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小唐的冷峻青年帶着我們走到人工湖畔,先示意我們留步。
然後他踮着腳尖畢恭畢敬的湊到正垂釣的中年男人耳邊喃喃低語幾句,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生怕驚到了湖畔裡的魚。
十幾秒鐘後,男人聲音不大的迴應兩句後,小唐這才朝我們招招手。
劉博生壓低聲音囑咐我:“我先說,你適當的補充,咱倆千萬不要話趕話。”
兩步道的過程,劉博生臉上的表情已經變成了不卑不亢的職業化笑容:“王總您好,我是頭狼公司的業務部經理劉博生。之前在MSN上跟您交流過。”
瞅着劉博生臉上的表情變化,我暗暗的記在了心底。
事後我其實還專門問過他,爲什麼面對看門的小唐卑躬屈膝,而碰上正主以後卻顯得並不太熱情。
劉博生只告訴我一句話,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之所以對王莽不矜不伐是因爲他見慣了太多討好的人,合理的表現出自己,反而更容易留下印象,而對小唐這種人,則要儘可能的表現出我們沒有敵意,否則他可能一句話。就能阻止我們跟王莽見面。
憑着劉博生教給我這一點待人接物的小技巧,再後來的很多次大場合裡,我都能玩的遊刃有餘,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小唐。看茶。”中年男人沒有回頭,很隨意的朝旁邊青年招呼一聲,然後側臉看向劉博生爽朗的微笑:“劉經理還請稍等,釣魚人就這點毛病,不甩完竿不靜心。”
“無妨,我們不急。”劉博生微微點頭。
而我趁着這個空當,不動聲色的挪動到劉博生的旁邊,仔細打量今天的正主王莽。
他大概五十出頭,頭髮半數泛白,但皮膚卻保養的很緊緻,濃眉大眼,鼻樑高挺,不算太厚的嘴脣邊沒有半點胡茬,給人一種很乾淨的感覺,想來年輕時候一定是個玉樹臨風的帥男。
瞅着他的側臉,我越看越覺得眼熟,但我可以很肯定,我絕對沒見過這個男人。
原本盯着湖面的王莽可能是感覺出來我在觀察他,隨即扭頭望向我笑問:“哦?小兄弟爲什麼一直盯着我看吶?”
笑的時候,他的腮邊居然還凹起兩個淺淺的酒窩,那副模樣更加讓我感覺熟悉。
劉博生馬上開口介紹:“王總您好,這是我頭狼公司的老闆王朗,跟您同姓,嘿嘿”
“哈哈,巧了,說不定咱們五百年前是一家。”王莽隨即大笑。
“我更傾向於未來能跟您變成一家人。”我像個小輩兒似的縮了縮脖頸。
“算了,魚平常喂的太飽,不容易釣,咱們談談吧。”王莽沒回答我,又盯着魚漂看了幾秒鐘後,將魚竿支在旁邊的小架子上,看向我發問:“小兄弟的口音不是羊城本地人吧?”
我實誠的回答:“我老家HB的,崇市那邊的,不知道王總聽說過沒?”
在這類大咖面前,實話實說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以他們的能耐想查我們資料,應該不是特別費勁的事兒。
“崇市?成語之都嘛。”他的瞳孔微微擴張,不過很快又恢復原狀,點點腦袋道:“不止聽說過,我還曾經在那邊生活過很久,這樣算起來,咱們還是半個老鄉,都坐吧。”
“王總其實並不是魚吃太飽的緣故,我個人感覺可能是您的揚杆方式稍稍有點問題。”劉博生清了清嗓子,走到小架子旁邊。抓起另外一支魚竿,貌似很懂行的撫摸兩下杆把微笑:“看來王總喜歡手釣啊,這支溪釣竿不錯,介意我甩一杆嗎?”
“哦?你也是個垂釣愛好者?甩吧,我很少碰上真正懂行的朋友。”王莽立時間來了興趣。
“工作之餘玩一下。可以適當的緩解壓力,王總如果真想找知己,那就得到河邊、水庫這類地方尋覓,那些釣者是真好這口,不像公司、單位裡那些只懂得紙上談兵的小青年。”劉博生矜持的笑了笑,手法熟練掛上魚食,然後姿勢異常標準的朝湖面拋杆下去。
“有兩下子。”王莽眼中掛笑的點點腦袋。
邊盯着湖面觀望,劉博生一邊輕鬆的問道:“王總,您平常是喜歡臺釣,競技釣。還是傳統釣呢?”
“我時間不寬裕,偶爾玩玩競技釣?”王莽從伸了個懶腰道:“你呢?”
劉博生笑盈盈的迴應:“巧了,我也是。”
兩人你一言無一語的嘮着我聽不明白的專業術語,看似十分開心,我則從邊上完全懵逼。想不通明明是來談融資的,咱變成了他倆的交流大會,但又不敢打斷。
不過我看得出來,一切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如果王莽對我們沒興趣的話,恐怕不會跟劉博生聊這些,我相信這樣的大拿想聊天,隨時一個電話,門口就能排成長龍。
“咬餌,上鉤了!”
說着話。劉博生突然提高調門,猛然開始收線,很快從水中拽出一條搖頭晃尾的銀色大鯉魚。
“哈哈哈,不錯不錯”王莽像個撿着便宜的孩子似的拍手叫好。
“王總,所以您剛剛說魚塘裡的魚全吃飽了。不好釣的說法是不準確的。”劉博生動作嫺熟的將鯉魚從鉤子上摘下來,再次拋進湖中,極其紳士的又將魚竿放回小架子上,樂呵呵的坐到旁邊的馬紮上。
王莽揚起兩撇粗重的眉梢淺笑:“哦?願聞其詳。”
他這一笑,我越發感覺真的特別熟悉。迅速在腦子裡琢磨到底哪個朋友跟他很像。
劉博生掏出煙盒,隨即輕聲問:“介意我抽支菸嗎?不抽菸,我吹牛來沒靈感。”
“不沾菸酒者皆自私,我這個人恰恰反感自私的人。”王莽先是擺擺手,接着很自然的從劉博生手中接過煙盒,自顧自的點上一支,笑道:“你可以繼續,剛纔的言論。”
劉博生也點上一支菸道:“不可否認,池子裡大部分魚可能吃飽了,但還是有個別沒趕上好時候的小魚兒餓着肚皮,相比起來飢死,鋌而走險絕對是最合適的捷徑。”
王莽楞了一下,夾着菸捲朗聲道:“可鋌而走險的結果往往是上鉤。”
劉博生吹了口菸圈,表情生動的說:“那可不一定,比方說我剛剛放走的那條魚,也許它可能因爲這頓飽飯改變了命運,可能下次再有人餵食時候,它會衝在最前面,也可能因爲比別的魚多了一次上鉤的經驗,它會變得很聰明。稱霸魚池也說不準。”
王莽翹起大拇指道:“哈哈,跟你聊天很有意思,感覺就像是聽故事。”
劉博生抿了抿嘴角道:“故事都是發生過,或者即將發生的,您說呢王總?”
“嗯。”王莽應了一聲之後,久久沒有再吭聲,等他指間的菸捲燃燒到盡頭後,他突然起身,掃視我們一眼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開業?”
劉博生拿胳膊捅咕我一下,此時此刻我就算再傻。也聽出來王莽話語間的意思,馬上回答:“那就得看王總您什麼時候有時間。”
“下週五吧,下週五是個好日子,我剛好可以從國外回來,到時候我帶幾個朋友給你們剪綵。”王莽歪頭想了一下道:“另外,我有言在先,我很不喜歡天娛集團。”
“巧了,我們可能比您更厭惡。”我嚥了口唾沫淺笑。
“你們現在根基太淺,只是一家小酒店而已,融資的事情壓後再說吧,回頭我讓小唐給你們送一點啓動資金。”王莽乾脆利落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似笑非笑的朝着劉博生道:“以後有時間,咱們可以一塊切磋釣技。”
劉博生搖搖腦袋委婉的拒絕:“釣技在這類地方切磋不出來,需要上更廣闊的的河流湖泊畔邊。”
王莽言語複雜的感慨:“唉人居於一屋如鳥囚於一籠,坐在什麼位置,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我蠕動嘴脣發問:“王總好像不太開心?”
“談不上開心不開心,規則所限吧。”他意味深長的又從劉博生的煙盒裡取出一支菸叼在嘴裡。
劉博生掏出打火機替他點燃,眨巴眼問:“平常老百姓討厭社會規則的本質是因爲他們不是受益者,王總不滿足,我就不太明白是怎樣一種心理了。”
“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規則。”王莽抽了口煙後。慵散的伸了個懶腰:“很久沒和人聊這麼久的天了,如果不是我今天要出門,真希望和你們倆共飲一杯。”
“只要王總不厭煩,我們隨時待命。”我馬上接茬。
劉博生朝我遞了個眼神,隨即抱拳朝王莽告辭:“那我們就不打擾王總休息了,等您出國歸來,我們請您吃頓家常便飯。”
“我送送你們吧。”王莽整理一下衣裳後,做出邀請的手勢。
走出洋樓後,我按耐不住心裡的迷惑,鼓足勇氣朝王莽發問:“王總。我可以問您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
王莽開玩笑的打趣:“只要不涉及兒女情長,但問無妨。”
我乾咳兩下道:“您有沒有去過崇市臨縣,或者在臨縣有沒有什麼親人?”
“臨縣?”王莽的瞳孔再次擴張,就像最開始接觸時候,聽到我是崇市時候那樣的不自然,停頓幾秒鐘後,他搖搖腦袋道:“沒有,我只在崇市待過一陣子。”
我忙不迭點頭:“那可能是我搞錯啦,下次再來叨擾您。”
“怎麼?難道是我和你哪個朋友很像嗎?”王莽似笑非笑的問我。
“沒有,他就這個毛病,走到哪都喜歡跟人攀親戚。”劉博生搶在我前面接話。
寒暄幾句後,王莽轉身走回洋樓,我盯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少爺你沒病吧?想攀交情也不急於一時啊,這次頭一回見面,你如果就給他留下個輕浮的印象,往後還怎麼傍人家這棵大樹。”劉博生埋怨的靠了靠我嘟囔。
我掏出手機解釋:“不是,他真跟我一個朋友長得賊像,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你等等哈,我讓你看看她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