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青山村難得還有些許光亮。
擡着野豬晃晃悠悠下山,有自家親戚上了山的孩子守着,眼尖先看見了人,拔腿就往村裡跑,邊跑還邊喊着:“抓到了,野豬抓到了,有肉吃啦!”
困得縮在牆角打瞌睡的三柱被小夥伴一嗓子驚醒,忙揉了揉眼睛衝着自家人跑了過去。
“爹,大哥,四丫,你們沒傷着吧?”
見着自己幺兒,山大郎笑着將他抱起來架在脖子上掂了掂,“都好着呢,回家吃肉咯!”
每個人都喜氣洋洋,跟在大伯大哥身邊的山桃也衝三柱笑了笑,將抱在懷裡的挎包又緊了緊。
鬧了一陣兒,三柱便掙扎着下了地,湊到山桃身邊,好奇地戳了戳鼓鼓囊囊的袋子,“四丫,你這裡面裝着什麼寶貝呢?”
山桃將褡褳掀開一些,露出了裡面蜷縮成一團的狼崽子,跟個雪糰子似的,呼吸十分微弱。
“山上還能撿小狗?”
三柱瞅着就像伸手去摸,被大柱一巴掌拍在了手上,“那不是狗,是狼崽子,仔細你的手指頭。”
訓完弟弟,大柱又放緩了聲音安撫山桃道:“四丫,這崽子難活,養大了也養不熟,帶回去死了你也別傷心,哥再給你尋個狗崽子養。”
以前的大柱在山桃眼裡就是沉默寡言的代言人,現在大房和二房關係緩和了,小輩們更是來往親厚,大柱也展露了他作爲大哥體貼細心的一面。
自家兩個傻弟弟跟懂事能幹的妹妹當然是得區別對待的,大柱想着那些愛哭的女娃娃,覺得有必要先給四丫做個心理準備。
抱着狼崽子的山桃對它能不能活下來,心裡也沒底。
但最後看見那隻母狼瀕死的眼神時,她總會想起前世母后纏綿病榻最後看向自己的目光,等回過神來已經將狼崽抱在懷裡了。
不光是母狼傷勢嚴重,狼崽的後腿也有一道很長的傷口,而且估計沒怎麼吃飽過肚子,瘦瘦小小一隻,眼睛都沒睜開,要不是時不時嗚咽一聲,山桃都覺得它已經死了。
“明日正午殺豬分肉,大家今晚好好休息!”
野豬被放在了孫叔家中,青山村地盤不大,不足一百戶人,按戶來算,近兩百斤的豬怎麼也夠分了,出了力的人家再多分一些。
因爲山桃成功指出了野豬的藏身位置,幫大家省了不少功夫,也是按照一個出了力的青壯算的。
老山家的也都沒睡,大房和二房記掛着上山的家人,杜氏則記掛着沒吃到肚子裡的豬肉。
回家時,除了大房一家和自家爹孃,山桃還見着了一個比自己大上幾歲的姑娘。
“可算回來了,娘看看,沒傷着哪兒吧?”杜盈秋巴在門前望眼欲穿,見到山桃後立刻將人拉了過來,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遍。
山二郎則回屋端來了溫度正適宜的熱水,給閨女到了一碗,“喝些熱水,去去寒。”
生薑在農家是貴重的調味品,山家這個情況還用不起,只能湊合喝喝熱水。
站在杜氏旁邊的山春花瞅着親親熱熱的二房一臉奇怪,嘟囔道:“我纔去縣城多久?咋回來二哥二嫂都變了個樣?”
杜氏打聽到明日分豬的消息後,心就放回了肚子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拉着幺女往屋裡走,“到底不是親的,你啊,就記着你親哥哥的好就行啦......”
等回了二房的屋,山桃纔將狼崽抱了出來,遞到杜盈秋面前:“娘,你看看它,孫叔說這腿要保不住了。”
“哪兒來的小狗?”杜盈秋接過狼崽,掌了燈纔看清不是小狗,也沒問來歷,先研究起了它的傷勢,半晌朝着山二郎伸手:“穿針。”
山二郎熟練無比地翻出針線,將針頭在燭火上烤了烤勉強算消毒,線也只有普通的棉線,遞到了杜盈秋的手裡。
杜盈秋先用剪刀將狼崽壞掉的肉仔細剪掉,再用針線將它的傷口慢慢縫合。
神情模樣和平日裡繡花也差不多,但山桃硬是看出了自家孃親驟然改變的氣質,似乎變得無比專注和認真。
傷口縫合到一半,狼崽才被痛醒,昏頭昏腦的睜開眼,嗅到的全是陌生的氣息,張嘴就想往最近的手上咬,被山桃瞅準一個彈指崩在了鼻子上。
“老實點,救你命呢。”
等狼崽再反應過來,傷口已經被縫合完畢,白色的棉線完美的跟它的毛髮融爲一體,除了故意留出來的小小線頭,簡直看不出來傷口。
清醒過來的狼崽掙脫開杜盈秋的懷抱,縮在牀腳伏下身子衝着三人嗚咽。
它以爲的威脅在三人眼裡只是奶呼呼的聲響,山二郎甚至還饒有興趣地捏了捏它毛茸茸的尾巴,“不愧是狼,都這樣了還想着威脅別人。陶陶,這咋來的啊?”
“山上撿的。”山桃三言兩語說了抓野豬又遇見狼的經歷,有些猶豫道,“我看着那母狼的眼神,明明什麼都沒聽見,卻好像看穿了它的心思,它想讓我救它的孩子。”
對於山桃身上的殊異,夫妻倆見怪不怪,眼睛都堪比X光線了,再能看到點什麼常人看不見的,他們也覺得正常。
求知慾旺盛的山二郎還問過山桃能不能看見鬼魂,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萬物有靈,也許真是母狼的託付也說不準。”杜盈秋洗淨了手,揉了揉山桃的頭,“不過它們畢竟屬於山野,等養好了傷,再送回山上去吧。”
山桃對於狼崽這個白眼狼行爲也不感觸,她沒養過小動物,不過是因爲那點子同病相憐纔出手相救。
原來山桃自己睡覺的木板又被翻出來放到了牀角,櫃子裡實在沒有多餘的衣物,扔了挑幹抹布充當被子。
“你要想活着,就好好睡覺休息。再敢咬人,就把你的牙拔了。”
嘴裡說着狼崽聽不懂的狠話,手上卻小心翼翼地將揪着狼崽脖子後的軟肉放到了木板上,用陶碗給它盛了半碗水。
狼崽牙都沒長全,實在構不成什麼威脅,忙了大半夜的一家三口簡單收拾了一下便相依偎着進入了夢鄉。
尋不到母親的狼崽又困又餓,哼唧了幾句後將山桃放在桌上的挎包給咬了下來拖到了木板上。
鑽進挎包,狼崽才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氣味,把自己縮成一團彷彿在母親的懷抱裡一般,嗚咽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