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在櫃檯上扔出一卷破舊的鈔票,“今天剩餘的時間,愛麗絲我包了。”
“是是是,姑娘你隨意。”酒吧的老闆一邊笑容滿面地數着鈔票,一邊心中哀嘆:什麼世道,愛麗絲竟然被女人給包了,莫非她的魅力已經達到顛倒衆生的地步,可以不分性別通吃了?
愛麗絲有些忐忑地跟着出手大方的少女,坐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露娜小姐,您今天約我是爲了什麼事?”
四周的酒客本來注意力就在她們身上,聽到似乎真有一場約會,不禁全都豎起了耳朵,腳下也慢慢靠近過來。
“我想請你說說,你來到城裡之後的遭遇。”
“您想聽我的經歷?”愛麗絲有些詫異,隨即忸怩地說,“這不太好吧?”
衆人一聽,原來她們並非約會?
且慢,一個人述說自己的故事,就是讓對方瞭解自己的過程,這也是雙方交往一個不可缺少的環節嘛。再說了,愛麗絲身上發生的過往事情,我們都很有興趣聽啊。
想通了這一點,大家繼續聚精會神,原本喧鬧的酒吧一時之間居然寂靜下來。
聽到愛麗絲有推辭之意,露娜不慌不忙地從隨身的挎包裡取出一冊厚厚的筆記本,翻過了大半部滿滿記錄的紙頁,停在了一張空白的頁面上。
“我不僅要聽你講故事,還要記錄下來。”
“呃。”愛麗絲傻眼了,“您的筆記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倫敦女僕生存狀況調查報告。”露娜神情嚴肅地說,“愛麗絲,這裡已經有了三十五個姐妹的記錄,我希望你也能如實述說你遇到的一切。”
“都是女僕的故事嗎?”愛麗絲沉默了一下,問道,“能讓我看一看嗎?”
露娜點了點頭,將筆記本推到她的面前。
愛麗絲一頁一頁翻了起來,開始看得還比較緩慢。到後來越翻越快,眼圈漸漸泛紅,突然把筆記合上,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這真是一部斑斑的血淚史啊。”
露娜溫和的目光望着她,“現在你願意說一說你的故事了嗎?”
“其實我爲什麼會到這個地方,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愛麗絲擦了擦眼睛,“露娜小姐。你應該也有聽說過。”
“我所瞭解的只是一個概略。”露娜說道,“關於詳情和細節,我希望你能具體地說出來。”
“好吧。”也許是看到了太多的同類故事,愛麗絲放開了顧慮,終於開始道出她的經歷。
愛麗絲也是一個來自鄉下的姑娘,在城裡沒有什麼根基,一直勤勤懇懇地爲僱主做着各種家務活。後來,在一個喜愛喝酒的主人那裡,愛麗絲無意中發現了自己居然有着調酒的天賦,能夠把不同種類的酒料調製成更加美味的飲品。同時也更容易讓人喝醉。
這個能力,讓愛麗絲的身價在短時間裡大爲提高,那些喜好杯中物的紳士們紛紛爭搶她,愛麗絲的收入也隨之快速增長。但這一切,卻非但沒有給她帶來幸福,反而是她災難的開始。
在平常時候,十個紳士也許表面上就是十個紳士。在酒醉時刻,十個紳士現出原形的卻至少有五六個。俗話說,酒能亂性,有的主人狂躁起來就把她打得鼻青臉腫。有的主人失手打碎家中器物遷怒於她,甚至於有的主人獸性大發,直接就侵犯了這個可憐的女僕。至於事後被夫人發現,不免引起夫妻失和。歸根結底,當然還是愛麗絲的錯。
最後,有位放蕩不羈的少爺在酒後居然縱火玩樂,幾乎燒掉了自己的半個家,卻怪罪到了愛麗絲的頭上,將她送上法庭。在偉大公正的自由心證法律體系下。愛麗絲法理無誤證據確鑿地欠下了這位主人幾千英鎊的債務,而且因爲過錯太重,被判終身不得再從事女僕工作。
鉅債纏身的愛麗絲,只能靠着自己調酒的手藝,混跡於街角的小酒館打工。雖然她很快有了“雞尾酒皇后”的美名,極受酒客的歡迎,但這些底層傢伙的消費力也着實有限,愛麗絲收入微薄,只能間或還做點特別的業務,才能勉強應付那位縱火主人對於債務的追息壓力。
是的,這僅僅只是利息,愛麗絲這輩子是沒有可能還上那筆利息滾着利息的超級債務了。
“愛麗絲,你真是太悲慘太不幸了!”
“愛麗絲,倫敦的那些貴族老爺,喝醉了都是混蛋,還不如我們呢。”
“愛麗絲,你最後的那個主人,簡直是個無恥的魔鬼!”
在一段新的血淚史說完之後,酒館裡登時炸了窩,大家義憤填膺地表示自己的強烈不滿。
“好了!”露娜用力一拍桌子,“你們既然這麼爲愛麗絲不平,那就有錢的捧個錢場,幫她還債吧!”
大廳裡突然間又安靜了下來,一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說話。
“還猶豫什麼?”露娜加緊勸說,“你們誰要是給愛麗絲還了債,愛麗絲心裡一定會特別感激,一定願意嫁給他的。”
她用眼神瞄向愛麗絲,後者稍一猶豫,說道,“是啊,大家誰願意幫我還債的話,我願意……”
這話似乎已經沒必要說下去了,酒館裡的人們像是約好了一般,同時朝外紛紛離開。
隱約間,還聽到有人嘟囔,“我要是有那麼多錢的話,當然是要找個正經姑娘,怎麼會要她?”
愛麗絲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煞白無比。
“坐下來吧,愛麗絲。”露娜淡淡說道,“那些人對你只有口頭的安慰和廉價的同情,你不需要對他們抱有什麼希望。”
“我本來就該知道的,像我這樣的人只會給別人帶來麻煩。”愛麗絲苦澀地說,“所以誰也幫不了我。”
“錯了。”
“什麼?”
“這裡的幾十個姑娘,如果都像你這樣想,都覺得誰也幫不了自己。”露娜一手撫上筆記本,緩緩說道,“那才真是誰都幫不了你們。”
“但是我確實想不出,誰能夠幫助我。”
“能幫助你的人,就在這裡。”
愛麗絲驚詫地說,“什麼?”
她望着露娜的手,忽然呼吸急促了起來,“您是說,這本筆記上的?”
“你總算是想通了。”露娜點頭說道,“能幫助你們的,就是你們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