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不是仙,我不是神,所以我們無法上天去見他。其次,最重要的一點,他如今擔任四方神之一的孟章神君之位,乃龍族之主。地位相差甚遠,我們根本見不到他本人。”
是啊,她們怎麼可能見到那位身負逸羣之才的龍神呢。那位大師兄,可是比陵光神君還難以見到的四方神之首啊。
“他是誰,爲什麼不能見?”
姚瀾媚根本沒聽進去卿木澤解釋的話,只抓住了一點問題。
“整體實力與四方神另外三人不相上下,是曾在崑崙虛拜師修行的那九人中最強的青龍。”
“不認識。”
姚瀾媚一臉不悅,氣得尖嘴巴兩側的長鬍須上下拂動。卿木澤就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無奈搖頭。姚瀾媚那個大表哥絕對不是一個好的師長。
“你大表哥之所以不告訴你這些三界內的常識,恐怕是不想讓你離開青丘,以此保護你不受傷害。”
但有一點又讓卿木澤想不通,這般迷糊天真的姚瀾媚是哪來的勇氣獨自一人離開青丘去找姚冶的呢?
“不對……”姚瀾媚否定道。“那個人說只有我才能救大表哥,所以才讓我一直活着的……”
卿木澤訝然。
這麼無情的話是什麼人對她說的?
“那個人是誰?”
“我不認識,但他經常來青丘見大表哥。”姚瀾媚似有些迷茫。“當我發現娑羅雙樹開始枯萎時,他突然出現對我說‘姚冶命懸一線,需要你的時候到了’。”
聽到娑羅雙樹之時,卿木澤臉色一變,心中惴惴不安。
“之後呢?他讓你做了什麼?”
姚瀾媚和姚冶這兩人是血親,若姚冶有性命之憂,如果卿木澤沒猜錯的話……姚瀾媚口中的“那個人”是想一命換一命。
“他讓我吃下了娑羅雙樹的種子。”
姚瀾媚並不懂這其中有何深意,單純地敘述事實。
“你居然吃了娑羅雙樹的種子!?”
卿木澤忽然抓住姚瀾媚兩隻前爪,面上是難以述說的憎惡,心中充滿了對那個未見之人的痛恨,對方定是個殘忍冷酷之人。
“還記得那人的樣子嗎!?”
姚瀾媚有些爲難,吞吞吐吐道:
“他一直帶着奇怪的面具……不過我記得他那雙紫色的眼睛。”
紫眸,居然是魔族!?
知道這些後的幾天裡,卿木澤變得十分沉默。姚瀾媚吃了娑羅雙樹種子這一事實讓她忐忑不安。若是不採取行動,姚瀾媚的生命就會……
她們二人繼續在凡世漫無目的地遊蕩,時而出現在集市,時而躲在森林深處。在森林裡,卿木澤時常頭依樹幹,閉目凝神,似乎是在聆聽樹木交談的聲音。而姚瀾媚耐不住無聊,經常衝到花叢中,揮舞着前爪追逐四處飛舞的蝴蝶,玩累了,她便躺在軟軟的草地上睡去,過着暫時沒有什麼煩惱的生活。
卿木澤確實是在與樹木們交談,不斷詢問有關有着紫色雙眸戴着面具的魔族男子的消息。然而線索始終非常稀少,可見對方不是普通的魔族。此人引誘姚瀾媚離開青丘去找姚冶定是乃別有用心。而且他讓姚瀾媚吃下娑羅雙樹的種子,很明顯是要利用其來“養魂”。這“魂”必然是和姚瀾媚有血緣關係之人,除了姚冶,沒有第二個可能了。
恐怕姚冶已經遭遇了不測。
若是姚冶已死,那同樣下落不明的姚冶的五師兄——羽清音現在的情況又是如何呢?
卿木澤走到姚瀾媚身邊彎腰將其抱起,並用手理順她背上雜亂的毛髮。雖然這小傢伙不是隻很機靈的狐狸,也不是個很可愛的女娃,但卻是卿木澤生命中所遇到的重要之人。若是沒有姚瀾媚,她也不能從崑崙虛的那場浩劫中活下來……
所以,卿木澤暗下決心,絕對不能讓姚瀾媚就這樣受人利用而死去。
“……所以,這就是你來找我的原因?”
白澤身穿素白布衣,手託一盞清茶坐於木凳之上,姿勢標準,一臉正色。
卿木澤在氣場上矮他一截,弱弱地點頭,復又開口補充解釋道:“這天界,恐怕只有您的醫術與知識才可以救這小狐狸一命了。”
白澤半閉一隻眼,小抿一口茶水。卿木澤看着他將手中的杯子放下,靜靜等他開口,但白澤似乎並不想給她回答。
“這之後的百餘年時間裡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卿木澤沒有得到想要的答覆,不禁忐忑起來,緊握的手心溢出汗水。
“我對姚瀾媚說要帶她去找姚冶,但事實上,”卿木澤咬住下嘴脣。“我一直在尋找和那個紫眸面具的男人有關的消息,沒想到的是,陰差陽錯之中,我偶然查出了當年的羽清音和姚冶之間的一些事情。”
“哦?”
聽到這,白澤那正經到詭異的神色終於起了變化,饒有興趣地等卿木澤繼續說下去。
“姚冶是爲救羽清音,神念俱滅。”
“那按這發展,你已然不用擔心姚瀾媚會被那個魔族用來複活姚冶。他即已神念俱滅,萬骨成灰,換做是誰都無法讓其重生。”
“是。”
卿木澤雖然嘴上應着,但她能感覺到這其中的詭異之處,所以纔會將姚瀾媚託於羽清音,和他訂下契約保護小狐狸周全。
“你選錯了人。”白澤無聲嘆息。
卿木澤一怔,擡頭看他。
這時,大門突然被人猛地推開,一陣喧囂。
“白澤!救救涅凰!”
白澤應聲站起朝門口走去。
雖是萬分緊急之事,門口那人言語卻未亂,氣息也穩,但旁人能看出他心中的焦急慌亂。
“這是被誰所傷?”白澤抓起受傷者的手腕探脈,又檢查其傷勢,面上不是很擔憂。“回神,陵光?”
懷抱涅凰的陵光神君的視線在前方對焦,看着白澤微微語塞。
“我並不認識那人,但我卻知是因誰而起。”
白澤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鳳絕塵,羽清音。”
白澤早已料到便不會驚訝,而一邊的卿木澤卻十分震驚,白澤掃了她一眼,無奈搖頭:
“你選錯了人,不該選擇羽清音。”
陵光神君見他轉向別人,有些擔憂地看了眼涅凰,欲抽出手攔住白澤。
“無礙,不會死的,姚冶並非要傷及他性命。”白澤喚來那小童,吩咐其爲涅凰上藥。“而且,羽清音就快消失了。”
姚冶暫時不會傷害涅凰的性命,因爲他還不知道羽清音已經不是羽軒閣閣主了。
確定涅凰沒有生命危險後,陵光神君心中重石得以落下,整個人也恢復了往常的淡然自若。
“涅凰的安危與羽清音有何關聯?”
白澤朝陵光神君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笑意將他的問題搪塞過去,陵光自心領神會此刻不好深究多問,便住了嘴。
“姚冶?”
聽到這名字卿木澤愈加動搖,不好的預感在心中慢慢升起。
“從你進門開始我就在思考,要不要告訴你這個現實。”
白澤站在卿木澤面前,伸出手扶住她的雙肩。
“……姚瀾媚已經死了。”
“你怎麼知道?”
卿木澤垂下頭,身體微微顫抖,她不想相信白澤的話。白澤將她攬入懷中,想要盡力給她一些安慰。
“最初就已經註定,難以挽回。”
他的話語裡滿是無奈,還有內疚。姚瀾媚的死,鳳絕塵和那個人難辭其咎,而早已預見這些的白澤卻也不能做些什麼。必然發生的事情,他也已無法阻止。如今此番結果的種子早在最初的開始便已種下,事態的發展也不是白澤能插手扭轉的了。
“我不相信……”
一向沉着穩重的卿木澤此刻卻欲潰不成軍。
她不信,絕不相信,就算是神說的話,她也不相信。
那隻雜毛狐狸明明那麼粘人,那麼笨拙,那麼有活力……從來不知疲倦的姚瀾媚怎麼會死呢?她不是曾經揚言不將卿木澤折磨至死便絕不罷手嗎?
有關姚瀾媚的一幅幅畫面才眼前交相輝映,在卿木澤腦海裡反覆描摹,在她的記憶裡刻骨銘心。 Wшw ¤тt kan ¤¢ ○
卿木澤還記得,死腦筋的姚瀾媚堅持認爲鳥會吃肉,因爲烏鴉變成的妖怪就吃人。與其說她太天真,不如說她根本沒腦子。有關這類的事情在她們二人遊蕩於人間時經常發生,卿木澤只能耐着性子爲她解釋,修正她的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但唯一無法修正的,讓卿木澤苦惱已久的,就是姚瀾媚的審美觀。在她眼裡,唯一正常的美就是雙性的九尾天狐姚冶,而其他的都是醜。
就連卿木澤,在姚瀾媚眼中都是“不堪入目”的,真是可氣又可笑。
姚瀾媚不僅個性讓人頭疼,做事也十分讓人抓狂。凡事不經過大腦思考,怎麼想就怎麼行動,時常惹禍,害她們在凡界險些暴露身份。
明明只是狐妖裡的雜毛小鬼,卻非佯裝成遊刃有餘的大妖怪。
明明不勝酒力卻十分貪嘴,幾杯下肚就開始不受控制,甚至亂用法術化成人樣撲倒了卿木澤……
明明只是個蠢到被人利用的傻瓜,卻心甘情願地爲救別人赴死。
枉費卿木澤爲了救她這般奔波,居然就這麼死了……?
姚瀾媚,真的死了……?
如同卿木澤在崑崙虛經歷的那場無盡業火,燃盡一切,不留痕跡,只餘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