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一刀深知,作爲日盛國貴族家族的一份子,出生就頂着貴族光環的他,如果沒有皇家的恩賜和榮寵,他的家族怎麼可能有那樣的財力和能力,一力地培養他。如果沒有當今皇上的恩典,他也不可能有超然的地位,特殊的權力。
是的,他該醒悟了,從旦夕國回來後,他就醒悟了很多。
有些東西,他只是從來沒有深度地去考慮過,以至於忘記了根源。
“多謝殿下教誨,臣謹受教。”
看着面前白衣勝雪高傲的大宗師,向她低下高貴的頭顱,態度恭敬異常,菊丸的臉上沒有絲毫得意和笑意,而是更加陰寒。
“柳生一刀,你效忠的對象是誰?爲了兒女情長,爲了一位異國的皇后,你要背叛日盛國嗎?”
“殿下言重,臣萬死不會背叛日盛國,辜負聖恩。”
“然則,你剛纔想做什麼?”
柳生一刀低頭無語,良久地躬身站在菊丸的面前,面對這位看上去年輕的少女,再沒有絲毫的輕視之心,不是因爲她是天神所選中的人,而是因爲她本人。
“殿下恕罪,臣一時情急衝動。”
“柳生一刀,如今局勢晦暗不明,藩鎮割據作亂,各大家族都覬覦皇室,不遵皇室,意欲從中漁利,甚至想和織田駿一樣控制皇室。皇室闇弱了太久,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將從今天開始結束。因爲我不會再繼續看下去,允許那些人做下去!”
菊丸又邁出幾步,帶給柳生一刀更大的壓力。
柳生一刀低頭看着菊丸嫩黃色的裙裾靠近他,不由得就想退後幾步,最終他沒有退後,巋然不動垂首恭立在原地。
“殿下終於要出手了嗎?”
“是的,而你柳生一刀,是否依然要避世隱居,超然在世俗之外?你的心中,可曾有過日盛國?尊崇過皇室?須知,亂世誰也不能避過,你以爲你的家族會躲過去嗎?你的家族躲不過去,身爲貴族後代你的,承受了皇家太多的恩典,你難道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君恩,爲國盡忠爲君分憂嗎?”
每一句話,都沉重地敲擊在柳生一刀的心頭,從來不曾考慮過太多的事,被菊丸的一番話剝開虛僞的外衣,袒露在他的面前,毫無猶豫。
一直癡迷於武學,以爲自己是不同的,可以超然物外。
但是,從踏上旦夕國的土地起,他已經明白那些都只是夢境,是虛幻,只是他一廂情願的理想而已。
他也是一個俗人,做不到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管,真正的超然物外。
到底是爲了日盛國,破除了誓言,無法兌現承諾踏上了旦夕國的土地,去爲了國家的利益躬身屈膝,換取更多的利益。
身爲日盛國的臣民,也最終爲了國家的利益,不惜用卑劣的手段,把旦夕國的皇后帶回來。
柳生一刀苦笑,早就該明白,從把她劫持後,這一切就成爲定局,他不可能再在避世隱居,也不可能做到超然物外。
他的背後,有家族的利益,他不能真正做到摒棄家族和親情。他的背後,還有柳生一刀派的存在,如果連國家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柳生一派,他這個大宗師也不
過是一個亡國奴而已。
“臣慚愧。”
“慚愧之餘,你不知道你該怎麼做嗎?”
柳生一刀微微擡頭挺直身軀,擡眼向菊丸看了過去,凝視菊丸片刻他才垂下眼瞼,面對菊丸,他比對當今日盛國的皇上更恭敬。
“臣愚鈍,請殿下賜教,臣願盡力而爲。”
“好,我要你效忠於我,從今以後爲國盡忠,爲君分憂,很快日盛國和所有的一切,就都屬於我,柳生一刀,如今在我的面前,你還是如此的不知禮嗎?”
巨大的壓力,妖異的墨藍色目光,讓柳生一刀如芒在背,氣勢漸漸弱下去。
直到此時,他纔想起父親和師父曾經說過的話,驀然間明白了什麼。
他是日盛國的臣子,一直都是,無法脫離這個塵世,更無法置身事外。
柳生一刀從來不是一個愚笨遲鈍的人,他只是太過癡迷武學,以至於忽略了其他所有的一切。
“殿下,臣當效忠殿下,盡心盡力!”
柳生一刀撩衣緩緩在菊丸面前跪了下去,雙手支撐地上,深深拜倒匍匐在地:“臣萬死之罪,懇請殿下恕宥一二,此後當爲殿下效命,以報聖恩。”
菊丸的脣角微微翹起,低頭俯視跪在腳下的柳生一刀,白衣勝雪高傲不勝的那位大宗師,如今也要拜伏在她的腳下,這種感覺讓她深感快意。從此以後,她將走出這裡,去收回所有該屬於皇族,屬於她的東西!
久久跪伏在地,柳生一刀的心忽然平靜下來,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他所要做的,就是遵從這位殿下所有吩咐,奉她爲主。
“你願意奉我爲主了嗎?”
“殿下一直都是臣的主子,臣是殿下的臣子。”
“起吧,去爲我做幾件事。”
“是,謝殿下,請殿下吩咐。”
柳生一刀緩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垂首恭立在菊丸的面前,看着那一身繁複華麗的嫩黃色,明白從今天開始,日盛國將有大變,而掀起無數風雲的人,就是這位幕後的殿下。
“我還不能出面,有許多事情要你去做。”
“是,臣一切遵從殿下命令,聽憑殿下差遣。”
菊丸忽然笑了起來,卻是妖異的笑容,讓柳生一刀從心底戰慄不止,這是魔鬼般的笑容,帶着無盡的毀滅和殺機,血腥和黑暗一瞬間把他湮沒在裡面,讓他無法自拔。
原來,他從來沒有了解過這位殿下,一直都輕視了她。
“殿下就快年滿十八歲了。”
“有些事,暗中去做更好,不是嗎?”
“是,殿下睿智。”
良久,柳生一刀接受了菊丸的命令,躬身告退,退出去很遠,看到菊丸轉身走入院落深處,他才挺直了身體轉身離去。
這樣恭敬的禮儀,就是面對日盛國的皇上,他也從來沒有有過。
看着那一抹嫩黃色的纖細身影,不由得感慨萬千,本想問問她怎麼樣,最終到底沒有問出來。
牀榻上,奚留香似已經陷入沉睡之中,只有一縷嫋嫋煙霧,在香薰爐中不斷輕柔地升騰,散發出奇異的味道。
菊丸到牀榻之前,脣邊笑意更深,計劃開始,她終於出手。
“香兒,你最愛的人是誰?”
忽然間,她就問出這樣一句話,話一出口,菊丸不由得微微搖頭,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她該問的,是那些武器的製作方法,旦夕國的隱秘,尤其是東海的軍情纔是。
“最愛的人,當然是我自己。”
修長的睫毛垂在她的眼瞼上,黑色花瓣一樣微微顫動,奚留香緊緊閉着眼睛,似乎無意識地回答了一句。
菊丸楞住,片刻後才失笑,好一個涼薄無情的女人,本以爲她會回答是旦夕國的皇上,說出宮錦文的名字,不想這個女人,最愛的人就是她自己。
真是無情啊!
菊丸伸手扶額,恐怕也只有這樣的女人,纔會毫不猶豫地拋棄皇宮,拋棄榮華富貴和那個尊貴俊朗無匹的皇上,從皇宮中逃了出來。
一時間,菊丸看着奚留香嬌憨的容顏,失神不知道該繼續問什麼纔好。
良久她的心緒才平穩了些,笑着問:“以你看,旦夕國要滅掉日盛國,需要多久?”
“半個月。”
“半個月?不嫌太短了嗎?從東海到日盛國,在海上也要行駛十來天吧?”
“所以是半個月,如果從旦夕國的軍隊到日盛國海岸算,三天就足夠!”
菊丸繼續無語,有吐血的衝動,這位皇后娘娘果然比傳說中更有趣啊,就是半昏迷被她控制的狀態,說話也是如此的有趣,可以讓人吐血,鬱悶到極點。
可想而知,平日她該是怎麼樣的伶牙俐齒。
“三天就足以讓日盛國滅亡嗎?你憑什麼有這麼大的把握?”
“武器、內亂。”
奚留香的回答很簡單,內容卻是不簡單,菊丸陷入沉思,好久她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如果是你,怎麼結束目前日盛國藩鎮割據,各大家族奪權的局勢?”
沉默,良久的沉默,好久奚留香纔開口:“我對日盛國局勢不瞭解,不知道。”
“嗯,也是,你剛剛到日盛國來,那麼那些武器是你發明的嗎?”
“是。”
“那些可以佈置到海里,毀掉戰艦的武器,是什麼東西?”
“水雷。”
“水雷,是用什麼製作的?”
“火藥。”
“火藥的配方是什麼?”
“是……”
菊丸問一句,奚留香回答一句,機會沒有猶豫直接給出答案,她靜靜閉着眼睛躺在牀榻上,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識,無數機密和絕密,就從奚留香的脣邊泄露出去。
菊丸淺笑,多簡單啊,那些人費盡心思得不到的東西,轉眼間她就得到了,而且是如此的詳盡清晰,不需要顧慮其中是否有虛假的東西。被她用銷魂七音所控制的人,神智和行動都會被控制,接受她所有的命令。
哪怕是她讓他們去自殺,那些人也會毫不猶豫。
菊丸對自己的攝魂術有着極大的信心,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達到銷魂七音的頂層,成爲讓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