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沒了?”二柱盯着自家大哥,主屋那麼熱鬧的事,大柱就用了三句話便說完了。
大柱抿了口水,無語道:“沒了,反正往後二房單獨過日子,有字據,阿奶也沒法子再打四丫了,是好事。”
“我當然知道是好事,但是大哥你這說的也太平淡了。”二柱無語地抽了抽嘴角,暗悔自己剛剛就不該因爲不想扶二叔而錯過了這場好戲。“大哥你出去說書,都掙不到飯錢!”
“家裡地還不夠我種的,說什麼書。”
得知事已了的山桃在幾個哥哥吵嚷間不知不覺累得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是被一股藥味兒喚醒的,睜開眼就看見了之前給爹孃治病的那位紀大夫,正給她敷着藥。
“喲,醒啦?可真能睡,這藥味兒這麼大都能睡這麼久。”紀大夫對小姑娘頗有好感,調侃了幾句,又認真地跟一旁守着的杜盈秋囑咐了幾句。
“娃娃年紀小,這骨正得好,外敷三日就可斷藥,半月內少提重物。”
迷迷糊糊中,山桃纔回憶起似乎睡着的時候聽見了孃的聲音,溫柔地哄着她,估計就是給她正了骨頭。
杜盈秋一手治外傷的手藝好到讓山桃醒都沒醒,可謂厲害至極。
“虧得當家的識得幾個字,纔看懂了那家傳的方子,我也是心急,瞎貓碰上死耗子了。”杜盈秋臉上還帶着後怕,對着紀大夫一口一個多謝,看不出什麼端倪。
古往今來,除了些聖人傳下來的醫書,大夫大多靠的還是家學世代相傳,這祖上傳下來的方子就是立命的本錢。
聽杜盈秋這麼一說,紀大夫果然不再問正骨的事,心道難怪這夫婦二人的傷也養的極好,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只看着山桃圓溜溜的眼睛,紀大夫到底沒耐住好奇,“我這第二回來你們村子,一路上盡聽了你們家的閒話,這娃娃當真開了天眼?”
“咱們鄉下人,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話傳話的就沒個譜了。”山二郎露出憨直的笑,不否認也不承認,“四丫眼睛沒多長一隻,但說有神仙護着,做爹孃的也願意信,好歹是份福氣不是?”
上回來青山村,紀大夫只覺得這小娃娃格外機靈,身懷殊異,現在一看,爹孃也不簡單,跟只知道作揖的山大郎一比,簡直不像一個娘生的。
紀大夫笑着搖了搖頭,提起自己的藥箱:“若有這個本事,當個尋常閨女養到可惜了。翻了年有六歲了,你們做爹孃的該想想娃以後的路了,若是從醫,也不必只指望着以後的夫婿能幹。”
因先朝出過幾任女皇,當朝民風還算開放,女子有一技之長者不在少數,只大多依舊過得是相夫教子的日子。
山二郎聽出了紀大夫有意收徒的話,拿上風乾的半隻兔子,好生將人一路送到了村口,看着大夫上了牛車纔回。
早早吃了晚食,一家三口圍坐在牀上說話,聊得是他們二房日後的出路。
“從我的記憶看,此朝名爲慕,他念學開蒙的是《三字經》和《千字文》,後也學了《論語》,雖時代不可追溯,但文學卻同根同源。”山二郎作爲一家之主率先發言,定了自己的路,“種地我定然比不過大哥,要想讓你們娘倆過上好日子,還得走科舉的路。”
青山村裡沒有族學,最富有的村長家也難得找到一本正經書,山二郎只能憑藉原主淡薄的記憶,回想起這些信息。
“雖重活一回,但年歲相當,這個歲數也定了性,吃老本穩當。”杜盈秋肯定了山二郎的想法。
科舉是自古以來文人出仕的老路,山二郎這個中文系教授再合適不過,也不求什麼高官,當個小吏,在這不講究人人平等的世道能說上幾句話就很好。
“原主唯一拿得出手的是繡活,不過賴於天生手巧些,村裡除了講究些的人家出嫁會請繡娘幫襯新娘繡嫁衣,並沒銷路。鎮上收精細些的絹帕扇面,但量也少。”
杜盈秋先數了一遍原身,除了會點針線啥也不是,再說自己,“陶陶你不知,爹孃在的那個時代,醫術和現在很不一樣,娘學的東西需要幾百甚至上千年後的東西來支撐,放在現在,娘也就會治些不靠草藥的外傷。而且這手段不該一個鄉下婦人會,所以暫時不能外露。”
其實單從平日裡相處,山桃也能看出這對爹孃和自己的很大不同,最大的不同在於理念。
山二郎和杜盈秋相處,沒有什麼出嫁從夫,要不是山二郎有傷,估計伙房都天天下。
對山桃這個女兒,他們也並不覺得爹孃的話比天大,反而處處和她商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尊重和坦誠相對,山桃也默默回憶了自己前世十六年的經歷,“我生在北朝,沒聽說過慕朝。我母后是武將世家出身,我自幼隨她習長槍,母后她病亡得早,我只學了皮毛。空有長公主的名號,父皇並不記得宮裡還有我這個女兒。”
提起北朝皇帝,山桃稚嫩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君不仁臣不義,北朝不敵南朝打壓,兵臨城下,他想拉上全城百姓陪葬。我先他一步,引了南朝軍將入城,來了個甕中捉鱉。”
爲了皇城的百姓,她帶敵軍入城擒王,於北朝是罪人,於南朝身份也尷尬,只有殉國,沒有前程。
因爲山桃瘦弱的外表,即使二房夫妻已經猜測到山桃前世年歲不小,卻也只把她當個孩子看,卻不想她前世命途坎坷至此。
避開傷勢,杜盈秋將山桃摟入懷中,下巴抵在她頭上蹭了蹭,“陶陶是好孩子,你母后在天之靈也定這樣覺得。”
山二郎也拍着胸脯保證,“雖然爹年紀大了點,但考個秀才卻不難,當個私塾先生也能養活你們。”
感受了爹孃的溫暖,山桃將心底那點子陰霾拋之腦後,肯定了爹孃的美好暢想後,將重點拉回了現實。
“小獸皮換的錢不多,咱家現在還欠村長六百五十三文,欠大伯家三百五十文,還有公中的四六十三文。”山桃不願欠人情,債一筆筆記得清楚,又指了指牆角的揹簍,“現在米糧大概還夠吃七日,下個月還得交阿奶的供養。”
七七八八一算,二房現在是完完全全的負資產,瞅着爹孃面色如菜,山桃才徐徐將自己的請求拋出。
“過幾日,孫叔和村裡幾家獵戶,要帶青壯上東山抓野豬,我幫他們尋到野豬,能進項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