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一點一點推移。
村口的人流量也在慢慢增加,起初只是拆遷項目部的一些工作人員和領導。
等到上午九點多左右,又多出來一些巡捕和交警,看架勢正主應該就到。
張星宇自從鑽進二層小樓以後,就再沒出來過,我和葉小九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磕着瓜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而我的目光始終都在村口那棟獨門獨戶的小平房附近盤旋,關鶴告訴我,黃水生和老凳子都在裡面,可我瞅了老半天,始終沒感覺出來裡頭有人氣兒。
瞟視着村口越來越多的人流,葉小九笑呵呵的出聲:“輝煌公司也是真的藝高人膽大啊,今天正式動工,結果自己家愣是一個負責的都沒派過來,盡指望一羣工人們準備。”
“大部分人只會看圈裡的豬,誰會在意案板上的肉。”我抽了口煙輕笑:“別說他們膽大,這事兒要擱我身上,我絕逼也不會太注意眼皮子底下,整個村子百分之九十五的地皮都拿下了,剩下那百分之五能翻起多大風浪。”
葉小九吧唧嘴冷笑:“關鍵是今天案板上的肉確實要掀起狂風巨浪吶。”
“嗨,老老實實當個吃瓜羣衆,看戲就好。”我愜意的伸了個懶腰。
相比起真槍實彈的街頭混戰,我其實更享受這種運籌帷幄的快感,不一定刀刀見血,但絕對可以殺人誅心。
那種感覺就像是倆人賽跑,當對手認爲自己必勝,即將舉起獎盃的那一剎那,裁判卻突然吹哨宣判他被取消比賽資格一般的刺激。
我正胡亂琢磨時候,葉小九猛地吐了口瓜子皮,抻手指向進入村子的唯一鄉道低喝:“正主來了。”
我循着他的手指頭望過去,果不其然看到四五臺黑色“奧迪”轎車排成一列,在一輛巡邏車的帶領下,有條不紊的停在村前。
半分鐘不到,車門打開,李倬禹、洪震天率先從最後一臺車裡蹦出來,用小跑的速度涌向中間一輛車,將三四個中年男人迎下來,緊跟着其他轎車上也零零散散的下來一些“相關部門”的負責人。
人羣中,我不光見到了輝煌公司的話事人之一敖輝,還看到幾張經常出現在本地新聞的熟悉臉孔,包括上次江梟介紹我認識的那位姓韋的大拿,一羣人簇擁在他身邊,想來這傢伙應該是今天奠基儀式地位最高的。
見到那羣人邁向村口簡單搭建成的小舞臺,葉小九咬着一粒瓜子,呲牙道:“敖輝的歲數不小了吧。”
“不可唄,挺大個年紀,愣是不懂什麼叫激流勇進,非要跟咱們年輕人一爭高低,不削他削誰。”我一腳磋滅菸蒂,側頭朝着身後的小院輕喝:“胖砸,主角登場了哦。”
“他們算個蛋毛主角,充其量就是幾個有名有姓的龍套,今天的主角是咱們頭狼!”張星宇輕蔑的聲音從院內傳了出來。
村口處,一衆大魚們熱情洋溢的寒暄片刻後,敖輝和幾位大拿有序的走上小舞臺,底下馬上就有幾個記者扛着攝像機、錄影機擺開了陣勢,四周圍觀的“羣衆”們,也有不少人掏出手機開始照相錄像。
一般這種活動,圍觀羣衆基本上都是主辦方花錢僱來的,尋常老百姓都在爲自己的一日三餐奔波,只要不是跟自己衣食住行息息相關的項目,少有人會關注哪開工哪拆遷,頂塌天就是通過各類社交平臺閒扯會淡。
圍觀羣衆裡有四五個年輕人捧着手機,來回的晃動鏡頭,帶隊的赫然正是昨晚上剛剛跟我吃過飯的馬亮。
瞧清楚馬亮,我的嘴角止不住開始上揚。
幾個大拿走上臺後,很官方的說了幾句開場白,隨即那位韋姓大佬,振臂一呼,正式宣佈:“動拆儀式正式開啓。”
“轟隆隆..”
伴隨着一陣雷鳴般的鼓掌,村口的幾臺挖掘機正式啓動,巨大轟鳴聲響徹整個村子,敖輝、李倬禹和洪震天又簇擁着幾位大拿有說有笑的奔着停車位置返回。
“不能拆,憑什麼拆我家!”
“就是啊,一句話不說就給我們斷水停電,現在更是要把我們房子推倒,你們要殺人嗎!”
“救命啊,有沒有人管..”
就在一衆大魚即將返回車裡的時候,村口那棟平房裡,突然連哭帶喊的跑出來十多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的白髮蒼蒼,杵着柺杖需要靠旁人攙扶才能行走,而小的還不會走道,在兩個中年婦女的懷中嗷嗷啼哭,黃水生和老凳子夾雜其中,不過兩人整的灰頭土臉,縮在角落的位置,並沒有太引人注意。
一幫人衝出來以後,直接擋在最前面的一臺挖掘機前面,兩個老太太更是乾脆往地上一躺。
“有沒有王法了,我們不同意拆遷,怎麼還強制進行呢。”黃水生歪脖乾嚎:“要拆了我們家可以,那就把我們這幫人全都軋死吧。”
“對!軋死我們吧,都不活啦..”
說話的功夫,一大家子人紛紛歪七倒八的往地上躺。
已經準備上車的幾位大佬當即停下腳步,紛紛迷惑的望了過去。
那些都開始收工的記者、攝像師也一個個詫異的昂起腦袋。
韋姓大佬臉色瞬間黯淡,轉身看向緊隨身後的敖輝。
敖輝的腦門子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了細汗,扭頭衝着李倬禹低喝:“怎麼回事?”
還站在小舞臺邊跟人聊天的李倬禹馬上扯着脖頸迴應:“就是一羣獅子大開口的釘子戶,整個村子的地皮,咱們都已經收購了,您放心,我馬上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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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你孃的狗屁,誰是釘子戶!”黃水生一激靈從地上爬起來,手指李倬禹咆哮:“我們一家人常年在國外打工,前天剛回來,誰來找我們談過,誰給過我們丁點補償?但凡我家裡人收到過一毛錢,老子今天自己拎大錘把房子給你拆了!”
李倬禹瞬間愣住了,啞口無言的左右環視。
“太欺負人啦..”
“救救我們吧,求求大老闆給條活路,不要讓我們無家可歸。”
趁着他懵逼的空當,幾個老人直接甩開柺杖,噗通噗通幾下歸倒在地,朝着韋姓大佬一羣人的方向猛磕響頭。
韋姓大佬擰着眉頭注視幾秒鐘後,拔腿就要走過去。
旁邊的敖輝趕忙攔住,點頭哈腰的小聲耳語,我估計他應該是承諾馬上搞定之類的屁話。
“關鶴!關鶴!”
呆滯了片刻後的李倬禹反應過來,腦袋轉向圍觀羣衆的方向大聲喝叫。
特意給自己打了條紅領帶的關鶴小跑着衝到李倬禹面前,佝僂腰桿:“誒李總,什麼事情啊..”
“這他媽是怎麼回事!”洪震天緊繃着臉湊過來罵咧。
“這一家的地皮咱們確實沒有買下,之前我跟他們聯繫過,但是沒找到人啊,這事兒你倆不是也知道嘛,當時還是洪總提議,先拆後補的呀。”關鶴咳嗽兩聲解釋。
洪震天也是氣急眼了,口不擇言的戳着關鶴的胸脯子呵斥:“少往老子身上推,收了我們那麼多錢,你不趕緊琢磨幫我們擺平,等菜呢。”
關鶴後退兩步,委屈的吧唧嘴:“洪總,這時候我怎麼幫你們談啊。”
見到馬亮和另外幾個青年將鏡頭對準自己的方向,洪震天惱火的咆哮:“不許特麼拍!誰再拍手給你們打折。”
馬亮據理力爭的仰脖反問:“你是灰社會嘛,憑什麼阻礙我們的知情權?”
“你閉嘴。”李倬禹拿肩膀撞了洪震天一下,硬擠出一抹笑容,朝着圍觀羣衆和記者們擺手鞠躬:“諸位媒體朋友,還有關心本次拆遷工程的熱心人士,大家請先移步到鎮子裡,我們輝煌公司爲各位準備了茶水點心和豐厚的禮品,動工儀式出現一點小小的失誤,請相信我們輝煌公司的力度和決心。”
“既然有能力解決,爲什麼還要攆我們走啊?”
“難道今天到現場的人,全都收了貴公司的禮物嗎..”
馬亮一夥人紛紛反駁質問起來,馬亮更是腰桿繃直,從人堆裡走出來,拿鏡頭對準自己道:“各位直播間的朋友們,麻煩大家幫我錄像,如果我今天晚上之前沒能如約直播,請朋友們幫我把剛剛看到的畫面傳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