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一羣恐懼的鎮民舉着火把將小姑娘的家團團圍住。
一個身材強壯的男人.站在最前面，對身後的鎮民大呼道：“就是這家！裡面還有個得病的，大家快把她趕走！”
便有人應和道：“是啊是啊，不能因爲一個人讓大夥兒陷入危險之中啊！”
“聽說這種病跟年初的閻王咳一樣，好嚇人的，得了必死無疑！”
也有人說：“裡面是個小孩子，趕出去是不是不太好，這不是……這不是謀殺嗎？”
一句話，讓大夥兒陷入了沉默。
他們之中也有人成家，家中有妻女，欺負一個生病的小女孩，確實不太光彩。
衆人一時拿不定主意，只能又怕又怒的把院子圍住。
今晚在院子外值守的是鄭淼和方子漸，兩個不大的少年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
勸不住的鎮民，滔天的憤怒，義憤填膺的，看熱鬧的，攪渾水的全部擠在一起。
不好管控，還容易出亂子。
鄭淼讓方子漸去給蘇見覓報信，這是眼下唯一的方法了。
好在方子漸年紀小，身材也瘦。很快趁深沉的夜色溜走了。
鄭淼拖延時間，道：“大夥兒冷靜一下，這不是必死無疑的病，我們已經有了救治的方法！”
“那治好了嗎？”有人懷疑道。
鄭淼說：“還在治療中，相信不久就會有結果，大家稍安勿躁。”
又有人大聲道：“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啊，你誰啊！”
鄭淼胸口嘭嘭直跳，頓了一會兒，鏗鏘有力地說：“我的老師是大夫，她說有辦法，就是有辦法。”
這時有人冷笑一聲，說：“大夫？大夫能治百病？不好意思，我只認藥王谷的大夫，那纔是高手！”
對方強詞奪理，簡直不可理喻！
鄭淼饒是再好的修養，也被逼得好幾次將罵人的髒話給嚥了回去。
他不能出口成髒，會對老師的聲譽產生不好的影響，還會被人抓住辮子倒打一耙。
鄭淼漲紅了臉，說：“我們大啓不止有藥王谷，還有首德醫堂，還有很多很多優秀的大夫。”
“哈哈哈哈哈！”他的話引起一頓鬨笑，“首德醫堂，那是個什麼東西，能跟藥王谷比？”
“別了吧，藥王谷可不想跟你們什麼什麼堂沾上邊兒！”
“我看這什麼堂的老師，肯定也是廢物一個！”說話的人根本沒有見過蘇見覓，更沒有與她打過交道，卻能言之鑿鑿的評價。
鄭淼雙拳緊握，士可殺不可辱，就算是侮辱他自己，也不能侮辱他老師！
“你特麼腦子有毛病啊，什麼都不知道就妄下定論！”鄭淼生氣地大吼。
“喲，大家快看啊，這小子急了哈哈哈！”
“小小年紀還說髒話，嘖嘖嘖，肯定是他老師老孃沒教好，老師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衆人的嘴炮火力不知怎麼的，從處置小女孩的話題扯到了鄭淼和鄭淼老師身上。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鄭淼身後的門悄悄開了一個縫。
小女孩畏畏縮縮的探出頭，手指緊張的摳着門縫。
有人注意到了她，驚恐的大聲喊道：“快看啊，她的手臂！”
手臂破潰生瘡，流膿發爛，很是可怖。
剛纔還議論紛紛的鎮民頓時後退三步。
鄭淼正想讓小女孩趕緊回去，就聽見一聲義正言辭的高呼。
“殺一人，救萬人！”
此話一出，附和的聲音也很多，像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大，要把人吞沒。
殺一人，救萬人。真的是對的嗎？
鄭淼張開雙臂擋在衆人的呼聲之前，少年的臉上是無比堅毅。
“大家冷靜一下，一人不救，何以救萬人！”
然而沒有人願意聽他的話，他們只相信自己認爲的。
很快，衆人推開鄭淼，高舉正義大旗，揮舞着鋤頭釘耙，往小女孩衝去。
對他們來說，這不是謀殺，這不是施暴，這是自救。
自己救自己，人的本能而已，有什麼錯呢？
鄭淼想去阻止他們，被兩個鎮民鉗制住身體。
小女孩望着來勢洶洶的人羣，睜着無知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們。
“叔叔，你們也生病了嗎？”小女孩感到害怕，以爲他們和自己一樣生病了。
“生病了也沒關係的，大姐姐會治病的。”
她的聲音很快淹沒在憤怒的嘈雜聲裡。
鄭淼望着屋內沖天的火光，心涼了半截。
“放開我，你們這羣是非不分的人，她明明有救！明明有救！”
“我們這是爲了集體的利益！”有人回答他。
砰！
小女孩所在的茅屋轟然倒塌，鄭淼跪在地上，火光映紅了他的臉，也映紅了他的眼睛。
就在所有人以爲他們自認爲的危機解除了時，一道清亮壓着憤怒的女音從背後傳來。
“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孩，這就是所謂的正義？”
接着，是小女孩嚇壞了的嗚咽聲。
鄭淼眼裡重新亮了起來，難以置信的望着身後不遠處的蘇見覓。
她手邊牽着小女孩，衣裳有些焦黑的灰，火光下堅定、憤怒、無奈和孤勇的神色，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老師！”他聲音顫抖。
蘇見覓淡定點點頭，對面前的一羣人說：“我不知道你們是聽了誰的話，認爲炭疽是無藥可救的絕症。”
“但是我可以肯定，我能治好。”
還是有質疑的聲音。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啊！”
“你誰啊！”
蘇見覓直面紛至沓來的質疑，一字一頓道：“就憑我是茵陳，是首德醫堂的老師。”
“我不信，如果能治，也只有藥王谷能治，我們只聽藥王谷的！”
衆人揮舞着拳頭，呼喊聲不斷。
蘇見覓說：“你們接觸了病人，很可能會被感染，我還是勸你們自查，最近不要外出，我用我的人格擔保。”
“我們只聽藥王谷的！”
“對啊，我們只聽藥王谷的，不聽江湖郎中的！”
兩道銀針飛出，扎進了兩個嗓門最大的人的穴位。
他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了。
“妖女！”
“妖術！”
“大家快殺了她！病就是她故意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