的意思,趁着她肅穆板正的表情,相當的滑稽有趣。

花滿樓憋笑憋的很辛苦,只好讓自己的注意力從她的兩隻耳朵上移開,含笑與她對視。

“三個問題。”泡芙豎起爪子,亮出三根鋒利閃亮的指甲。

花滿樓點點頭:“嗯。”

“你能保證我永遠懶惰下去嗎?”

永遠懶惰的意思是,她就是這麼懶,你決定娶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她是要決定懶一輩子的貓。

花滿樓莞爾一笑,凝視着她,鄭重承諾:“我能。”

“我是一隻貓。”這是泡芙的第二句話,也是第二個問題。

只有花滿樓才懂她,他毫不猶豫的、溫和堅定的說道:“你當然是,永遠都是。”

第二句話的意思其實也很簡單。

你娶的她的時候就知道,她是貓,所以千萬別有想讓她做一個人的念頭。

泡芙:這一條適用於任何母的。

這世上有多少女孩子,你娶她的時候她還是公主,你娶了她之後卻把她變成了女僕。

這世上有多少女孩子,你娶她的時候她還是珍珠,你娶了她之後卻把她變成了魚目。

泡芙望着花滿樓,驕傲的想:我最喜歡土豪的就是,他一直知道我是一隻貓,不是肥貓、不是蠢貓、不是吃貨貓、也不是貓妖的純種貓大人!

“還有呢?”花滿樓耐心的等了有一會兒,卻遲遲不見泡芙的第三個問題,忍不住開口問她,“你的第三個問題是什麼?”

泡芙:咦!太激動,忘記了。

靜默片刻,她小眼神特淡定的望着花滿樓,成熟穩重的說道:“我只是覺得‘三個問題’聽起來很棒。”

“那麼。”花滿樓沉靜的、緩慢的說道,“你不是答應我了?”

泡芙鄭重的點點頭:“答應了。

聽到這三個,青年的表情舒展開來,臉上緩緩的綻放出了一個笑容,如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生機勃勃、充滿了希望,令人感動,讓人溫暖。

“我很開心。”花滿樓臉上充滿了光彩,他的笑容簡直收也收不住,笑久了,樣子其實有點傻,但他一點也不在意,他真的很開心,比以前任何時候都開心。

就像每一個得到了心上人迴應的小夥子一樣,儘管他本來就是穩重平和的性子,可旁人還是一點也不難看出他此刻心情的不平靜。

他原本想走過去抱起泡芙的,伸出了手才發覺自己手裡一直拿着一件東西,他看不到,不過還記得這件東西是從之前的女鬼身上扯下來的,之後他就能看到惡鬼的模樣了。

這東西竟能完全遮掩惡鬼的氣息,可見不是個普通的東西。

對於這件不是凡物的東西,花滿樓現在一點好奇心都生不出來,甚至覺得它有點礙事。

他走到窗邊,正打算先把這件東西放上去,然後再和泡芙說話,一個東西突然從裡面落了下來,磕在花圃周圍的石頭上,發出“叮咚”一聲脆響,咕嚕嚕的滾了一圈,然後就不動了。

花滿樓看得到,那是一枚銅板。

銅板的方孔裡有光傳出,隱隱有歌舞音樂聲傳出,方孔中的光好像被什麼給遮擋住了,音樂聲也突然消失了,被一陣衣料摩挲的聲響代替,給花滿樓的感覺就像是有個東西從銅板的方孔裡爬了出來一樣。

事實上,銅板裡的確有東西爬出來。

是一個人。

這人原本只有一根手指那麼小,從銅板的方孔裡爬出來後,每走一步身體就長大幾倍,轉眼就如常人那麼大了。

一個聲音激動的喊道:“可算是爬出來了!”

花滿樓吃驚道:“六哥?”

“七童!先不忙,等六哥先去把臭老頭抓起來,再說你和小八弟妹——”他轉過頭來,忽然失了聲。

後面哪裡有什麼小八弟妹,只有一隻乖巧安靜的大胖貓。

花六哥指着泡芙不可思議的大喊道:“原來小八真的是一隻貓!”他表情略顯崩潰,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說你們兩個怎麼‘我是一隻貓’‘你永遠是一隻貓’的……”

花滿樓的笑容忽然僵了。

花六哥再次閉上了嘴,這次不是受了驚嚇,而是忽然意識到他剛剛的話泄露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秘密,他偷瞄了一眼自家小弟,清清嗓子,表情顯得說不出的窘迫,咧嘴笑了笑,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道:“那隻女鬼拿給家裡人看的書信是假的,我受了暗算,一直都被關在這枚銅板裡,這些事情以後再說,鬼神之事……先別告訴家裡人,總之你記住六哥不是被美色迷惑才落入陷阱的!我看那臭老頭跑了沒有!”

“有”字的聲音落下,他人已躍出了院落之外。

大概是覺得自己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花六哥不好意思,一直沒再回來。

花滿樓收起兩件原本屬於女鬼的東西,等到差不多到了晚宴的時間,便和變回了人形的泡芙相攜着前往用餐的大廳。

花家是個很大的家族,家裡有很多人,如果不算底下的子侄輩,花滿樓就是最小的一個,總不能讓長輩們兄長們等他們兩個小輩吧?

今天的家宴與以往的家宴都不同,因爲這場家宴裡,有一個人很特殊的人要出場,所以花滿樓的幾位嫂嫂們都沒有出席。

花滿樓和泡芙去的並不晚,可他們到了的時候,大廳裡的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很多人和他們兩個一樣,特意來的早了一些,他們誰也沒有通知誰,誰也沒有和誰商量,來早了的人只是相互之間彼此看了看,目的何在心知肚明,相視而笑無需多言。

花滿樓的六位兄長,還有他費了好多口舌什麼辦法都用上了才得以跟着父親一起來的侄子花明昭,再加上在門口與他們兩個巧遇的花如令,一共十個人。

廳室裡擺着一張又圓又大的餐桌,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以及幾樣涼菜。

而又圓又大的餐桌周圍,卻擺着十一張凳子。

沒有人去問第十一個位置上的人什麼時候纔來,所有人的注意力,或者光明正大,或者隱晦含蓄,都在花七童旁邊的姑娘身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美貌,一眼也看不出有什麼出衆的地方,表情太……

花家大哥:嚴肅。

二哥:正經。

三哥:呆。

四哥:傻。

五哥:笨。

花六哥看着從老五手裡傳過來的摺扇和狼毫,默然無語。

後面的幾個,真的不是在湊字數嗎?

他想了想,提筆在上面寫下四個字,晾乾,合上,遞了回去。

五哥疑惑。

四哥茫然。

三哥挑眉。

二哥瞭然。

大哥皺眉:有容乃大?

使勁兒的把腦袋湊過來看的花明昭小聲道:“是不是誇小七嬸心懷寬廣度量大的意思?”

然後被他爹一把捂住了嘴。

可耳朵最靈的花滿樓還是聽到了。

聽的最清楚的就是“小七嬸”三個字。

說都說出來了,幾位兄長索性光明正大的觀察起幺弟的反應,就連花如令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幾分期待。

他們幾個兄弟裡,既沒有成親、也沒有心儀的對象的只有花六哥和花滿樓兩個,但作爲父親和兄長,他們並不擔心花六哥娶不着媳婦兒,最叫他們擔心的,正是這名自小眼盲,但心性卻是一家人當中最好、最能看得開的幺子以及幺弟。

在家人心目中,花滿樓絕對是最優秀最完美的,可他的眼睛也是讓他們這些做父親的做兄長的提起來就難免痛惜的一個地方。

這樣的心情,是花明昭這種對小叔無限崇拜的少年所不能理解的,因爲當他有記憶的時候,他看到的、接觸到的、瞭解的花滿樓,就已經是如今心如明鏡、寬容曠達的花滿樓,他溫文儒雅,淡泊寧靜,對鮮花、對生活、對生命充滿了熱愛之情,平生也從未有過頹廢、沮喪的時候,這樣的花滿樓,在花明昭甚至大多數認識花滿樓的人心中,都是很了不起的存在。

但莫要忘了,一個人不是生來就是這樣優秀、完美的。

沒有人知道,到底付出了多少的血汗,才成就了今天的花滿樓。

就算是親眼見證了花滿樓成長和蛻變的家人,也不敢說自己完全清楚花滿樓的不易和付出。

在花家,最招人疼的孩子絕對是花七童。

大家最關心的,自然也是花滿樓的生活……和感情了。

花滿樓笑了。

大家緊張起來,花如令也不禁凝神靜聽,十分好奇自己的小兒子到底會怎麼說。

花滿樓緩緩的說道:“娘怎麼還沒來?”

花爹==:“……”

兄長們==:“……”

心眼最少的花明昭立即殷勤的回答:“奶奶在做菜!小叔,要我過去看看嗎?”

無意中徹底的幫助小七叔轉移了話題花明昭收穫了好幾枚隱晦的眼刀。

衆兄弟:大哥,你家小明真該調~教了。

花家大哥:回頭就教訓他。

花如令咳嗽:適可而止哈。

花明昭後腦勺涼颼颼的,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起身去把窗戶給關上了。

“小叔,要不要我去找奶奶?”

花如令摸了摸鬍子,眼睛裡閃過一道光,忽然道:“你們幾個都去吧,招呼把菜端上來。”

花明昭積極的應了一聲,一溜煙跑沒影了。

這次家宴,似乎全部由花夫人一手操辦,僕役全都被打發走了。

排行四五六的也跟着去了。

花如令看着剩下不動的幾個,用力咳嗽了一聲。

二哥三哥不情不願的站了起來。

花如令瞥了眼花家大哥,道:“老大,你也去。”

於是“一把年紀”都當爹了的花家大哥板着一張臉去廚房當跑腿打雜的去了。

人都被打發走了,餐桌上空蕩蕩的只剩下了三個人。

花如令神情嚴肅的撫着鬍子,咳嗽一聲,拉家常似的假裝隨意的喚道:“七童啊……”

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