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咚——整個皮囊嘴兒都塞進了嘴裡,兩隻手扶着囊底子仰頭傾倒,只見喉結在動,草原上最芬芳的烈酒順着喉管直接入肚,這樣喝法簡直就是裝酒的容器‘交’換,不醉纔怪了。
可今天怪事還真不少,徐青就這樣灌了至少小五斤白的下去,‘胸’口燃燒着一團火,腦子裡依然清醒,伸手把皮囊一拔,啵!發出一聲脆響,這皮囊嘴兒估計沒人會去嘬了,一旁的達楞只有咽口水的份兒。
馬隊在徐青牛飲的時候已到了近前,很自然的呈半弧形把三人圍住,弧形缺口處站着一匹高大的‘蒙’古馬,那個一臉病容的男人騎在馬上,儘量‘挺’直了腰桿,彷彿想盡可能顯得英武雄壯一些,然而外人一眼看上去他更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徐青把手裡的酒皮囊蓋上,隨手丟給了達楞,打了個酒嗝站起身來,故意晃了晃腦袋,踉蹌幾步走到了汗王馬前,咧嘴嘿嘿一笑道:“你就是察哈拉汗王?看模樣也不咋的嘛!”
猛不丁丟了一句華語,還帶着地道的江城口音,他想裝醉多少掩飾一下自己的失態,不料反而‘露’了馬腳,把自己老家給抖了出來。
阿希格汗渾身一顫,在馬上偏了偏,嘴‘脣’張翕了兩下卻深吸了一口涼氣,低聲道:“你是江城人?”他用的同樣是標準的華語,多年來這種語言早已經隨着記憶一起滲入了骨子裡。
徐青心裡咯噔一跳,這還沒開始搭話呢,就主動‘露’了馬腳,麻痹的,兒子見老子壓力太大了,要想辦法兜回去才行。
“我老家哪裡的你不用管,戶籍工作還輪不到你這個‘蒙’古汗王來做,開‘門’見山吧,皇陵之鑰是論斤兩還是論片兒,給個實價。”徐青伸手從兜裡掏出兩片鑰匙,手指一搓,分開來一把V字形小叉,他手上其實還有一片鑰匙,暫時還不準備拿出來,因爲那是他母親的遺物,現了面無異於表明了身份,這種睜眼‘尿’‘褲’子的事兒可不幹。
阿希格汗眉頭一皺,沉聲道:“皇陵之鑰可以先拿過來給我看看麼?如果是真的我可以給你黃金萬兩。”
關係到祖宗陵墓的安危,身爲守護者一族的察哈拉王族責無旁貸,無論如何皇陵之鑰絕不能落在一個外人手裡。
徐青眯眼一笑道:“黃金萬兩,聽起來好像很不錯的樣子,不知道是一片鑰匙值萬兩還是兩片加起來萬兩呢?”他現在完全擺出了一副財‘迷’小商人的模樣,咬文嚼字的問起價來。
阿希格汗蒼白的臉龐浮起一抹凝重之‘色’,沉聲道:“一片鑰匙萬兩金,而且保證是純度三九的黃金,滿意了嗎?”
徐青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這價錢還算公道,這兩片鑰匙能賣到一千公斤黃金我已經沒什麼話可說了,最好是一手錢一手貨,畢竟大家是第一次合作。”
阿希格翻身下馬,動作乾淨利落,雙腳剛站定,忽覺一陣悶‘胸’,習慣‘性’的用手掌堵住嘴‘脣’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低沉而‘激’烈的咳嗽聲足足延續了半分鐘,阿希格才把手掌從嘴邊移開,直接戳進了‘褲’子口袋。
眼尖的徐青發現便宜老爸嘴角有一絲尚未擦掉的血痕,眼皮一眨透視之眼穿過薄薄的‘褲’袋看到了那隻虛握的手掌,一小灘鮮血在掌心格外刺目。
他這是怎麼了?病了麼?爲了兩片破鑰匙甘心付出萬兩黃金,自己有病爲什麼不治……徐青眉頭緊擰,目光集中在那灘鮮血上定格,種種疑問如走馬燈般在心頭縈繞。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老話中的那層寓意如醍醐灌頂般澆透了徐青的腦子,他感覺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在往外冒涼氣兒,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就看到老爸身體出了問題,從咳血來看症狀相當嚴重。
“小朋友,阿希格說話從來都是算數的,現在可以給我看一看皇陵之鑰嗎?”阿希格汗已經走到了近前,伸出了另一隻手掌。
徐青點了點頭,把兩片鑰匙輕放在他掌心,指尖不經意觸碰了一下那隻手掌,冰涼得幾乎感覺不到一點體溫,不知道爲什麼在兩人掌指相碰的那一瞬竟然有種異樣的感覺,那是一種純粹發自內心深處的東西,似曾相識。
阿希格汗捏了捏手中的鑰匙,只用了一霎那的時間就辨出了真僞,這兩片都是真正的皇陵之鑰,攤開掌心仔細端詳,臉上浮起一抹濃濃的失望之‘色’。
萬兩黃金事小,他最想找到鑰匙上的一點不同,五片皇陵之鑰中只有那一片上有個外人所不知道記號,可惜手中的這兩片鑰匙不在他尋找的特別之列。
徐青吸了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悸動,低聲問道:“這東西是真的吧?”阿希格汗勉強一笑,點頭道:“是的,東西我收下了,剛纔承諾的報酬隨時可以支付。”
徐青望着老爸爬滿華髮的鬢角,再瞟一眼他‘褲’袋裡始終沒有‘抽’出來的手掌,突然問道:“你得了什麼病?”
阿希格汗被這突兀間的發問驚了一跳,要換在平時他是最不願意談及自己的病情的,他的近身‘侍’從們都知道這是一種禁忌,如果提及會引得他非常不快,甚至大發雷霆,但今天不知道爲什麼,這位陌生的年輕人提出來他根本沒有半點反感。
“你很想知道我得了什麼病?”阿希格嘴角掀動了一下,卻沒有展‘露’出半點笑意,很平淡的說道:“聽說過肺癆嗎?也就是西醫中說的肺癌,晚期了。”
徐青一言不發,他很清楚肺癌晚期意味着什麼,但凡帶癌字的病症都是致命的,晚期兩個字掛上去基本上就成了不治之症,該死的肺癌晚期,難道真就不能治了嗎?他現在感覺腦海中一片‘混’‘亂’,傷心卻無淚……
阿希格汗望着徐青的臉龐,輕嘆道:“唉!人都有這一天的,早來晚來而已,我其實也有個兒子,如果他在的話年紀應該跟你差不多的,真希望能撐到見他一面,幫我做件事好麼?”
徐青強忍心酸道:“什麼事?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
阿希格汗笑道:“打我一巴掌,用力打,就當是爲我那沒見過面的兒子……”說完把頭一擡,咬緊了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