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皇后的心事[一]
因爲準備要走出宮門的緣故,所以,年輕的皇后,早已衣着整齊。
她的明黃色的衣衫的外面,罩着明黃色織錦面的披風,一雙纖纖玉手大方的伸了出來,扶在身側的嬤嬤的手臂上。
她的左手上,拿着一串打磨得圓潤的佛珠珠串,檀香的珠串,顯然是經過長期撫摸的緣故,顯得光彩溫潤,襯得她的肌膚勝雪。領子是黃色的狐狸皮,襯着那嬌豔端莊的臉蛋兒;臉上還是不施粉黛,但卻用胭脂微微地染了脣色,顯得更加的神清氣爽,不可方物。那樣的一身打扮,可以說是雅意悠然、大氣婉約,遠比那些姿態妖嬈的貴妃、答應們,更加的引人注目。
第一次地,雍容華貴的皇后,微微地彎下腰來,伸出潔白如雪的手,親手扶住了那個因爲被鞭打,而遍體鱗傷的宮人,眸子裡,隱隱約約地有嘆息之色。
遠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皇后早已得到了消息,可是,即便是如此,她卻還是如往常一樣,保持着儘量的沉默,就如十年來一樣,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都聰明地保持着沉默,不給端木術增加絲毫的負擔。
也正是因爲如此,端木術可能並不愛這個父親替他選定的皇后,可是,他卻給予她十二分的尊重。無論端木術如何寵愛其他的妃嬪,可是,從來沒有人能威脅到她的後位。
若非如此,如禧貴妃那樣的胡攪蠻纏,心計百出,這個在後宮之中,以和爲貴的皇后,早已被打入冷宮,萬劫不復了。
“我知道,禧貴妃是個直爽的人,雖然,有時是性子急了一點,可是,她都是爲了你們好啊……再者,她此番所受的打擊不小,所以,你們要體諒一顆母親的心啊……”
採取的,都是息事寧人的態度,並解決不了實質的問題。可是,那些個宮人們,還是願意跑到皇后這裡哭訴一番,哪怕是得到她的細聲勸慰,都是值得安慰的事情啊……
美豔端莊的皇后嘆息着,在感覺到身下人的正在微微的戰慄之後,她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拉開了那個宮人的衣袖。這一眼望去,皇后不由地嘆息起來——這禧貴妃,也太狠毒了一些,什麼過失啊,什麼小錯的,竟然會下得如此的狠手。
輕輕地將衣袖,幫那個宮人覆上了,掩住了那個小小的宮人的滿手臂的、滿身的傷痕。端莊的皇后的眼裡,驀地閃過一抹說不出的不忍之色。
原來,禧貴妃有惡氣沒頭出,對於這個沒有犯什麼大錯的小丫頭,不便鞭打,而且,皇后還在這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女的身上,看到竟然還有被開水燙過的痕跡。
“蘇察兒,你去給她些銀子,讓她好生養着,等過了這一陣子,傷好了再溼水吧……”
皇后心裡難過,只得吩咐這個宮人告假幾日,然後回去好好地養傷——
要知道,禧貴妃宮裡的事情,也由不得皇后管的。即便是皇后可以對着禧貴妃說上幾句,換來的,也不過是那些宮人們的更大的災難而已。
而且,仗着端木術的寵愛,那個禧貴妃簡單就是目中無人。可以說,除了暫時沒有辦法將皇后從那個寶座上拉下來之後,禧貴妃可從來都沒有將這位住在東宮裡的主子當回事過……
而今,更是敏感時期,向來比較注意避嫌的皇后,只是在令人送回那個小小的宮女之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但率着衆人,朝着太后的宮裡走去。
旭國的太后,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身爲查查兒氏的太后,也是一個手腕極強,令人敬畏的女子。當年,就是她在先帝逝去之後,以極度強硬的手腕,將遙遙欲墜的皇權,從日益壯大的端木家的旁支的手裡,奪了回來,成就了今日的端木術的一番大好江山。
也是她,輔佐着年幼的帝王,將這個端木皇朝的勢力,漸漸地收入囊中。然後,她就退出了政治舞臺,將自己的手中的權利,全部地交給了親政的帝王。
所以,一直到了如今,這個親政多年的帝王,還是會尊重着自己的母親的任何的決定,從來不會忤逆半分。太后不喜歡禧貴妃,所以,端木術即便是如何的寵愛這個女子,她始終都沒有能登上皇貴妃的寶座。
太后縱容着皇后,於是,端木術便也縱容着皇后,無論如何,都保持着這個他並不愛的女子,在所有的後宮女人面前的尊嚴。
所以,在這後宮之中,皇后經常會去向太后問安。她常常去陪伴太后頌經,然後,從那嫋嫋淡煙的背後,感受菩薩的寬容,以及大度。
“娘娘,這禧貴妃,可是越來越不象話了……”
在衆人低首跟隨的當兒,蘇察兒望着地面,輕輕地在皇后的耳邊,靜靜地說了句。身爲皇后的寵奴的蘇察兒,其實也不是在責怪禧貴妃,她這是在替皇后抱不平。
要知道,在這個後宮裡,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有一個向來主張以和爲貴的皇后,還有一個喜歡胡攪蠻纏的禧妃。這些,太后知道,帝王知道,幾乎所有人的,都知道。可是,幾乎也是所有的人,都在默許着這些事情的一件又一件的發生。都在默許着皇后所受的點點滴滴的委屈。
若不是因爲這樣的話,那個向來久不問世事的太后,也不會表現出來對皇后的極度的信任,也不會表現出對皇后的縱容,還有誇獎。
那是因爲,都是在這個後宮裡,成長起來的女人,所以,經過千錘百煉的太后顯然是知道的,皇后在擔負起整個後宮的時候,還在承受着什麼樣的委屈。
聽了蘇察兒的話,皇后的好看的眉,輕輕地蹙了一下。眉間,有一抹陰霾驀地閃現出來。要知道,皇后是極討厭大家議論後宮裡的這些事非的。每一次,若是被她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頓硬罰。
所以,這一次說話的,如果不是自小就跟着她的蘇察兒的話,那麼,顯然是不敢冒這樣的天下之大不韙的。
“那又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忌諱她哥哥手裡的兵權,對她多了幾分寵愛,也是無可厚非的——”
不由地,輕輕地冷笑了一下——禧貴妃只知道仗着哥哥的勢力,在這宮裡爲所欲爲,難道這個目中無人的禧貴妃真噹噹令太后,還有端木術都是死的?
要知道,欲抑之,先揚之——想來,葉赫那拉措蘭,那個愚笨的女人,是真的看不出,端木術其實是在有意地縱容那措,有意地縱容葉赫那拉家族,然後,在等待着適當的機會,將這一大家子,全部都送到無間地獄裡去……
“奴婢只是替娘娘不值——”
蘇察兒的眸子裡,彷彿流雲一般地,慢慢地浮出一抹說不出的不甘出來。要知道,皇后以及貴妃,任任何人只要明眼一看,就可以分得出這兩者之間孰高孰低。可是,偏偏那個禧貴妃,彷彿將自己當成了後宮的主人一般,目空一切不說,還從來沒有將自己的主子放在眼裡過……
“有什麼不值得的?陛下和太后都能忍,本宮爲何不能?”
皇后只是定定地冷笑着,望着前面碎金點點的水面,魚鱗般的光華,閃閃點點之下,彷彿是跳躍的金子一般,正從水的這一邊,一直地蔓延到那一邊去。
皇后在白玉的欄杆之前站住了。
她的伸出的手,輕輕地撫在冰涼的玉質上,望着遠處一片蕭瑟的秋影,忽然淡淡地勾了勾脣,冷冷地說道:
“蘇察兒,你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越是站得高的人,越是不能忍受自己從高處掉下來的狼狽……”
“別人不能,禧貴妃也不能,所以,本宮在一直地等待,等待着她從高處跌落的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