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廚房出來之後，宋廈在這房間裡轉了一趟，有些找不到地方去。
這時候瀟瀟正和岳母，大娘三人在房間裡說些女人間的體己話，他一個男同志也沒好意思上去聽，大軍坐在院子裡的石桌上，拿着本子和筆，不知道在那兒寫寫畫畫着些什麼。
算下來，好像只有他一個閒人。
宋廈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坐在大軍旁邊。
他得問一下這小子對高考的看法，讓他慎重點。
對，就是這樣！
但是他剛開口，這兔崽子就嫌他說的多。
“老爸，咱們可是競爭對手，要考一個學校的，你不要消滅我的激情，打擾我學習！”
鍾萬軍擰眉看着手裡的這道物理題，不斷地轉着手裡的鉛筆，這壞習慣還是跟蘇瀟瀟學的，現在鍾萬軍轉的也是有模有樣的，只不過神情沒有那麼瀟灑，一臉沉重。
鍾萬軍看着這物理有點發愁，嘴上回答了幾個老爸沒事兒找事兒的問題，就連忙拒絕和他談話。
這簡直是浪費時間！
他之前只是自己看過物理書，可沒想到做起題來這麼難，有些題和他生活中的影響簡直完全不一樣！這直接改變了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而且他懷疑老爸來找他就是來打擾他，讓他無心學習，然後勝之不武的！
不行，不能只讓老爸這樣做，他得跟妹妹說說，讓妹妹多去給老爸找找事！
鍾萬軍的小算盤打的叮噹響，宋廈心裡則是有些無語。
“你知道我要考哪個學校嗎？”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考哪兒，這小子就一個學校安排上了。
鍾萬軍做着題，頭也不擡，“不重要。”
“要是媽媽也考上了，我就和媽媽在一個學校，要是媽媽沒考上，我就暫且和你一個學校。”
宋廈：……聽這話還委屈你了。
宋廈淺淺翻了一個白眼，不屑的撇了下嘴角。
“你要是實在搞不明白，可以背文科，你年紀小記性不錯，多準備一段時間考上沒問題。”
有句話說的好，最瞭解你的絕對是你的敵人。
宋廈和鍾萬軍這對歡喜冤家懟了那麼多年，宋廈絕對知道鍾萬軍對哪個點更看重。
就像現在，‘隨意’走走，卻一腳腳踩在鍾萬軍最在乎的點上。
比如，文科，比如年紀小……
嗯，刺激。
在鍾萬軍看來，這就是老爸對他的挑釁和戰書了。
鍾萬軍半點不怵，他一對自己的腦子自信，二對自己的嚴格自律和時間規劃自信，三對自己的心態自信。
那老爸的戰書他就不敢接了嗎？
不！他敢接！還敢挑釁回去！
“老爸，我若是之後比你考的好了怎麼說？”
鍾萬軍笑容恣意，潔白的襯衣下面有着並不厚實，卻敢挑起清風明月與草長鶯飛的肩膀，略顯單薄的身軀下是堅韌的肌肉線條和永恆不變的少年熱忱。
目光桀驁，絲毫不懼功成名就的上代人身上的光芒，直直盯着宋廈。
在他看來，老爸是他的榜樣，也是他的目標。
榜樣身上的東西是用來學習的，而目標……是用來超過的。
老爸很好，很厲害，所以呢，他就比不過嗎？
那可真不一定！
畢竟……他年輕啊！
宋廈銳利的眸子微眯，沉着臉，漆黑攝人的眼睛直直盯着鍾萬軍。
鍾萬軍笑容不變，甚至說道：“爸，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怕什麼？”
“唔，怕我聰明，怕我年輕？”
鍾萬軍甚至挑了一下眉，悠然一笑。
宋廈聽到這話嘴角一僵，神色有些古怪。
他好像也就三十出頭沒多少吧，這不正是男人一枝花的時候，剛立沒多少年呢！
怎麼在這兔崽子看來他就不再年輕了？！
宋廈垂眼冷笑，嗤了一聲。
這小子就是欠打。
無時無刻不想把他取而代之，成爲一家之主！
就他這小肩膀？心裡沒點數嗎？
他覺得都是瀟瀟小時候教錯了，非得說他是家裡的小頂樑柱，結果這乳虎還沒成年，就開始嗷嗷貓叫。
覺得他不經常回家，就想着把他這家裡真正的頂樑柱給頂了，自己上去把這家給撐起來。
卻也不想想，要不是瀟瀟給他看顧着，他能撐起來個屁！
“鍾萬軍，打個賭怎麼樣？”
“什麼賭？”鍾萬軍眼睛一亮。
“高考成績。我也不欺負你，讓你十分。”
“別，拿着就是我欺負你這個老……emm老子了。”
鍾萬軍禿嚕了嘴，連忙描補說道。
宋廈嗤笑一聲，“行，隨你，到時候不要找你媽媽哭就行。”
鍾萬軍聽到這話跟踩了尾巴似的，連忙跳起來，大聲辯駁道：
“我纔沒有，我那時候是小時候不懂事！再說了，你那時候欺負小孩子！勝之不武！”
宋廈懶得跟他掰扯，你情我願的事兒，怎麼就勝之不武了！
再說，他可是好心好意幫你喂招呢，還讓瀟瀟訓了他好一頓，他還沒找他算賬呢！
“說賭注吧！想要什麼？”
鍾萬軍眼珠子提溜提溜轉，過了一會兒，伸出來兩個手指頭搓了搓。
“你缺錢？”
“不缺。”
“除了錢，沒有什麼更感興趣了。”鍾萬軍眼睛微亮。
“多少？”
“老爸你有多少？”
聽到這話，宋廈的表情頓時有點尷尬，下意識掏了掏口袋。
“你別管，你說多少吧！”宋廈粗着聲音道。
鍾萬軍眼神奇怪，“老爸你不會是沒有錢吧，我記得小時候你那牀頭櫃裡面的錢多着呢，賬本我都看了，現在沒錢了？”
“屁，我這些年工資只多不少，你媽媽工資比我還多，家裡支出又不大，怎麼會沒錢？”
鍾萬軍十分認可的點點頭，他就說嘛！
這時候的鐘萬軍十分稚嫩，還是個孩子，並不明白已婚男人兜裡的錢和家裡的錢是不一樣的……
“賭多少？”
鍾萬軍眼珠子一轉，定聲道：
“七百！”
宋廈嚇了一跳，面容頓時有些嚴肅，“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錢，你去幹啥了？”
鍾萬軍這小子可是有前科的，上輩子都進去了，萬一這輩子又走了老路怎麼辦！
鍾萬軍翻了個白眼，一個個跟宋廈掰扯道：
“我爹的撫卹金，我有三百，妹妹的三百，還有每個月的教育金，媽媽沒有動過，也在存摺裡面，這也有三百，媽媽每天還給零花錢，還有壓歲錢，這裡存了五十多，然後我這兩年上學在縣城掙了點，不多……”
“怎麼掙的，投機倒把？保護費？”
鍾萬軍有點臉黑，能不能想點好的，怎麼說話呢！
“不是！”
“我們這叫用自己的勞動成果獲得的報酬，纔不是投機倒把！”
鍾萬軍梗着脖子，十分篤定。
他們跑了那麼遠去送報紙，那加點錢，是不是他們的跑腿費！他們認識的人多，知道哪裡需要臨時工，哪裡有合適的人，那他們促成後從中間收點錢是不是也應該的！
再加上他學習成績好，把自己的學習筆記無償分享，那讓人家付點印刷費和郵費是不是也是應該的！
都是同學，在這中間，他可一分沒掙啊！
鍾萬軍說這個的時候底氣十足，他確實沒有在這中間掙錢！
他直接跟印刷社那兒拿的抽成……
咳咳，不過這個也不重要。
宋廈心裡有數，警告道：“這裡的情況和咱們那裡的不一樣，咱們那裡什麼都不管，各種集市都有，能做點小生意，除非很大的投機倒把否則不會管，可這裡的不一樣。”
“管的很嚴，但凡涉及到錢的，紅袖章都可以把你抓進去，你自己掂量掂量。”
鍾萬軍敷衍似的點點頭，他又不傻。
要想做生意，那裡面的門道大了，之前在縣城遇到的情況多了，他也聽過不少事兒。
一方水土一方人，一方地域一方風貌，他當然要打聽好。
“我知道，老爸你趕緊說吧，賭不賭！我還急着往下複習呢！”
“賭！”宋廈並不猶豫，答應道。
鍾萬軍高興地差點拍手，豪氣道：
“行！寫欠條……呸，寫上契約，加上條件，就說：”
“相互不可以打擾，在可接受範圍內相互幫助，良性競爭……
如果鍾萬軍的高考成績超過宋廈，那宋廈就付給鍾萬軍柒佰元人民幣……若沒有，鍾萬軍就付給宋廈柒佰元……一式兩份，做不到就……”
“做不到就怎麼樣？”鍾萬軍問。
“做不到就跟你媽媽說你不行！年紀還小……”
鍾萬軍懂了，聽都沒聽完，直接接着往下寫。
“如果輸不起，就在全家人面前認慫，大聲承認自己不……不是家裡的男子漢！”
鍾萬軍念在這是自己親愛的老爸的份上，把這話委婉了一下。
“好！擊掌！”
鍾萬軍寫好這約定書後就迫不及待的簽上了他的大名，等着宋廈和他擊掌。
宋廈心裡的自信一點都不比鍾萬軍少，毫不猶豫就寫上他的大名，龍飛鳳舞，全是自信豪情。
“啪--”擊掌三次，契約定下。
“好！謝謝老爸！”
鍾萬軍一臉稀罕地連忙把這張紙藏在他衣服的夾層裡，放好之後就衝着宋廈趕人。
讓老爸不要打擾他學習……
宋廈冷呵一聲，閉上了嘴，屁股卻動也沒動，沒有離開。
他要是有地方待着，哪兒還用待在這裡。
看着鍾萬軍刻苦的模樣，宋廈心裡並不着急。
這小子雖然去年就開始接觸物理化學，不過那都是自學的興趣，看看而已，要說能超過他就有些搞笑了。
他爲高考可是準備了很多年了，甚至在沒有遇到瀟瀟的時候，他就在想着高考這一天了，夢裡都是參加高考上大學的樣子。
沒人知道他有多渴盼上學，小時候幹完家裡的活，放了大隊的牛，他總是偷摸站在窗戶外面看着別人上課，那時候心裡的情緒現在都記得……
他太渴望上學了。
這輩子總的說來，他只在小學待過一年，那一年就夠他念着了，還沒遇到瀟瀟的時候他就開始蒐羅書，從小學的書本一級一級往上搜羅，就夢着有去大學的那一天。
自從七年前知道以後能上大學，他沒有一天不在想着，他不想當個沒文化的莽夫，他也想當幾天的知識分子，也想文雅一些，也想和瀟瀟郎才女貌……
自從聽過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後，他就拼命看書，瀟瀟空間裡的書，他都是按着性子看下去的。
有些東西，實在枯燥，實在深奧，實在理解不了，不過有了目標，這些事兒就不這麼勉強了。
人嘛，總要拼幾次，要交付足夠的努力堆砌在沉悶又晦澀的時光裡，所有想要的才能一一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