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奶奶見識了徐璐的難纏,回來又被長輩們訓戒,十分傲氣已去了七分。如今徐璐主動示好,哪有不承情的,當下皆大歡喜,其樂融融。
與齊大奶奶握手言和,也讓好些想看熱鬧的人大失所望。不過大部份人儘管失望,卻聰明地沒有表現出來。反而笑盈盈地恭喜徐璐與齊大奶奶握手言和。
楊氏攜着徐璐的手,離開了正院,去了離正院不遠的名叫笑香苑的花廳裡。這間小花廳佔地並不寬蔽,也就是闊大的湖水上建了個半畝地寬的亭子,亭子建得四四方方,外頭設有護欄,中間用磚頭砌出牆來,形成一間廳子,再鑲上透明琉璃,兩邊設有耳房和梢間,四周都設有高低窗戶。夏季全蔽開來,必是剩涼消暑的好地兒。冬季關掉門窗,擺上炕火,又是一處絕妙的空間。無論是與閨蜜聊天說事,還是吟詩娛樂,都是極佳之地。
徐璐進去的時候,這裡頭早已坐了十來位穿金戴銀的婦人,有的坐在大圓桌上磕瓜子,有的則坐在花梨木的交椅上喝茶,有的則盤腿在臨窗大炕上打着牌,各自的丫鬟都在一旁服侍着。這些人徐璐也認識大半,不認識的再在楊氏的介紹下,也都認識了。
能與楊氏走到一起的,要麼與楊氏臭味相投,要麼與楊氏有親戚關係。在這兒,徐璐就見到了方家幾位奶奶,以及鍾氏,楊二奶奶等人。
楊二奶奶正坐在臨窗大炕上與人玩牌,看到徐璐後,把牌一丟,笑着說:“凌家嫂子來了,不玩了,不遠了。我去與凌家嫂子說話兒。”然後把楊氏叫過來替她。
楊氏正要替她,與楊二奶奶一道打牌的四個婦人也把牌丟到一邊,其中一個笑着說:“我也不打了,與凌家姐姐說說話兒吧。”
其餘兩人也點頭附和。
楊氏左看右看,對徐璐說:“看吧,還是你有面子。你一來,這死丫頭連銀子都不掙了。”她指着身旁堆滿了無數個金豆子的婦人,咬牙切齒地說。,“死丫頭,剛纔可沒少贏我的錢。怎麼,不吐出來就想走?哪那麼容易。”
被稱爲死丫頭的女子,格外年輕,聲音脆生生的,“表姐,你好沒道理,輸贏乃兵家勝敗常事。我就不信,這麼幾個金豆子就把表姐輸窮了。我可是記得,當初表姐嫁人,三姑母可是給表姐準備了好幾萬兩銀子的嫁妝呢。”
楊氏插腰道:“那是我娘疼我。怎麼,你羨慕我呀?”
“呸,我就是羨慕路邊的乞丐也不會羨慕你的。”年輕少婦晃了晃手臂上碧油油的鐲子,“三姑母也挺疼我的,說這鐲子原本是給表姐留的。可三姑母一瞧到乖巧懂事的我,就把鐲子送給我了。還說,‘你表姐這性子呀,動不動就張牙舞爪的,這鐲子可經不得碰的。’這才送給了我,說我秀氣,溫柔。”說最後一句話時,語氣還真的秀氣溫柔。
楊氏氣極,“看你這死丫頭的德性!人前規規矩矩,人後就變了個樣,比市井婦人還要不如。真不知那些夫人怎的就瞎了眼,非認爲你是秀逸淑女。”
衆人哈哈一笑,少婦笑嘻嘻地道:“我當然是淑女呀。比溫柔,你比不過我,比秀雅,表姐更要被我甩開八條街的。難怪長輩們都疼我,表姐確實要好生學學我的。”少婦雖然說話很欠揍,但語氣卻是秀秀氣氣,溫溫柔柔,就連喝茶的動作,也是格外的優雅秀氣。優雅的舉止,溫柔的說話方式,卻配上欠揍的話,形成極強的反差效果。包括徐璐在內,也被她裝腔作勢的動作給逗得哈哈大笑。
楊氏氣得不行,作勢就要揪她,少婦卻非常生猛地抓了楊氏的手,作勢要咬。楊氏忙縮回手,“你狗變的呀。”
少婦嘻嘻地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哦,表姐。”
衆人再度噴笑,其中一個婦人對楊氏說:“方家妹妹,真的太好玩了。”
楊二奶奶也抱着肚子說,“真是奇怪,方家長房兩位姐妹,明明一母同胞,可怎的性子卻天差地別呢?”
可不是呢,方大夫人所出的五娘,穩重端莊,老成持重,人前人後皆如此。而這位六娘,人前秀氣嫺雅,人後卻是大相徑庭。
也就在這時候,徐璐方把這年輕少婦認出來,居然是方六娘,纔剛嫁人不久的方家長房小閨女。
徐璐失笑地對身旁的鐘氏說:“原來是六娘,今兒換了身衣服,我差點都不認得了。”
鍾氏說:“是呀,變化確實挺大的。”
方六娘這時候起身,笑着給徐璐福了個身子,秀聲秀氣地道:“凌嫂子,妹妹這廂有禮了。”
徐璐也半福了身子算是回禮,“方家妹妹,許久不見。”
楊氏在一旁不耐煩地揮手,“行了,你們別酸來酸去的。”她一手拖一個,把六娘和徐璐分別按座在炕上,“你們兩個呀,給我安份點兒。我一會兒去外頭招呼客人了呀。”
如今的徐璐今非昔比,就算沒了楊氏,在別人家的賓客當中,也不至於坐冷板凳了。楊氏前腳一走,楊二奶奶,鍾氏,方六娘等人就把徐璐圍了起來。
楊二奶奶問徐璐,“我聽人說,你與朱周氏走近了?”
徐璐笑着說:“那一日,在西集灣凌家莊子上,發落了一羣刁奴,還收拾了上門欺負世子爺姨娘的趙氏。那趙氏是周氏的人,爲着此事,與周氏有了些接觸。”
徐璐知道楊二奶奶與周氏的恩怨,更知道周氏這陣子在外頭四處宣揚“某月某日,我與凌少夫人一道去了西集灣”,“某年某日,我受凌少夫人相邀,去了凌家在西集灣的莊子,還瞧到了凌家世子爺的親姨娘”等刻意誤導衆人之類的話。
儘管徐璐不願往自己臉上貼金,但事實上就是如此——周氏正藉着自己拉虎皮扯大旗。當時徐璐正忙着過年事宜,並沒有在外走動,就算略有耳聞,也無可耐何。
只要周氏不說自己的壞話,不擺凌家的陰私八卦,徐璐都由着她。但楊二奶奶卻不同,她與周氏早已撕破臉的。若是讓徐璐選擇,她肯定毫不猶豫選擇楊二奶奶。所以當楊二奶奶問起周氏一事,徐璐果斷站隊。
楊二奶奶一聽,臉上露出了笑容,說:“我就說嘛,周氏那種人,你會瞧上她纔有鬼。果然是這周氏拉虎皮扯大旗,呸。”
徐璐笑了笑說:“嘴巴長在她身上,由着她吧。”
“那是。不過也虧得你沒有與周氏撕破臉。不然,你就要涉上徐夢雅的後塵了。”
“徐夢雅?”不知爲何,每每聽到徐夢雅三個字,徐璐就會下意識全身血液沸騰——她真的真的好想再與她爭一回鋒。
鍾氏捂脣笑道:“對,就是此人。周氏與徐夢雅可是比你更早結仇的。徐夢雅但凡有發生了一丁點不好的事兒,都會讓周氏宣揚得四處皆知。上回葉家秘密把徐夢雅送回徐家,外人雖然略知一二,但也沒有過多宣揚。但後來讓周氏知道了,不出幾日功夫,就宣揚得到處皆是。”
楊氏也笑着說,“如今,關於徐夢雅,外頭又有新的八卦了。好像是徐夢雅被送回孃家,依然不檢導自己,成日與嫂子弟妹們鬧得厲害。徐三夫人偏心,處處維護徐夢雅,害得李氏都憤而回孃家了。”
李氏是徐三夫人的次媳婦,父親是禮部官員。品秩並不高,但卻是分管禮部檔案及審覈各世家勳貴繼承人資格的,在大多數人眼裡,沒什麼了不得。但對於想成功繼承勳位的貴胄來說,李大人這樣的官員,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要是看你不順眼,給你使點絆子那是輕而易舉的。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徐三夫人有野心,看不起長房,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爲國公府世子。爲了這一目標,徐三夫人把能力卓越的嫡次子徐駿趕出了家門。當時大家都回不過神來,後來才知道,徐駿並非徐三夫人的親生兒子,趕了就趕了。但後來徐駿被皇帝賜姓爲李,又成爲護國侯時,衆人嘲笑的目光,令徐三夫人更是發了狠,越發鐵了心要讓兒子成爲國公府世子。爲了這一目標,徐三夫人娶的三個媳婦,一個是郡主之女,一個是禮部主事之女,一個是宗人令之女。三個庶出的女兒除了文徐氏外,另兩個庶女,一個嫁給了某位言官,一個嫁入左都御史家。與徐三夫人聯姻的人家,雖算不得高位,但都能夠對徐馭繼承國公位產生更大的利用價值。
但凡別人家的陰私事兒,沒有哪個女人不愛聽的,徐夢雅又是京中少數的名人,加上徐家的世子之爭,更是讓人津津樂道。不一會兒,喝茶的嗑瓜子的全都擠了過來,七嘴八舌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李氏父親可是禮部主事,專門對接考覈評定各家繼承人的資格。徐馭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眼,如今再得罪了李氏,李氏的父親向上頭嘴巴一歪,徐馭的世子之位更加遙遙夫期了。”
鍾氏笑着說:“也正是因爲李氏的重要性,所以李氏回了孃家,當天晚上徐驄就趕緊去了李家,向妻子岳父道歉了。李氏當天晚上就被徐驄領回去了。”
衆人暗道可惜。
“大概徐夢雅也知道,現在可不是她使小姐脾氣的時候。稍稍收撿了幾分。可沒想到,她又跑去與長房的幾位奶奶較勁去了。”
“腦子生鏽了不成?她與長房較什麼勁呀?”
“唉,說起這徐家三房,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徐家因人口衆多,不怎麼住得開,便在後院裡另建地基,準備給小兒子建新房好娶媳婦。也沒礙着誰惹着誰。偏徐三夫人一心認定長房建房子破壞了三房的風水,害得三房諸事不順,成日與長房鬧騰。長房先前都還忍着讓着。後來除夕那日,徐三夫人進宮向皇后朝賀,皇后都發話支持長房。徐夫人有了底氣,回去後趁着族人祭祀大典之際,請求分家。因皇后娘娘有言在先,徐家族人很快就準備讓長房和三房分家。三房眼見不能再佔長房的便宜,手段越發的粗糙。那徐夢雅居然三五不時跑去長房,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的。徐夫人實在忍無可忍了,大過年的,讓兩個兒媳婦回孃家居住了。”
“啊,徐夫人堂堂國夫人,又是長房主母,居然讓一個隔房侄女欺到頭上,未免軟弱了些。”有人叫道。
方六娘看了說話的人一眼,秀聲秀氣地道:“軟弱麼?那可不一定呢。”
確實,徐夢雅天天鬧騰自己嫂子,徐夫人沒法子制止,只讓兒媳婦退讓,但不會有人說徐夫人軟弱,反而會認爲徐夢雅太過囂張跋扈。一個出嫁女,犯了錯被夫家趕回孃家思過,不但不悔過,反而與嫂子們交惡。先前李氏就回過一回孃家了,如今,長房又有兩個嫂子被逼得回了孃家,這說明了什麼?
這要是傳到葉家,葉家也會沒臉吧。
徐夫人這是把徐夢雅架到火上燒呢。故意給外人一個“徐家三房跋扈囂張”的印像,主要是爲了以後的分家造勢。
三房現在越是跋扈,以後分家,族人越不會站在三房那邊。徐夫人這個以退爲進的法子,倒使得不錯。徐璐倒對她刮目相看了。
“我的乖乖,劉家妹妹,你們與徐家可是隔了幾條街呢,徐家的事兒,你怎的知道的這麼這麼清楚?”
劉氏笑道:“我也是聽人說的。”
“誰?”
“周氏唄。”
楊二奶奶不屑地道:“她的話你也當真?”
劉氏笑着說:“不管真假,總之,我樂意信,怎麼着?”
楊二奶奶說:“這倒也是呢。這周氏,倒是做了一回讓咱們大快人心的事。”然後看着徐璐,笑道:“也不知嫂子怎的就把周氏給收服了。這周氏,可真是人見人憎的角色。咱們在場諸人,可沒少讓她說過閒話。可這陣子以來,周氏卻是見天的說你的好話,並處處抹黑徐夢雅。你不知道吧,我聽說,葉家也要去把徐夢雅接回去的,可正是因爲周氏四處抹黑徐夢雅,葉家人信以爲真,就又打消了接她回去的主意。”
“還有這等事?”徐璐不怎麼相信。
鍾氏說:“如何沒有?我也聽說了。原來年三十那日,定國侯就無女眷進宮朝拜皇后,已讓人議論紛紛了。葉家經不住這些議論,當天晚上就去徐家接人了。只是才進徐家門,徐夫人就攔下葉家人,歷數了徐夢雅的不是。原來,徐夢雅那幾日天天鬧騰長房,害得長房媳婦王氏幾乎落胎。徐夫人氣得不得了,當下就要葉家人給個交代。葉家派來的人不敢作主,只好悻悻而歸。後來周氏每到一處都要大說徐夢雅的壞話,這其中,也還有葉家的親戚,應該也傳進了葉恆耳朵裡吧。直到如今,葉家都沒再派過人去接徐夢雅。”
楊二奶奶擊掌,“雖然討厭這周氏,但這一回,她倒是做對了一件事。”
……
快要吃晚飯的時候,陡聽鐘聲響起,衆人方起身,紛紛說:“晚膳開始了。”緊接着,楊氏也進來,通知大家,去前廳吃飯。
齊家不愧爲鐘鼎鳴食之家,闊大的宴息大廳,宏偉壯觀,丫鬟穿戴齊整。餐桌上的瓷具清雅,無不散發出頂級富貴人家纔會有的奢華。每道器皿無不精緻絕絕,鑲金綴銀的筷子,連勺子都是用銀器製成。洗手用和嗽口用的茶水人手一盅,再往潔白的帕子上一抹,徐璐親眼瞧到被用過的細棉帕子就那樣被丟入簍子裡,也不知是被丟掉還是洗了另用。
丫鬟們開始上菜,果然如傳說相符,這每一道菜,無不精緻豐富,想常人不能想。自認吃慣了山珍的徐璐,也不得不感嘆,與齊家人相比,凌家那令她乍舌不已的奢華都要退一射之地。
烤羊羔,扒熊掌,紅燒駝峰,猩脣,鹿尾,金絲燕窩,魚翅、海蔘,乾貝、對蝦、野雞崽子,猴頭蘑等美味,再佐上一道雞骨燉蘿蔔,一道鴨肉湯,每一道菜都有錦雞骨髓熬製的鳳髓做湯汁。因是晚宴,比中午二十四道菜少了九道菜,但依然讓徐璐震撼。習慣了算成本的徐璐在心頭默默地估算着這一餐的花用。野生熊掌少說就要值百兩銀子,鸚鵡舌十隻,就要殺十隻鸚鵡,少不得又是百十兩銀子的支出,駱駝只取駱峰,對蝦又大又飽滿……徐璐只略作估算,一張餐桌就要花掉三千兩銀子左右,前後一瞧,晚宴大概也有兩百多桌客人。加上中午那一餐,果然是用金山銀礦才能填起來呀。
開席後,衆人已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雖說在座諸人都是尊貴體面的,但真正貴而富有的,卻是比較少了。好些人儘管有着尊貴身份,但家中卻並未有多餘的條件供她們揮霍享受。
“就這麼一頓飯,就要吃掉這麼多的銀子,這齊家,不愧爲高門大戶。”吃着美味佳餚,徐璐輕聲感嘆。凌家過年也花費了十數萬兩銀子,都讓徐璐心痛得半死。也虧得凌家產業衆多,不至於入不敷出。齊家如此奢華,想來也是家大業大了。
緊鄰而座的楊二奶奶頭也不擡地道:“這又有什麼?你去瞧瞧威國公府,比這更奢華呢。”
“威國公那不一樣的,人家可是皇親國戚,能比麼?”鍾氏如是說。
“威國公府?”楊二奶奶擡頭笑道,“威國公府的門一般人可不好進呢,人家宴請的全是真正的皇室宗親,身份地位不夠格的,連門都不會讓進。”
鍾氏問:“那你去過沒?”
楊二奶奶搖頭,“去年威國公府向咱們家下了請貼,不過只是給了長房。”意思就是威國公府可是瞧不上楊家二房。
徐璐非常不厚道地樂了。
同桌的也有人不動聲色地面露輕嘲,以慶昌侯楊家二房的身份,居然連威國公府的一張請貼都混不到,足以證明威國公府的眼界奇高。也側面表明,在威國公府眼裡,楊家二房還入不了人家的眼。
一些身份不如楊二奶奶的,心下也平衡了。
楊二奶奶毫不在意衆人的嘲笑,側頭瞪了徐璐一眼,“你也別得意,你們凌家,也和我們家差不多吧。”
徐璐想了想,“年三十那日,在宮門外,我家夫人與大姨母,還有韓國公世子夫人,英國公夫人敲定了日子。但威國公夫人卻是一個人走開了。”
衆人倒吸口氣,“這威國公夫人,當真是身份尊貴呀。”連國夫人侯夫人都不瞧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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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這些天只顧着碼字,冷落大家了。評論區真的一點都不熱鬧,大家幫着把樓搭起來呀,太冷清了,好木面子的。搭上二十層樓,俺今天就雙更。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