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x的日記本

而她沒有爸爸。

“屁!全都在亂說,我們班裡根本就沒有這個人,都是你們幻想出來的,看看教室裡他在哪兒?”

我拿起書架上的,封面與書脊被磨出一層白色,我差點以爲自己是第一次讀這本書。其實,關於斯蒂芬·金的這個中篇小說,是第一百二十次。

你的X

還是決定打電話報警,在她餓死之前,然後自己從這扇窗戶跳下去。

親愛的奧傑塔,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結局嗎?

她在塔頂。

聽起來土,卻很真實。以後,你會習慣這個名字的。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梅蘭小心地爬上塔頂,而我無聲地跟在背後。在她看到林子粹的屍體同時,我搶過她的手提包,將她推入空中花園。

十八世紀,歐洲人認爲只有白天鵝,等到澳洲發現黑天鵝才被打破。“黑天鵝”就是指不可預測的重大事件。我們過去的生活經驗,總會被一隻黑天鵝而顛覆,引發一連串連鎖反應,比如泰坦尼克號沉沒、近幾年的金融危機、2008年的大地震,還有你被囚禁在巴比倫塔頂,再到絕望主婦聯盟,她們殺過三個年輕女孩,最令人意外的是——殺死程麗君的兇手,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梅蘭,只是我不清楚動機。

很抱歉。

我還想多活一天。

而在我的牆壁上,正好刻滿了二十四個“正”字。

你住在巴比倫塔對面的經濟型酒店,最近物價漲得很快,我取出銀行卡里所有現金,還兌換了幾千美元,這是送給你的路費。

她在牆上刻了什麼?

12月13日。

12月20日。

我的記憶還能保持多久?

我會向你贖罪,爲你找到真正的兇手,並在同一個地點懲罰他(她)。

8月3日。

當你僵硬地躺了一天一夜,連“黑鷹”帶來的食物也沒碰過,我非常擔心你。

崔善,我知道了你的媽媽叫麻紅梅,你的爸爸叫崔志明,還有你的高中、大學的閨蜜,畢業後的第一家公司。

酷暑與颱風相繼過去,裸露屍骨的高塔,再度被傍晚夕陽籠罩,彷彿矗立在碧血黃沙的荒野。原本焦黑的牆體,竟發出赤色反光,似乎屏蔽掉了廣場舞的噪音。

你自由了。

“一候蚯蚓結;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動。”

再見,塔頂的睡美人,我只想讓她過得好一些。

她出不去了。稍微調整距離,能看清她肩頭的蚊子塊,裙子破裂縫隙裡的皮膚。胸口晃着一根項鍊墜子,把鏡頭推到最大倍數,依稀分辨出天鵝形狀,陽光下略微有些反光。她的身邊有雙紅色的高跟鞋,除此別無他物,如果有臺手機,早就打110求救了吧。

但有了更多疑問——你是誰?

這沒什麼稀奇,就像住在羣租房裡的大家,每個人都忙忙碌碌,低頭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誰會停下來注視窗外呢?

“如果把塔放倒在希拉平原上,從這端到那端,將要走上整整兩天時間。當塔矗立着朝向天空時,從地面爬上頂端,將花去一個半月時間——如果這個攀登者沒有額外負擔的話。而實際情形是,很少有人可以徒手攀登。絕大多數的人身後都拖着一輛裝滿磚塊的木質小車,於是,攀登的速度自然就大大減緩了。當磚塊從裝上車時起,到被運到不斷升高的塔頂那一天,這個世界已經過去整整四個月時間。”

請你不要太內疚,也不要太擔心。

但我不會碰到她。

小善,你還活着嗎?如果你死了,很快我也會死的。

爲了驗證你有沒有說謊,我去了程麗君死亡的案發現場,果然跟你描述的一樣,我還發現了一張《天鵝湖》的唱片。

雖然,我的大腦生鏽了,但我還在看着你。

不過,千萬千萬別看那個版本的結尾——記住,你是奧傑塔,同樣被魔王囚禁在塔頂。

他唯一的失誤,是在第一次找到我以後,沒有繼續深入,比如親自到我家來看一看。不過,他能通過廣告公司的那個八婆,拐彎抹角找到我,已太令我意外了。何況在崔善與林子粹的關係曝光前,她與此案沒有任何直接關係,警方也沒必要把我拖進來。

當你發現這本日記,看到這行絕筆時,我已經死了。

我在望遠鏡裡看到了她。

雖然,你也在尋找我,卻從未發現我就在你身後。

隨着我大腦萎縮的加快,你的人生卻越發清晰。我難以自制地上癮,包括你最不敢讓別人偷窺的隱私,都以照片與複印紙的方式,密密麻麻地貼在我的整面牆上,每天觸目驚心地提醒自己,對面塔頂上的女人是誰。

突然,望遠鏡裡的她在幹嗎?不可思議,她在製造捕鳥陷阱,耐心地躲藏在石榴樹下,真

的逮到了一隻小鳥。她用樹枝把鳥刺死,真殘忍。怎麼吃呢?她異想天開地鑽木取火,以爲自己是北京猿人?但成功了,傍晚時分,空中花園點起一堆火苗,她小心地烤起麻雀,看起來很美味。

我僵硬地站在車廂連接處,隔着許多個背影,看着你從座位縫隙裡泄露的頭髮。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同學記得我的存在。

隔着厚厚的霜,她看到窗外的雪剛好停了,便打開流花河畔拿來的小本子。

雖然,你不是殺人犯,但畢竟參與過殺害程麗君的陰謀,即便犯罪中止,恐怕也是要坐牢的。請你持有這本護照移民國外,索多瑪共和國與中國互免簽證,無論再去什麼國家,你就永遠安全了。

爲了警告你試圖逃脫的行爲,我深夜潛入到你的身邊,用手機錄像功能記錄下了一切。你睡得好香啊,絲毫沒察覺我的存在。我大膽地躺在你身邊,看着你均勻的呼吸,黑夜裡發亮的頭髮,聞你體內的氣味。

仰望巴比倫塔頂層那幾麪灰濛濛的磚牆,誰也不曾想到還有一個女人,已衣不蔽體地生存了九十天。

要不是還有這本日記,我已經忘記你是誰了。

對不起,我不是變態狂。

第一次爬到塔頂,順着繩子滑入空中花園。無聲無息,踮着腳尖到她身邊,看着她的臉龐,覺得很美。

我買了臺紅外線夜視望遠鏡,跟白天的普通望遠鏡交替使用,夜以繼日觀察。漆黑的空中花園,衣不蔽體的你,在望遠鏡裡散發紅光,像夜間覓食的動物,也像美國大片中特種兵看到的敵人。紅色越發強烈,不意味着生命力增強,恰恰相反,是奄奄一息——高燒影響了紅外線,當視線裡一團火球,就是全部器官燒死衰竭之時。

她也很絕望,擡頭看着天空,向我這邊窗口看來——望遠鏡裡會有種錯覺,似乎她已看到了我的臉。

昨晚,我跟着你上了火車。

我差點被你殺了。

十三樓的窩棚,是這個男人的家。我找到一臺手機。對不起,我不是偷竊死人財物的無恥之徒,而是想發現某些線索。這臺價值三百元的二手貨,沒有聲音只有振動,僅保存了一個電話號碼,但無聯繫人的名字。

抄下這個號碼,我用公共電話打過去——是個女人接的電話,聽聲音還算年輕,我一個字沒說就掛斷了。

晚上,我帶着繩子、手電與各種工具,來到爛尾樓下。

恰逢十一長假,我在天台上餓了七天,奄奄一息,才被警察和家長髮現,僥倖撿回一條命。

8月2日。

女人的氣味。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偷拍林子粹的過程中,他的目光像刀尖鋒利,似乎感覺到了我的鏡頭,令人深感恐懼。

爲了證實你沒有騙我,我冒充成你的男朋友,前去拜訪你人生中的各位朋友與同事。我偷偷錄下對話,通過黑鷹傳遞給你。也許你不信,我是第一次面對那麼多陌生人,那些或可怕或奇怪的人們,面對面撲出氣息到我臉上,以及各種冷漠、輕蔑或狡詐的眼神。

但我沒等到她,只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我被她鎖在了天台上。

“不對,他是外星人!”

否則,一旦把你忘了,你就會死。

最後,就是死亡。

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但我很開心,特意弄好平常亂糟糟的頭髮,穿上最爲得體的衣服,晚上來到學校頂樓的天台。

巴比倫塔頂出現一個半禿頭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面孔陰慘。

——特德·蔣

我還活着。

我閉上眼睛,整夜腦海中都是塔頂上的女人……

就是她。

其實,大學畢業以來,我未離開過這座城市,更沒去過雲南。

於是,我看到了她。

是啊,我不可能永遠這樣看下去,醫生說我只有一百二十天的生命,按時吃藥的情況下,頂多可以再多活兩三個星期。

你會看到巴比倫塔頂,看到剛掉下去的梅蘭。她的生死,交由你來決定,當你聽到絕望主婦聯盟的錄音以後。

其實,我很傷心。

8月15日。

後半夜,我和衣坐在巴比倫塔頂,墊在枯黃的草根與塵土上,看着星星點點的燈光,雖然沒有一片光能照到臉上。一宿未曾閤眼,細小的雪片落在眼皮上,被體溫慢慢融化。

11月30日。

今天,剛起牀就撲到望遠鏡後,塔頂上的女人還在,坐在空中花園的牆角下,聲嘶力竭地呼喊求救。

收到一份國際快遞,來自索多瑪共和國——五天前,我用國際網銀購買了一本該國護照。放心吧,這可不是假護照,而是索多瑪共和國外交部簽發的,用你的出國證件照片。

爲了避免忘記時間,我開始在自家牆上記錄“正”字。

誰能想象?當我站上窗臺準備謀殺自己,突然看見對面爛尾樓頂,竟還藏着一個女人。

小善 OR 小巧 OR 奧傑塔——祝你在另一個半球找到你喜歡的男人,最好是華人,我可不喜歡老外哦。

醫生說,大約四個月,120天——只是大概的時間,最好準時吃藥,在這過程中,我會逐漸地遺忘,忘記過去,忘記所有人,乃至自己。

每天清晨,這個三十層樓頂的房間,會曬到夏日灼熱的陽光。躲在鏡頭背後的瞳孔,貓眼似的收縮,偶爾產生眩暈感。

怎麼會出現在爛尾樓頂上?她也不像流浪者或精神病人,從穿着打扮與皮膚來看,跟街上的時髦女郎沒什麼區別。這是閒得無聊的行爲藝術?城市探險?抑或拍電影?

事實上,當我下了火車,來到這座陌生的小縣城,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爲什麼來到這裡,甚至忘了我的名字,除了用身份證買票的瞬間,轉身又不記得。

不必細說,我利用了你的求救紙條,而他認得你的筆跡。最終,我把他吸引到巴比倫塔頂——初雪子夜,林子粹帶着有毒的蛋糕,正準備投入空中花園,被我一把推了下去。

她看到救命紙條,自然擡頭看爛尾樓頂,懷疑你究竟還活着嗎?

我決定等到明天再自殺。

也謝謝這本日記——在八月的第一天,當我準備自殺,卻看到困在塔頂的你,我會徹底忘記自己,但我要永遠記住你。

“無數架飛機從我夢中飛過,沒詳細數我打下多少架來,但是每一架都是爲你而打。”

此刻,下雪了,我潛伏在流花河畔,再也走不動路,最後的力氣抓着筆,寫下這一頁日記。

遇見她以前,望遠鏡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雙腿、眼睛與嘴巴,代替我走到無數人的面前,那是一個真正巨大的世界,可以無所顧忌地看到——他們在工作、吃飯、看電視、玩電腦、打手機,還有睡覺。有的一個人睡,有的兩個人,或更多人。他們有時笑,有時哭,有時對天空充滿期望,有時又恨之入骨。

奧傑塔,剛纔我在望遠鏡裡,看到你把頭埋進被窩,就像天鵝休憩時,扭頭藏入翼下。

關在天台上的日子卻不無聊,我拾到個望遠鏡,大概是別人看流星雨丟棄的。七樓頂上,很容易看清附近的秘密,包括校牆外的馬路,沿街的商店和髮廊,還有六層的居民樓。

對於程麗君的死,葉蕭始終不以自殺結案,不依不饒地調查梅蘭,果然是個出色的警官。

11月21日。

所有往事都快忘光了,我卻無比清楚地記得十五歲那年——

8月7日。

我開始瘋狂尋找關於《天鵝湖》一切,就像瘋狂地尋找你的全部秘密,包括柴可夫斯基是金牛座都被我扒出來了。

於是,我撿起半塊磚頭,準確砸中了林子粹的後腦勺。

冬至。

如果要救你出來,這是必需的前提——你爲什麼會被關在塔頂?

在我傳遞給你的錄音筆裡,第一次親耳聽到你的聲音——溫柔,感性。我喜歡。

我撥了報警電話,但隨後掛斷。

11月24日。

凌晨,我艱難地走到最近的醫院,急診室的女醫生也被嚇壞了,幫我拔出那根樹枝,反覆清洗傷口。醫生要求我住院觀察,以免傷到胸腔內的臟器,但我只掛了兩瓶鹽水,就自己扯掉輸液針頭,悄悄從醫院裡逃跑了。

看到你漸漸恢復健康,每天早上吃着我買的麪包和水,我很有成就感。

你還愛着他嗎?

再偏一釐米,就會撕碎我的心臟。

如果世界末日來臨,只能帶一種動物上諾亞方舟——馬、老虎、孔雀、羊,你會選擇哪一種?

回想這一個月多,我把藥、水和食物,通過“黑鷹”飛過高空,送到你身邊。

太陽升起來,一夜的初雪消融,冰冷刺骨。

12月22日。

那個男人是誰?

半夜裡我再次潛入空中花園,想要把你搶救回來。然而,你卻趁我不備襲擊了我,用利劍般的樹枝刺入我的胸口。

12月1日。

忘了告訴你,索多瑪共和國唯一值得人們記住的,是地球上最重要的天鵝越冬棲息地。

如果,讓我自己走到那些人身邊,即便面對面,朝夕相處,恐怕也一無所獲。

在我最後失去記憶,徹底遺忘窗外的你之前,必須把你救出來。

忽然,一片什麼東西飛到我的額頭。

這個男人兩手空空墜落,撞在三米深的天井地上昏迷了。

我怕你早上捱餓,儘管你想要殺我。

如果,她被救走——我就會按照原定計劃,從這扇窗戶跳下去自殺。

她萬分恐懼,任由這具屍體躺在庭院正中,直到整個白天過去。一個女人和一具屍體在一起,這是許多CULT片的情景,但我好憐憫她。這麼炎熱的季節,死人很快會爬滿蛆蟲,這種環境中任何活人都不能生存——除非她想要吃死人肉。

爬出窗外,看着三十層樓下的街道,車流飛馳的南北高架,跳下去是直接摔成肉餅,還是被撞得粉身碎骨?但願不要掉到汽車上面,這樣會給擋風玻璃或車頂砸出個大洞,引發危險的連環車禍。最好是不影響他人的空地,譬如廣告牌之類的,屍體半掛在上面,很拉風的樣子吧。

最近一個月,她們的四次聚會,都被我偷窺與錄音,事實確鑿無疑的……絕望主婦聯盟,把你囚禁了一百二十天,梅蘭是她們的主謀,也是第一個需要被懲罰的對象。

當你快被積水浮出空中花園,我在望遠鏡裡有些遺憾——我將永遠失去你了,但我也在爲你加油並祝福。

我經常站在別人身後很久,不發出一絲一毫聲音,直到對方回頭被嚇得半死。有時我會在寢室間穿梭,往往經過許多個房間,所有人竟不知道我來過。

TO:崔善

然後,我把錄音筆放在她的包裡,留在塔頂。

我查到了林子粹最新的地址,用微型錄像機偷窺和監視他。

他也會發現我所發現的全部秘密。

這一天,發生了許多事。

8月10日。

可惜,你仍被困在井底,進入絕境。我從沒親眼見過女人下半身流血,對你充滿憐憫。裹在你身上的布片,早已看不出裙子形狀,更別說其他敏感部位。當你轉身背對我,恰好露出大半個後背,我看到了你的文身,黑色翅膀上的英文花體字——LZCS。

沒有食物,沒有水,白天在塔頂的酷暑之中,晚上睡在牆角的水泥地上。

原來,她就住在學校對面,雖然隔着兩排房子,卻可以透過望遠鏡,從樓房之間的縫隙,看到她家窗戶。那是間小得可憐的房子,必須跟媽媽擠在同一張牀上睡覺。她的傢俱陳舊而樸素,只有梳妝檯的鏡子擦得鋥亮。鄰居們都是些粗俗的人,每天爲了雞毛蒜皮的事吵架乃至動手。雖然,她的媽媽容貌端莊,或許曾經很漂亮,穿着卻像鐘點工,國慶長假也要出門工作。她沒有出門走親戚,更沒有人來看她們母女。她很少跟媽媽說話,假期裡獨自看韓劇,從中午起牀到子夜睡覺。

其實,我正躲在最後一排座位下哭泣,卻連一聲都沒吭出來。

請允許我用“你”來稱呼你——巴比倫塔頂上的女人。

我還給你想了個新名字:張小巧。

打開雙肩包,將一長捆尼龍繩放下去,另一端繫緊在天台裸露的鋼筋上。這捆繩子已在我的包裡藏了三個月。

小縣城的火車站隔壁,有條冒着熱氣的小吃街,佈滿狗肉煲與老媽兔頭。她獨自走進一家小飯店,挑選靠窗的雅間,點了盆羊肉火鍋,一來是希望自己別再那麼瘦,二來是以後再也吃不到了吧。

崔善,你到底有沒有殺過人?

抓住那具沉重的屍體,將死人綁在自己身上,通過繩子爬到樓頂平臺。我不敢發出聲音,害怕把她弄醒,累得渾身大汗。

奧傑塔,謝謝你,讓我活到了今天。

12月21日。

當看到她用泥土做了個洗臉盆,用高跟鞋當杯子喝水,閉着眼睛吞下蟑螂與螞蟻,我開始佩服乃至崇拜這個女人。

這些隨風散佈出去的求救紙條,想必不止一個人收到過,但除了我不會有人在意的。

對不起,我更喜歡叫你奧傑塔,那是白天鵝的名字,也是你的英文名字Odette的轉音。1981年東映劇場版《天鵝湖》,我看過至少一百遍,印象最深的那句對白是:“奧傑塔,我寧願爲你而死!”

如果,自己被扔到那個空中監獄,不知道是否活得過第二晚?

9月15日。

第一頁,有些僵硬的X的筆跡——

我已決定將你從空中監獄釋放,趕在冬天徹底降臨塔頂之前。

我還在看着另外一個女人。

我回到對面家裡,迅速收拾行李搬家,卻用望遠鏡看到了長椅上的你。

警察找到了我,雖然心裡怕得要命,但還是從容地去了公安局,那是一個叫葉蕭的年輕警官。

11月15日。

小時候,同學們給我起過各種綽號,其中有一個叫隱形人。

我揹着散發臭味的屍體,爬下十九層樓,幾乎耗盡整個後半夜,纔來到爛尾樓的底層。我挖開地下室的泥土,把死人埋進去,這裡是天然的墳墓。

學校周圍沒有高房子,教學樓頂上有個天台,夏天適合看星星。有一回,許多同學聚着看流星雨,我走到她身後,醞釀情緒之際,她回頭只說了一個字:“滾!”

我能選天鵝嗎?

夕陽,再度籠罩巴比倫塔,越過庭院深深的高牆,直射到火紅的石榴花與她臉上。她還想利用燒烤的煙霧,盼望有人打119火警。不過,除非用望遠鏡,否則即便僥倖被人看到,也會認爲是陽臺BBQ派對,或是流浪漢佔據了爛尾樓埋鍋造飯。每次點火要燒掉許多枝葉,石榴與野草不斷減少,她會把整個花園的植物燒光,只剩滿地灰燼殘渣。

11月1日。

崔善念出這節氣的古話,小時候爸爸教給她的,相隔多年還未忘記。

11月23日。

爲什麼不救她上來?只要跑到巴比倫塔頂的天台,放根繩子下去。可是,她的感激會持續幾天?她也會像其他人那樣,很快忘記我的臉和名字,再次見面就變成擦肩而過的路人。何況,我開始沒有救她,等了那麼多天再出手,這算什麼意思?不也一樣犯罪了嗎?

我騎着輕型摩托車跟蹤梅蘭,直到巴比倫塔下——這是我盼望的時刻,趁着她去超市買水的空當,我把你寫的求救紙條,貼到了她的車窗玻璃上。

收到你的錄音,我真的非常欣慰——你不是殺人犯。

11月25日。

剛開始很緊張,擔心小直升機會不會半空墜落,或者操縱失誤撞到牆上,後來才越來越嫺熟地操縱。

回家以後,我走到窗邊,看着對面的巴比倫塔頂,那棟燒焦的屍體般的爛尾樓,似乎也像阿茲海默氏症的病人,不過在等待死亡罷了。

天亮了。

在擁擠的火車裡站了一宿,我不怎麼覺得累,這是病情已到末期的症狀。

她即將變成一具美麗的屍體。

盛夏的午後,我從窗臺上跳下來,不是墜下三十層樓,而是回到屋裡,把望遠鏡對準巴比倫塔頂——也只有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視線才能越過樓頂的圍牆,落到長滿石榴樹的花園裡,還有她。

一切都像擠牙膏似的,我懷疑你是不是失去了記憶,難道也得了跟我一樣的病?

再見,永別。

冬至,下午五點,天已全黑。

“咦,真的沒有啊。”

我快要死了。

你是犯了某種不可饒恕的罪過嗎?如果貿然把你放出來,是否會危害世界和平?甚至,你是否有什麼高致命性的傳染病,因此不能與任何人接觸,只能被放到空中花園自生自滅?

那塊有毒的蛋糕,被我扔進了蘇州河,以免饞嘴的流浪貓吃了送命。

觀察了整個下午,沒看到第二個人,直到黑夜覆蓋空中花園,她居然躺在牆角睡覺了。

早上,我提前來到旋轉餐廳,幾個主婦定期聚會的地方。她們每次都選擇靠窗第四個卡座,我在座位底下藏了一支錄音筆。她們聊了一個多鐘頭,各自散去之後,我迅速拿回錄音筆。同時,我用死去的半禿頭大叔的手機,給梅蘭發了一條短信,約她明天見面。

不過,當林子粹與梅蘭都失蹤以後,葉蕭自然會聯想到另一個失蹤者——崔善。

再見,你將在我的牆上看到自己的人生。

10月15日。

我想,那個叫葉蕭的警官,很快就要發現這一切的秘密了。

而我唯一記住的,就是無論在什麼時候,去什麼地方,必須跟着你,並且,看着你。

接近四十度的太陽底下,對於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眼,留給了巴比倫塔頂的空中花園。

然而,他自己墜落進空中花園,死了。

最高六十倍的單筒望遠鏡,支撐地面的三腳架,德國原裝的光學鏡頭,足夠讓你看到整個世界的秘密。

但我逃了出去,難以置信,胸口插着致命的兇器。

相比於用肉眼看這座城市,用望遠鏡看得更豐富而真實。我相信自己有無數朋友,每天跟他們在一起生活,簡直高朋滿座,夜夜笙歌,就像蓋茨比的奢華派對。我可以叫出每個人的名字或綽號,知道他們的特長和缺點,比如誰打DOTA是好手,誰又是泡妞與始亂終棄的專家,哪家的妻子習慣紅杏出牆,某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卻是衣冠禽獸……

暗淡的夜色中,火光照亮了她的臉,很迷人。

於是,我來到市民廣場公園,坐在你的身邊,而你短暫地睡着了。我將貼着門牌號的鑰匙塞入你的口袋。

“救命!我在樓頂!巴比倫塔!”

當他發現連我都失蹤了,而梅蘭的車是在爛尾樓下被發現的,他就會來到我住過的房間,站在窗口眺望對面的巴比倫塔。

請原諒,我說在今年6月21日,我在麗江跟你認識,也是程麗君被殺的前一天。

根據程麗君被殺現場牀頭櫃的照片,我早就開始跟蹤調查那三個女人——全曼如、章小雪,還有梅蘭。

正好符合我的判斷:程麗君不是被你殺死的,真正的兇手,另外隱藏在某個角落。

我把林子粹的包留在原地,轉身從巴比倫塔頂上消失。

12月10日。

我很緊張,他來幹什麼?就是把她關進來的變態,還是來救她的人?

原來是張破紙片,簡直狗啃似的,卻有一行字——

她很漂亮,尤其眉眼,從第一秒鐘,就在望遠鏡裡抓牢了我的眼睛。

寫得太酸了吧。

未知要比已知更重要,而讓我們生存下去的,往往是無法預知的懸疑。

那時學生還沒手機,我大喊救命,但值班老師睡得很死。看着還算乾淨的星空,漆黑漸被黎明取代,晨曦籠罩額頭。

望遠鏡捕捉到她因飢餓而發青的眉眼,有煙燻妝的效果。她的身材越發骨感,胸部因此變小,胳膊雖細卻有力量。昨天,她抓住一隻老鼠,令人吃驚地剝了老鼠皮,跟小鳥串在一起燒烤吃了,表情厭惡,事後趴在地上乾嘔半天。

每當深夜無聊,我會打開GOOGLE地球,點擊查看地球上每個角落的衛星圖片,包括網友們上傳標註的各種圖片。偶爾有一次,我點到麗江的白沙古鎮,意外地看到壁畫照片,還有那棵金燦燦的銀杏樹。自從見到巴比倫塔頂上的你,我無數次幻想,自己就是你的男朋友,我們在古壁畫外的老銀杏下相遇,踩着一地破碎的陽光,住進木頭窗櫺的破舊小客棧,黑夜裡剪着蠟燭枕着月光入眠,哪怕從未觸摸過你的身體,只是看着你……

你開始在錄音筆裡講述你跟林子粹的故事。

我灰溜溜地走了,卻從沒走遠過,在操場的花壇後,在樓梯的轉角邊,在食堂門口的槐樹下,都會看着她。直到有一天,她對我說:“今晚,到天台上來找我吧。”

某個名字?還是代號?甚至——你被關在空中監獄的原因?有人在你背後刺上這行密碼,而你卻無法看到,塔頂也沒有鏡子讓自己發現,但這行字母也未免太簡單了吧?

我總是忘記吃藥,只能用紅色大字把“每天吃三次藥”記在牆上,否則我已經死了吧。

如果,還能在望遠鏡裡看到她的話,我也就能繼續活下去了。

小善,根據你在錄音筆裡的要求,我必須送給你一份最好的禮物——林子粹。

最近一個月,我在24小時便利店上夜班,這是失業以來的第一份工作。每個夜晚,獨自坐在便利店的收銀臺後,我並不感到孤單與恐懼,相反心裡有許多憧憬,遇到下雨天還會牽掛——因爲還有一個女人,同樣孤獨地躺在塔頂的牆角下,面對毫無遮攔的星空。

我坐在市民廣場公園的長椅上曬太陽。晚上,這裡會成爲流浪漢的牀,或者年輕民工男女的情人旅館。

但是,他永遠都找不到你。

紙片上是你的筆跡,漂亮而不潦草,很容易辨認。但我並不緊張,而是四處收集類似的紙條,在附近樹上又發現了一些。

那是個年輕女子,頭髮散亂地披着,黑色小碎花的裙子,裸露胳膊與膝蓋,肌膚白晃晃的分外刺眼。

概況來說,遇見你後發生的所有事,以及被我發現的那麼多不可思議的秘密,都是極其典型的“黑天鵝事件”,英文“Black Swan Event”。

很抱歉,我沒有及早地救出你,讓你在巴比倫塔頂的空中監獄,忍受將近一百二十天的煎熬。我還像個變態似的偷窺你,半夜潛入到你的身邊,逼迫你說出內心的傷痕……

你們也醒了……我被凍僵,偷聽你們對話,直到林子粹掐住你的脖子。

我在五一中學,綠色教學樓底層的初二(2)班。隔壁班級有個女生,永遠留着一頭洗髮水廣告般的披肩黑髮,帶着神秘的香波味從走廊經過,讓我低頭嗅着空氣許久,恨不得要拿個瓶子裝起來,藏在被窩偷偷聞一夜。學生們都圍繞着她,老師也總是誇獎她,說她成績好又懂道理。她的穿着打扮很有品位,既不顯得暴發戶,更無寒酸相。她家庭條件不錯,人們都說她的爸爸是個軍官,在某某地方很有勢力。

只要每天站在窗後,透過望遠鏡看着她的一切,我就漸漸忘了想要自殺這件事,不知是阿茲海默氏症作祟,還是偷窺本身。

幸好冬天穿了厚厚的衣服,掩蓋了我團團纏在胸口的紗布,我第一次對警察說謊了。

11月29日。

葉蕭會看到那兩個人的。

8月1日。

從此以後,“黑鷹”不僅是運餐車,也成了接線員。它是我在大學時代親手製作的,按照《黑鷹墜落》的直升機原形,那是我最愛的電影。

這是一句電影臺詞——我也是。

我發現梅蘭的電話號碼,正是8月10日死去的中年男人手機裡的唯一聯繫人——你可是看着那個大叔死的。

我知道,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偷窺,但我從未改變過,她也是。

奧傑塔 OR 奧黛爾

而你是無辜的,只是被人欺騙與利用,可憐的崔善。

“他是小偷的兒子吧?要不怎麼到哪兒都不留痕跡?”

九*九*藏*書*網

99lib?net

九九藏書

http://www?

第22章 放我走吧第13章 絕望復仇第8章 巴比倫塔第3章 改頭換面第22章 放我走吧第26章 失去意識第16章 不能離婚第10章 他就是x第18章 殺人的凌晨第24章 她的父親第10章 更多秘密第10章 更多秘密第3章 懷孕六週第8章 x的錄音筆第10章 他就是x第8章 x的錄音筆第16章 不能離婚第10章 更多秘密第11章 我討厭她第13章 絕望復仇第12章 漆黑夜半第22章 放我走吧第8章 x的錄音筆第5章 行屍走肉第8章 巴比倫塔第9章 你死了麼第16章 不能離婚第3章 懷孕六週第23章 你愛我嗎第15章 我沒殺人第10章 他就是x第12章 曲終人散第7章 世界盡頭第7章 怨婦聚會第18章 殺人的凌晨第2章 空中花園第5章 行屍走肉第6章 一具屍體第11章 我討厭她第1章 重要線索第20章 你的故事第12章 漆黑夜半第5章 行屍走肉第13章 等待屠宰第11章 x的日記本第9章 失蹤的女人第24章 她的父親第6章 一具屍體第6章 一具屍體第11章 我討厭她第15章 我沒殺人第19章 黑膠唱片第12章 曲終人散第23章 你愛我嗎第8章 巴比倫塔第6章 你又是誰第2章 三個女人第6章 一具屍體第19章 黑膠唱片第4章 殺人同謀第2章 三個女人第6章 一具屍體第26章 失去意識第1章 噩夢開始第4章 殺人同謀第12章 漆黑夜半第18章 殺人的凌晨第4章 我不反抗第19章 黑膠唱片第12章 曲終人散第1章 噩夢開始第10章 更多秘密第6章 一具屍體第4章 我不反抗第25章 夢的最後第17章 你就叫x第13章 絕望復仇第20章 你的故事第10章 更多秘密第8章 巴比倫塔第7章 怨婦聚會第13章 絕望復仇第26章 失去意識第11章 我討厭她第20章 你的故事第9章 失蹤的女人第5章 行屍走肉第17章 你就叫x第21章 不辭而別第13章 絕望復仇第12章 曲終人散第13章 等待屠宰第7章 世界盡頭第11章 我討厭她第4章 殺人同謀第8章 x的錄音筆第14章 說出秘密第13章 等待屠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