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一邊走向站在不遠處的三人，一邊斟酌着用詞。
“什麼情況？”龍偉湘代替兩個緊張的孩子問道。
“有些複雜。”張俊皺着眉頭：“師傅跟我說，葉先生的所有生理機能都達到了正常水平，長時間缺氧導致呼吸驟停的併發症也消除了，但是除了早上他輕微動了動手之外再也沒有發現到其他的反應，說實話吧。”張俊摘下鼻樑上的眼睛：“簡單來說，就是葉先生現在的情況已經和醫療無關了。”
“那爲什麼他還是不醒？！”張俊的回答讓顧貝貝一陣茫然。
“因爲他不願意醒。”張俊回道：“葉先生現在是自主陷入長期深眠，這種情況用藥物或者醫療手段是治不好的。”
“那有什麼辦法。”
“叫醒他。”張俊拍拍林思雅的肩：“說來其實很簡單，就像是叫醒一個愛睡懶覺的人。但是做起來卻又充滿着難度和不確定性，因爲沒有具體的起牀時間，所以這可能是一個持久戰。”
“爲什麼會不願意醒”顧貝貝垂眸低喃：“他爲什麼會不願意醒”
“不知道。”張俊嘆口氣：“也許是因爲醒着有很多不想面對的事情吧。”
不想面對的事
是啊，有好多呢。
顧貝貝像是喝下了一碗濃濃的苦水，沁心脾的苦味順着她的血管蔓延在全身。
“現在能進去嗎。”
“可以的。”張俊點頭：“一會兒馬上會給他換病房，到時候出入比較方便。”
“思雅，你聯繫過葉熙的父母了嗎。”龍偉湘突然道。
林思雅爲難的搖搖頭：“還沒有，不知道怎麼說”
“他父母都健在嗎。”顧貝貝問道：“說起來，我還真的不瞭解他，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不知道他的成長環境”
“他父母都在的，但是”林思雅咬咬嘴脣：“他大二的時候他爸媽就離婚了，她媽跟別人跑了，他爸開了一家汽修廠，也有了新的家庭，父子倆也不是經常見面的。”
“他媽就算了。”龍偉湘沉聲道：“他爸你能聯繫得到嗎？這件事還是告訴他爸一聲比較合適，你和他關係再好，有些決定也不是你能幫他做的。”
“我知道了”
葉熙當晚就被轉了病房，他看起來真的像是單純的睡着了一般。
呼吸平穩，神情安詳。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張俊再次幫葉熙做了一遍基礎檢查：“沒有任何問題，現在就是等他自己醒過來。你們多和他說說話，儘量從好的方面刺激他。”
“貝貝，我已經聯繫過葉熙的爸爸了。”林思雅坐在顧貝貝身邊攬住她的肩膀：“他爸這幾天在老家，已經在往過來趕了。最近這幾天，我們輪流，最好兩個人都在。葉熙這邊，還是時刻不要離人比較好”
“你自己也生病住着院，就不要跟着我這個健康人摻和了。”顧貝貝拉着她的手：“乖乖回去養病，你還懷着寶寶呢”
“沒關係。”林思雅扭頭看了一眼在病房門口等她的龍偉湘：“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自己心裡有數，反正也離得近，我在醫院也無聊，我們可以一起來陪葉熙說說話。”
“好。”顧貝貝鬆開林思雅的手：“那現在你趕快回去休息吧，明白白天來換我就好。”
林思雅也沒有推辭，顧貝貝想和葉熙單獨待着，她知道。
等房內和門口的人都離開，顧貝貝起身關上了病房門，又拉起了窗簾。
她想把自己和葉熙關起來，就像是小時候習慣把自己很喜愛的東西全部都放在自己伸手可及的位置。
沒有搶奪，也討厭被覬覦。
“葉熙”顧貝貝擡起葉熙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我們終於真正的單獨在一起了只有你和我，沒有任何人。”
葉熙的手有着淡淡的溫熱，掌心乾燥，帶着幾個薄而小的老繭。
“葉熙，醫生說你是自己不想醒過來。”顧貝貝在葉熙的掌心裡蹭了蹭眼淚：“沒關係，你好好睡一覺！我們見面的那天，你不是一直在念叨你很困嗎，所以你是在補眠對不對！”顧貝貝不停地抹着越來越多的眼淚：“真的沒有關係你只要能睜開眼對我說‘顧貝貝，你好煩’就好真的只要你還能睜開眼不耐煩的嫌棄我就好！”
滴滴滴
心率顯示機的屏幕上畫着整齊而有規律的線條，綠色的數字長時間保持着同一個數值。
窗簾上閃過一道光陰，在沒有開燈的病房裡投下短暫的明亮。
“貝貝”
不知不覺趴在病牀邊睡着的顧貝貝動了動眉頭，她聽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貝貝”
顧貝貝在沉睡中掙扎，她聽得到聲音，知道周圍的動靜，可全身就是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甚至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
就在顧貝貝耐心焦急的同時，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顧貝貝！”
“啊！！！”顧貝貝猛地一下坐起身，就像是溺水太久的人突然把頭伸出了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你怎麼了？！”
“哥？”顧貝貝驚恐的眸子裡映出了顧林楓的身影，她茫然的分辨了片刻，突然站起來撲到顧林楓的懷裡：“哥哥！”
被碰到傷口的顧林楓咬牙忍住一陣刺痛，他單手攬住妹妹的腰：“怎麼了？怎麼滿頭大汗的？！”
“做噩夢了”顧貝貝後怕的低喃：“夢到自己什麼都看得到，什麼都聽得到，但就是醒不過來不能動，不能說話我什麼都做不了！”
“傻丫頭。”顧林楓輕嘆一聲，他摸摸顧貝貝的頭：“你那是夢魘而已，睡姿不正確壓迫心臟，或者呼吸不通暢，都會導致夢魘的。”
“不”顧貝貝在顧林楓懷裡搖着頭：“這就是一個噩夢！一個葉熙正在經歷的噩夢！”
找來的時候，顧林楓已經大概聽說了葉熙現在的情況。
說實話，挺可惜的，因爲畢竟有再也醒不過來徹底變成植物人的可能。
但顧林楓真正在意的，卻不完全是這個方面的問題。
他所在意的，是這個問題會帶來的另一個可能。
不過現在下結論還爲時過早，有些事，的確需要步步爲營。
“走吧，回去。”顧林楓牽住顧貝貝的手：“姥姥剛醒你又不見了，打電話也不接，一天就知道亂跑！”
“我不回去。”顧貝貝站在原地不動：“哥你放開我吧。”
“先回去一趟！”顧林楓厲聲道：“就算你想在這裡照顧葉熙，也得先讓擔心你的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