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殷梨亭驚訝,這些年來武當和少林素來不睦,從少林罵師父是叛徒開始,隔三差五來找茬,五哥被逼得自刎更是將雙方矛盾逼到了最高峰。
作爲假想敵,武當派的人也對少林派做了詳細的研究,少林高手雖多,但武當七俠也不差,再加上張三丰這個地仙級別的存在,讓少林一直忌憚無比。哪怕吹得震天響的十三絕神僧玄澄,比起張三丰來也差得遠,直到近兩年忽然冒出一個神秘的掃地僧,最高端武力才能勉強和武當抗衡。
可殷梨亭見過那位掃地僧,和眼前這個紅光滿面的大和尚明顯長得不一樣,忽然知曉少林有兩個這樣級別的人物,殷梨亭頓時憂心忡忡。
他胡思亂想之際,一羣人已經來到了後山竹林小院裡,不過很快被門前道童攔了下來:“太師父在閉關,不見外客。”
一個太監上前尖聲尖氣地呵斥道:“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這位是我們大宋的官家,是九五之尊,是一般的外客麼?”
“這……”見這麼大一堆人,氣勢洶洶地過來,兩個道童一時間也有些發憷,只不過職責所在,讓他們又不敢放對方進去。
“六師叔!”看到殷梨亭,兩個道童彷彿看到了救星,急忙叫道。
殷梨亭也有些猶豫,最終嘆了一口氣:“讓他們進去吧,我再請示一下師父。”
兩個道童如蒙大赦,急忙閃到一邊,趙構領着一羣人進了院子,因爲院子太小,不可能容得下這麼多人,所以其他侍衛只是圍在院外守護,只將帶御器械與幾個內侍帶在身邊。
當然隨行的還有斗酒僧,至於黃裳,不知道藏身在哪裡。
院子裡面簡潔無比,中了幾棵竹子,一個小水池,然後幾間小屋,衆人先是好奇,譽滿天下的張真人居然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不過轉念一想這才正常,若是住在富麗堂皇的地方,反倒讓人失望了。
“門外何事喧譁?”衆人四處觀望的時候,正中小屋中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
殷梨亭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答道:“回師父的話,官家來武當山祭天,想見一見您。”
不遠處的趙構眉頭微皺,聽他這般稱呼,難道里面還真是張三丰不成?如果張三丰在這裡,再加上自己身邊的護衛力量,那些野心家又哪裡敢動手?
“貧道如今閉關到了緊要關頭,實在不方便行禮相見,還望官家見諒。”裡面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裡面的人真是張三丰麼?”趙構壓低聲音問身邊人道。
帶御器械們面面相覷,他們並沒有見過張三丰,自然無法判斷,還是斗酒僧開口道:“聲音倒是挺蒼老的,只不過光從聲音,還是無法判斷。至於他的氣機......傳言張三丰地仙之體,已到返璞歸真的境界,我感覺不到也正常。”
趙構點點頭,上前一步對着屋裡說道:“這些年來朝廷給武當山撥的款項也不少,歷代皇帝都大肆修繕紫霄宮,朕在這方面絲毫不落於幾位先帝,而且這次不遠千里親自來到武當山,真人卻連面都不願意見一面,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莫非是對朝廷或者對朕有什麼不滿麼?”
聽到他語言漸漸強硬,殷梨亭微微色變,擔憂地望了一眼小屋。
屋中陷入了沉默,良久過後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是貧道不是了,只是貧道如今閉關到了關鍵時刻,無法分身出來,所以只能勞煩官家進來相見了。貧道修煉到關鍵時刻,不想被其他人打擾,還望官家成全。”
衆人聽出對方要趙構一個人進去,紛紛色變,李彥實急忙攔住了趙構:“官家,小心是個陷阱,千萬不要冒險。”
若是平時遇到這種情況,張三丰這番說辭倒是合情合理,江湖中人修煉到關鍵時刻,最受不得打擾,願意見趙構一人已經是格外給面子了,斷沒有再讓很多人進去的道理。
不過這次來武當山是爲了什麼,場中不少人都清楚,明知道即將有一場大戰,任誰心中那根弦都是繃緊的,這個時候張三丰此舉,顯然很像賈似道佈下的殺局。
其實李彥實的勸解是多餘的,趙構雖然對這次的行動有着絕對的自信,但他並不是傻子,又豈會在情況不明的時候孤身進去犯險?
屋中張三丰說完話後,房門自動打開了一條縫隙,以示相邀之意,接着房間中陷入了沉默。趙構身邊的侍衛一個個踮起腳從門縫裡往裡望,只可惜裡面有屏風擋着,什麼也看不到。
正進退兩難之際,遠處忽然傳來了騷動的聲音,偶爾還隱隱聽到慘叫之聲,趙構忍不住皺眉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早有侍衛出去查探情報,很快回來稟告:“回官家,有人從山上闖了上來。”
趙構頓時大怒:“王子騰是怎麼守的外圍,竟然讓人闖到了山腳下!”
發了一通脾氣過後,他纔想起還有個關鍵問題沒有問:“有多少人馬?” 不過他並沒有怎麼擔心,武當山雖然不及華山險峻,但沿途小道上全都佈滿了殿前司諸班直的高手,居高臨下,對方人馬再多也沒法施展開來,
“只有一人。”那侍衛苦澀地答道。
“只有一人?”趙構先是一怔,繼而大怒,“區區一個人,還鬧出這麼大動靜。”
宋朝最精銳的部隊入選禁軍,而禁軍中最精銳的入選侍衛親軍,而侍衛親軍最精銳的被選爲諸班直,護衛皇帝左右。
當年金槍班一個教頭徐寧流落江湖落草爲寇,位居水泊梁山八驃騎第二,金槍手的名聲威震天下。
而金槍班只不過是諸班直之一,在諸班直當中地位只是中等水平,可見殿前司諸班直是何等的臥虎藏龍。
這麼多高手,據險而守,反倒被一個人弄得雞飛狗跳,趙構又豈能不怒?
“那人武功非常高……”那侍衛面露恐懼之色,“而且他好像會邪術,一擡手數丈之外的兄弟身上就會出現一個血洞,再加上地勢原因,我們沒法對他形成合圍,發揮不出人數優勢,所以被他一路打了上來。”
趙構臉色難看,原本想着據險而守讓對方人數優勢發揮不出來,沒想到最後這地形反倒成了對方的優勢,導致己方的人數優勢發揮不出來。
“哪是什麼邪術,應該是一種隱蔽的遠程攻擊武功,少林的無相劫指還是大理的六脈神劍?”斗酒僧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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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梨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難道他不是少林中人?
“來人是一個清癯老者,不像少林或者大理中人。”那侍衛答道。
李彥實這時候出聲道:“官家放心,除非來人是個大宗師,不然任他武功再高,也沒法突破諸班直兄弟的防線。”
他身爲最年長的帶御器械,見識自然非同一般,他最清楚殿前司諸班直的實力,剛剛也就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等反應過來,對方也絕對討不了什麼好。
果不其然,隨着他話音剛落,那邊喧鬧騷亂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顯然已經漸漸控制了局面。
“不是大宗師。”趙構暗暗鬆了一口氣,雖然知道賈似道這次多半會請動大宗師前來,但能少一個也是極好的。
不過他的笑容很快凝住,因爲他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面,遠處潮水緩緩推近,漸近漸快,其後洪濤洶涌,白浪連山,而潮水中魚躍鯨浮,海面上風嘯鷗飛,再加上水妖海怪,羣魔弄潮,忽而冰山飄至,忽而海如沸,極盡變幻之能事,而潮退後水平如鏡,海底卻又是暗流湍急,於無聲處隱伏兇險。
“武當山位於內陸,怎麼會有海浪的聲音?”一旁的丁典等侍衛心中疑惑不解。
忽然雄渾的海浪聲變了,變得飄忽不定,變得纏綿宛轉,好像大海中有一條美麗無比的美人魚在淺笑,在低訴,柔靡萬端。
丁典聽得一陣,只感面紅耳赤,百脈賁張,只感心旌搖動,數次想躍起身來手舞足蹈一番,他心中大駭:“不對,這不是海浪聲,這是簫聲!”
洞簫聲情致飄忽,纏綿宛轉,便似一個女子一會兒嘆息,一會兒呻吟,一會兒又軟語溫存、柔聲叫喚。
丁典明知不妥,也情不自禁想起了這些年與凌霜華之間如膠似漆的甜蜜日子,想到了妻子柔膩的肌膚,如水一般的溫柔……
幸好他神照功已經大成,靈臺之中始終殘留一絲清醒,想起了如今正在護衛皇上安全,容不得半點兒女事情,急忙運功調息,終於漸漸清醒過來。
這才發現整個人已經面紅耳赤,後背盡是被汗水打溼,旁邊其他人更是不堪,一個個手舞足蹈,如癡如狂,唯有幾名帶御器械還能勉強自持,不過神色痛苦,顯然已經快要到了極限。
丁典心中一驚,急忙去看趙構,發現他神色如常,並沒有異狀,不由恍然,他身爲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侍衛,自然清楚皇帝的身體狀況,這古怪的簫聲主要是引動人心底的情慾,官家自從當年傷了身體,早就無心男女之事了,自然不受簫聲影響。
“阿彌陀佛!”一旁的斗酒僧忽然雙手合十,中正平和的佛號頓時讓場中所有人清醒過來。
“請官家恕罪!”一衆侍衛在御前失儀,這可是重罪,一干人等急忙下跪請罪。
一旁的殷梨亭也是臉色一紅,原本武當功夫玄門正宗,最不受這些邪魔外道影響,只不過他想到了當年的未婚妻紀曉芙,還有和她長得幾乎一樣的女兒楊不悔成了自己妻子,想到夫妻間牀笫間的親熱,腦海中難免有時候會將身下女子想象成她娘,心魔漸生才被這簫聲所趁。
“碧海潮生曲,原來是桃花島黃島主大駕光臨。”斗酒僧長嘆一聲,聲音中似乎包含着無限惋惜,想不通他這樣風光霽月的人物爲什麼會參與如此腌臢之事,“卿本佳人,奈何從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