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水鏡一口一個“好哥哥”，追着姬傲劍不住地喂他點心。
“好哥哥，你腿短，走着太慢，不如我抱着你吧？”
“不用。”
“好哥哥，你視角低，看風景不方便，不如坐在我肩上吧？”
“不用！”
“好哥哥，天氣太熱，步行挺累的，我去買個推車讓你坐坐如何，還帶傘呢。”
“誰要坐推車了？”姬傲劍額上青筋直暴，“逛街就逛街，你不要老是胡思亂想！”
姬水鏡嘆了口氣，“我們走得太遠了，還是回城去吧，外面不安全。”
姬傲劍問，“怎麼不安全了？”
“你不知道？”姬水鏡壓低聲音，“松江是個商港重埠，當然也是三教九流聚集，魚龍混雜之地。這荒郊野外的，萬一有人販子出現，像你這種長得粉嫩嫩、活潑潑的小孩，就是他們的最愛，抓去了賣給缺少子嗣的大戶人家，一定能得個好價錢。”
“胡說。”姬傲劍哼道，“明明像你這樣水靈靈、嬌滴滴的漂亮姑娘，纔是人販子的最愛，在市場上更加暢銷。”
“人家哪有你說的這麼好啦。”姬水鏡臉上紅了起來，害羞地說，“好哥哥，一定是你比我更搶手。”
“別謙虛了，搶手的明顯是你。”
“要不打個賭好了。”姬水鏡道，“有三個傢伙正迎面走來，面相都非善類，多半會恃強凌弱，我們就看看他們對誰感興趣。”
姬傲劍點頭，“也好。”
“那好哥哥，再吃一塊糕吧。”
幾個衣衫不整、流裡流氣的漢子走在這條路上，忽然眼前一亮，只見一個美得不像話的女子正在一聲聲的“好哥哥”喊個不停，嗓音婉轉柔美，說不出的悅耳。
問題是她發聲的對象居然只是一個十歲上下的男孩，這搭訕未免也太沒價值了。
這些社會閒散人員頓時覺得這種資源浪費無法容忍，爲首一個體格壯碩，眼角帶着青色胎記的漢子吹了一聲口哨，哈哈大笑起來，“小姑娘，你這位好哥哥是不頂用的，真正的好哥哥在這邊哪。”
他的兩個同伴也一起嘿嘿呵呵笑了起來，眼神上下打量，露出了十足的猥瑣神色。
姬傲劍嘴裡嚼着糕餅，含含糊糊地說，“聽聽，你可是輸了，他們對你更感興趣。”
“我不該這時候還和你說話的。”姬水鏡懊惱着道，“閉口是福啊，我怎麼就忍不住又要餵你呢。”
“你的自制力太差，這樣下去，如何能成就大道？”
“算了。”姬水鏡很快就想開了，“反正已經輸了，你就多吃一點唄。”
三個閒散人員見到他們旁若無人地繼續邊走邊在餵食，臉色登時掛不住了。
爲首大漢咳了一聲，一個跟班立刻喝道，“小姑娘，我們大哥是這一帶鼎鼎有名的青眼龍，手底下有十幾年真功夫，他老人家和你說話，你竟敢視而不見！”
另外一個跟班口氣也兇狠起來，“你跟我了我們大哥，以後有的是你的好處，不要給臉不要臉。”
姬水鏡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依然彎着腰，甜甜地對十妹笑着說道，“好哥哥，這個炒栗子也很可口的。”
突然間，三人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覺得聲音蝕魂入骨，彷彿牢牢揪住了心田，隨時可以被牽動得七上八下。
“好哥哥，這豆腐乾是本地特產，吃過的就沒有說不好的。”
這一聲，三人只覺得心頭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一陣快過一陣，有如擂鼓重擊，越來越是密集。
“好哥哥，再飲一道酸梅湯解解渴吧。”
這一聲，三人遏制不住地大聲猛咳，除了從喉中噴出大口大口的血水，還有各種各樣的奇怪碎片。
姬傲劍回頭看了一看，地面已經是狼藉不堪的三具屍體。
“你在我吃東西的時候，上演這種場面，是什麼意思？”
姬水鏡若無其事地說道，“你的自制力有這麼差嗎，這都吃不下去的話，也不在知道你是怎麼成就大道的，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這些人真的是人販子？”
“他們可不止是拐賣人口，欺壓良善。”姬水鏡哼了一聲，“還在這路上設卡收費，盤剝行人。”
姬傲劍奇怪地說，“這些城外的道路不是你修的嗎？”
“是啊。”
“那怎麼還有人敢在這裡卡路收費？”
“沒辦法，社會閒散人員太多。”姬水鏡鬱悶地說，“這些人靠山吃山，靠路吃路，早就把這些路的地段給瓜分了，就算有了空缺，明天又有其他人會來這裡佔場子。”
“什麼閒散人員，這些分明都是黑惡分子。”姬傲劍淡淡說道，“你在松江地區造出路網框架，是爲了降低出行成本，提升發展動力是吧？”
姬水鏡點頭，“這當然了。”
姬傲劍接着說道，“那這些道路被人層層收費，你修路還有個什麼意義？”
“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啊，我們財團的車貨經過，就沒有人敢收費。”
姬傲劍咦了一聲，“那爲什麼剛纔那三個人敢對你無禮？”
姬水鏡一副不以爲然的神情，“他們不認識我嘛，殺了就殺了，無所謂。”
“唔，我好像明白了。”姬傲劍道，“現在松江地區的大龍頭，是你在控制吧？”
“早就是了。”姬水鏡笑眯眯地說道，“難道你覺得這些年會發生什麼變化？”
“一個地區要想經濟騰飛，應當全面降低要素成本。”
姬傲劍嚴肅說道，“你修了路固然是好事，但是如果只讓自己佔據交通優勢，沒有開放給社會共享，從長遠來說，這不利於整體經濟的發展。”
姬水鏡眨着眼，“我們自己發展起來就很好啊，爲什麼要白白開放給別人？”
“這在於你是隻以成爲一個財閥集團而滿足，還是想要爲華夏提升整體國力。”姬傲劍道，“就像松江這麼好的地理區位，爲什麼發展得還不夠快，沒有迅速成爲國際都市？就是因爲在交通基礎上沒有釋放應有的競爭優勢，只能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慢慢提升。而松江不夠發達，其實也影響了本地的資產升值，你這些道路房產也遠遠不能爲你帶來應有的抵押價值。”
姬水鏡皺起眉，思索了一會兒，“你說的好像有些道理，那我把道路開放給社會，這就行了吧？”
姬傲劍笑了一笑，“這可不是你想開放就開放的。”
“這怎麼不行了？”
“因爲靠山吃山，靠路吃路啊。”姬傲劍道，“沿路收費已經是一個閒散羣體的生財之道，你把這塊收入拿了之後，能爲他們創造新的就業崗位嗎，或者自己掏錢養着他們嗎？這都是不可能的。原本你大概還會從他們的收路費當中，獲得一部分供奉孝敬，斷然沒有回頭補貼他們的道理。”
“你說的也是，那這部分人應該怎麼處理？”
姬傲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我剛纔說了，一個地區要想經濟騰飛，需要全面降低要素成本。”
“那還需要降低哪些成本？”
“當然不是光有一個交通成本就行了。”姬傲劍認真地說道，“後發地區想要發揮追趕優勢，必須要有廉價的土地成本，廉價的基礎設施成本，廉價的勞動力成本。對於落後國家來說，實現現代化的阻力大概就是這些方面，如何解決這些問題，甚至比資金和技術的需求更爲關鍵。”
姬水鏡問，“這些阻力如何消除呢？”
“這些阻力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爲沒有意義的利益階層太多，造成了社會需求嚴重不足，同時束縛了各種生產要素的流動。”姬傲劍不動聲色地說，“比如農村裡的地主太多，不僅盤剝農民收入，也大大影響工業用地，所以應該進行土改，消滅大地主階層。而在城市當中，各種黑惡勢力的幫會堂口，以強力組織的形式侵害勞工和市民的基本利益，阻礙物資流動，惡化社會治安，以不勞而獲的面貌毒害人心，讓勤勞致富的風氣無法形成，也就導致了工業化無法深入進行。”
姬水鏡似乎明白了一點，“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必須掃黑除惡，讓幫會組織無法存身。”姬傲劍喟然說道，“年輕人應該進工廠揮灑汗水，而不是在街頭動刀鬥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