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萬禮等了獨孤玉整整一夜,但到頭來卻聽到了獨孤玉的噩耗。
對邢萬禮來說,他來不及爲獨孤玉悲傷,他現在必須趕在日本人展開調查前,切斷組織和獨孤玉之間的所有關聯。
獨孤玉是‘煙花’行動小組的組長,知道獨孤玉這個身份的,除了他和管家之外,便是‘煙花’小組的另外五名成員了。
只要除掉了這五名成員,那麼,獨孤玉和自己的關聯也就不存在了。
他招來了手中的王牌殺手費全。“這五個人,兩天內必須解決掉!”
費全面無表情,從邢萬禮手中接過了名單,看完後,塞進了嘴巴吞進了肚子,什麼話也沒說便轉身去了。
費全是邢萬禮兩年前花了大價錢請來的,爲這事,他沒少挨他的老闆漁農先生的批評。這兩年裡,能用得到費全的時候少之又少,費全也圖個清靜,並不急於向邢萬禮,向軍統上層來證明自己。
因此,除了邢萬禮之外,沒有人知道費全的價值。
現在是最危險的時刻,邢萬禮終於啓用了這張王牌。
只用了大半天的功夫,費全便解決掉了名單上的其他四人,只剩下了平常不在城裡的李大俠。
想到這個整日裡一副吊兒郎當的二流子,費全禁不住露出了鄙夷之色。
他覺得以自己的身份去暗殺這麼個貨色實在是掉價,只是因爲拿人錢財就必須爲人消災的職業信念才促使他去了李大俠的藏身處,大湖鎮。
費全趕到大湖鎮的時候,剛好是吃完飯的時間,街面上許多店鋪都開始打烊,行人也是稀稀拉拉沒幾個。然而李大俠的名號在大湖鎮實在過大,費全沒怎麼費力便尋到了李大俠的蹤跡。
此刻,李大俠正在大湖鎮有名的半掩門蓮秀姑娘的房中。
這蓮秀姑娘也是李大俠衆多相好窯姐中的一位。只要李大俠呆在大湖鎮,這蓮秀姑娘便不再接客,將那春宵只留給李大俠,一來二去,大湖鎮的男人們便很少再敲蓮秀的房門。
蓮秀沒了生意,倒也不在乎,只求着李大俠能留在自己身邊,像對夫妻一樣地生活。
但是,這對李大俠來說,卻是萬般爲難。
晚飯後,李大俠招呼說要出去一趟,蓮秀頓時不高興了,嘟囔着臉不肯出聲,悶坐了片刻竟然抽噎了起來。
李大俠最怕看到的便是相好的流眼淚。
他趕緊收回了要出去的念頭,摟過蓮秀的肩,細聲細氣地哄着蓮秀。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爲開,蓮秀在李大俠近乎下**邪的挑逗下終於破涕爲笑,而李大俠則趁機將手探進了蓮秀的肚兜內。
可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敲門聲響起第一聲的時候,李大俠放開了蓮秀,待到敲門聲響起第三聲的時候,李大俠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小巧的手槍。
他向門的方向怒了下嘴,小聲交代蓮秀道:“你問他是誰,然後慢一點去開門。”
可蓮秀問過之後,門外竟無人作答。
李大俠緊張了。
多年的特工生涯令他有着常人無法比及的對危險的敏感觸覺,他意識到這敲門聲的異常,只是納悶着爲啥自己沒有感覺到殺氣。
和費全相比,李大俠的道行還是差多了。
以費全的境界,完全可以做到殺氣內斂,即便在出手殺人的那一刻,也絕不會透露出來一絲殺氣。
這種境界,即便是肖忠河也無法做得到。
李大俠向蓮秀示意,讓她向後退,躲到牀上去。而他則悄無聲息地潛到門後,猛一把,拉開了房門。
房門外,什麼人影也看不見。
李大俠長吁了口氣,關上了門,剛欲把槍收起,就聽到蓮秀一聲尖叫,而自己手中的槍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李大俠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是遇到高手了。他慢慢轉過了身來,看見了費全。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出去吧,咱們出去說話。”費全聲音不大,但充滿了一種讓人不敢抗拒的力量。
李大俠笑了笑,道:“兄弟,我說了我去找你的,就這麼一會也等不及啊?蓮秀啊,我還是得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的,啊!”
和別的殺手不一樣的是,費全並不怕別人看到自己在殺人,當然,他也不會故意讓他人看見自己的工作。所以,費全並沒有把蓮秀捎帶一塊殺掉的打算。
費全藉着李大俠的話意,衝着蓮秀笑了笑,也不管蓮秀是真信了還是假信了,這二人勾着肩搭着揹走了出去。
一直走出了大湖鎮,到了葉途飛等人幫忙捉住那倆日本奸細的樹林中。
費全鬆開了李大俠,道:“你就不想問問我是誰嗎?”
李大俠漠然搖頭。
費全笑了笑,道:“可是,我很想知道你是誰?”
李大俠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我是誰,那爲什麼要來殺我?”
費全道:“李大俠只是你在軍統的化名,我想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李大俠又嘆了口氣,道:“你這是何苦呢?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鈍刀要你來是殺我的,不是來審問我的。”
費全也跟着嘆了口氣,道:“你若是說出了你的真實身份,或許我會放你一條生路。”
李大俠苦笑道:“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麼?軍統要殺的人,還能會有活口?”
費全的面容開始扭曲,末了,他咬了咬牙,道:“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我下不了手,我答應過師傅,絕不殺一個梅花門的人!”
聽聞費全說到梅花門,李大俠渾身陡然一震,失聲道:“你是如何知道梅花門的?”
費全黯然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梅師孃的獨子李蝦兒。”
李大俠愣住了,這個自以爲天下再無人知曉的秘密竟然被眼前的這個陌生人一語道中,這比死還令人恐懼。
費全笑了笑,那笑容中充滿了苦澀,道:“你出手拔槍的時候,我看到了,那手法和姿勢,和梅師孃真的很像,再仔細看你的面貌,眉目中...可惜師傅他已經作古了,不然,知道他的蝦兒還活着,要有多高興啊!”
李大俠不停地搖着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爹是個教書先生,他不可能是你的師父。”
李大俠這樣的應對就等於承認了他就是費全所說的李蝦兒,只是不知道他的親生父親並不是養育他長大的那個教書先生而已。
費全伸出手來,抓住了李大俠的衣領,道:“蝦兒的後背上有一塊胎記,因爲形狀特別像一支正在游水的蝦兒,所以,師傅纔給他起了個名字叫蝦兒。李蝦兒,莫非要我撕開你的衣衫你才肯承認嗎?”
李大俠凝視着費全,緩緩地解開了衣釦,褪下上衣,露出了後背上的那塊胎記,“我是蝦兒,我是李蝦兒。”
費全看清楚了那塊胎記,顯得有些激動,他突然放開了李蝦兒,向着正西的方向噗通跪下,一連磕了三個響頭,帶着哭腔又充斥着喜悅,喊道:“師傅,我找到蝦兒了,我找到小師弟了!你老人家九泉之下安息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師弟的。”
然後站起身來,將李蝦兒按跪下,道:“給你爹磕幾個頭吧,從此了結了這段孽愆。”
李蝦兒不得已,只得規規矩矩地向西方磕了幾個頭。
起身後,李蝦兒問道:“你自稱是我的師兄,那你叫什麼?還有,你說你師傅是我的親爹,那你師傅又叫什麼?”
費全拉着李蝦兒撿了個乾淨的樹根坐下了,開始對李蝦兒說起了當年的恩怨情仇。
“我師傅,就是你爹,是太行山五虎門掌門李太堂的三子,叫李行風。我師傅生平最好結交武林豪傑切磋研究武技,有一次便在遊歷時遇到了你娘,你娘是漢中梅家的小女,梅家也是武林世家,練就的一副梅花針的暗器絕學,所以梅家又稱爲梅花門。
師傅爲了你娘滯留在漢中整整三年,生下了你,那時候,我和你二師兄都才十多歲,跟着師傅師孃一起生活,原以爲會在這漢中長期呆下去。可是,五虎門突生變故,老掌門及兩位師伯被人暗殺,慘死在自己家中。師傅不得已,告別了你娘和你,帶着我和二師弟,回到了太行山。
回到了太行山,師傅想查看屍身,可是,都過了那麼長時間了,這老掌門和兩位師伯的屍身早已經腐爛了,能查到什麼呢?不過,在老掌門的臥房中,師傅竟然發現了一處梅花針留下來的印跡。
就因爲這一點,師傅斷定此事和梅家有關,而且師傅的脾氣又相當暴躁,根本不聽梅家的解釋,終於反目成仇。你娘被迫帶着你遠走他鄉。再後來,師傅被日本人下黑手害死了,臨死的時候,囑託我和二師弟,一定要找到你,要保護好你。”
費全在說起這段往事的時候,語氣平緩,面色平靜,就像是說起別人家的家長裡短似的,而李蝦兒也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情緒異常平靜。
“現在,你師傅和我娘都死了,這段恩怨也就煙消雲散了,對了,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呢?還有,你提到你還有一個師弟,他又叫什麼?”
費全愣了下,回答道:“我叫費全,你二師兄叫肖河。”
李蝦兒道:“你放了我,那怎麼向鈍刀交代?”
費全反問道:“我需要向他交代麼?”
李蝦兒道:“除非你不是軍統的人。”
費全道:“蝦兒,軍統不是你呆的地方,你還是走吧,離開這個國家。你走了,我也好交代了。”
李蝦兒道:“你放心,我聽你的,留在這,我活不成,你也脫不了干係。”
費全道:“這樣最好,你的這把槍就當作我對鈍刀的交代吧!還有...”費全從脖子上摘下一個掛墜,交到了李蝦兒的手上,“這是你爹的遺物,收好了。”
李蝦兒接過了那件掛墜,很隨意地塞進了口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向費全道:“好了,既然決定要走,我也不再多摻和了,省得傷心,就此告辭了,大師兄。”
李蝦兒自此便於這塊土地上消失了,那李大俠的名號和李大瞎子的綽號,也隨着歲月的蹉跎逐漸淡化,直至被人們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