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的前因後果,都有一個連貫性的因果關係,每一個人正在走着的路,也會是所有的坎坷的遞增。而只要你一踏上這條路,就再也沒有辦法回頭,而我們,又有誰能幫得了誰呢?各自,也不過只能修得自己的塵緣動了……
所以,別人的事情,自有別人的準則,實在也輪不到我們來關心。
聽了唐方的話,落殤仰面望天,無聲而笑。
冷月的光輝,順着湛藍色的天際一泄而下,將所有的草原上的墨色驅趕開來。而落殤就這樣靜靜地望着唐方,美得不成樣子的眸子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譏誚之意——
唐方靜靜地望着落殤。在等待着他的下面的話,當然了,也在等待着,自己的接下來的結局。
世人皆知,知道得最多的人,通常是死得最快的人。而落殤將一切都告訴唐方,不外乎就是想利用他的手中的力量,又或者是想要唐方成爲他的一枚棋子——
手中握有的力量的大小,就是你的價值的大小,若有一天,你無力量可用,那麼,你的下場,就會悽慘無比。
而棋子,有朝一日,也會成爲一枚棄子——棄者,乃放之,棄之無用,棄之如鄙履。
夏天已經劃上了一個句號,秋天的腳步,已經開始來臨。就連此時的風,都轉換面了涼意森森的味道。
兩個同樣俊美的少年,就在這冷月之下,靜默地對望,彼此的眼裡,都不時地閃過一抹說不出的冷若冰霜的殺意。
在這個世界上,從一個人的眼睛裡,能看出許多的東西——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眼睛,也是代表着種種情緒的泄露。
唐方直直地望着落殤,是真的想不出,對方想從自己的身上,得到些什麼……
他離開唐門,已經一年有餘,即便是在倉促之下,接任了唐家的掌門,可是,整個唐門,卻仍然控制在他的父親的手裡。
那本來就是唐方興趣缺缺的位置,那時,聽得有人願意代勞,並不進行權利的交割,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裡,有多麼的高興。
他自己遇到陶心然之後,整個人都發生了變化,只希望自己能陪着那個女子,過她想要的生活,也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奢華絕緣,和富貴隔離,遠陰謀仇殺,也不去理這個世上的,任何和他們兩個人無關的東西。
可惜的是,他的心願雖然簡單,卻萬難實現,即便是現在,他還在中途,還有循着那個女子的足跡,苦苦地追尋……
站在沙丘上的落殤,微微地垂下頭去,望着那個同樣生得俊美無比的唐方,心裡,止不住地,涌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殺意。
川中唐門少唐方,那可是一個神仙一般的人物呢……
這是他在落家的時候,這是他在竭力地掩飾着自己的一切的時候,曾經聽到過的,那個人,對於唐方的評價——
那個少年的唐方,有着一線比天神還要俊美的臉,有着比冷石還在僵硬的心腸。而他的這一生,就只爲了一個女子而活,可惜的是,那個女子,卻爲了別人,遠走他鄉,再也沒有辦法見面……
落殤靜靜地開始打量唐方。他想要知道,他需要知道,他,落殤,和眼前的這個叫做唐方的少年,究竟有着什麼樣的共同之處,令到那些人,要將他們相提並論……
冷月下的少年唐方,有一張俊美如天神的臉。
少年的唐方,適中的身材,瘦削,疲憊,文弱,纖細。就彷彿是葉尖之上,輕盈的露珠,此時,站在你的面前,有一種令人不由地心生憐惜的感覺。
冷月下佇立着的少年,一張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絕倫,如白玉的雕塑一般,五官分明。那樣的少年,就彷彿是上帝捧在手心裡的珍品,只因爲一個不小心,纔會跌落在地。然後,消失在人海之中,再也無法尋回。
唐方的身上,那一身破敗的蒙古舊袍,已經有幾處被割爛了——不眠不休的日子,對於身體剛剛恢復的他,影響極大。此時看來,他的削瘦的身形,就彷彿迎風的扶柳一般,在下一個季候風吹來的時候,就會落入塵埃之中,再也沒有辦法尋回。
相信在第一眼望過去的時候,無論任何人,都只會驚歎這個少年的超出六道輪迴的美麗,可是,再一眼望過去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那個少年,如此脆弱的,卻扣人心絃的美貌之下,卻生着一顆滄桑如老人一般的心——
那個才十幾歲的少年唐方,卻有着三十幾歲纔有眼神。
那樣的寫滿滄桑和風塵氣息的臉,不但沒有削減唐方的美,而且,更給他添了一分說不出的飽經風霜纔有的成熟男子的氣息。
落殤越看,心裡就越不舒服。
不得不說,唐方之於他,就彷彿是一座經歷了久遠時光的白玉雕像,歲月的風霜,浸染過他的眼角,可是,卻無法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唐方的俊美,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大氣,還有說不出的冷定的冰霜氣息。那樣的男子,將整個塵世,都視爲塵土,可是,整個塵世,卻只會將他看作是超出這個塵世之外的神祗。
唐方就在冷月之下,靜靜地沉思。
那個修長的身影背對着落殤,一動不動的站在這風與月的浪尖,風與月的邊緣。他的頭髮墨黑,襯托出他的潔白如玉的肌膚,更加的潔白,彷彿在這冷月之下,折射着冷冷的清輝。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這白楊樹一樣挺秀的身材中,蘊含着巨大堅韌的力量。那樣的唐方,可能並不是優雅入畫的謫仙。可是,他的身上,有一種光亮至美的氣息,正在這萬里的大草原上,靜默無聲地散發開來。
他沒有笑,但他的清如明水的眸子裡,透着隱隱的深思的光芒,內裡的堅韌和高潔,裡潔白的雪蓮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巔神聖的池水。
那樣的唐方,令落殤心折,也令他越看,便越是心生嫉妒——既生瑜,何生亮?這是落殤的心裡,由心折,漸漸地衍生的不服……
只不過,這超出人世的美麗,終將毀於他的手。這個叫做唐方的少年,從今晚開始,就只會變成一種神話,變成一種傳奇一般的存在。
從此以後,這世上,再沒有唐方這個人……
從此以後,他將獨佔這一份美麗……
“你是見過我的……”落殤的話,就彷彿是清風映照下的明月——這也是落殤的性格,對一個人,越是恨到了極點,他便越是溫和到了極點——那種溫和,就彷彿是一顆沾染了麻醉的毒刺,觸到人的肌膚的時候,人們沒有絲毫的感覺,待到那毒刺的劇毒進入了心脈,那麼,你纔會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原來在前一刻,就已經交到了對方的手裡……
望着略微詫異的唐方,落殤微然而笑。
是的,唐方是見過他的,不是今年,不是去看,而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曾經發生了許多事,可以說,對於雁蕩山落家,對於川中的唐家,都是轉折性的一年。
相同的開頭,未必有相同的結局,雖然經歷着相同的變故。可是,對於兩個家族來說,卻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甚至是截然不同的結局。
太過龐大的族,總有些看不出的弊端在裡頭。而那些本來不值得一提的東西,就彷彿是那些小小的蛀蟲一般,剛剛在巨樑之上蛀下第一個洞的時候,沒有人會留意得到。而往往到了最後,隨着蛀蟲的劇增,會變成一種蝕心挖肺的存在,到了最後,龐大的家族,可能會因爲這些小小的蛀蟲,而在頃刻之間,化爲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