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空城問，“姬仙雲要多久才能重拾劍道？”
朱紫衣道，“她一路而行，走到庫倫之時，就能出劍。.”
庫倫即是後來外蒙的首府，一九二四年改名爲烏蘭巴托。
衛空城道，“那眼下？”
朱紫衣轉頭看向玄光，這和尚還站在原地，沒有進寺。
“大師是否還要會一會姬夢影？”
玄光微笑道，“貧僧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朱紫衣也笑道，“大師過謙了，你怎麼會不知道？”
玄光道，“貧僧確實不知道。”
朱紫衣壽眉一揚，“大師不知道姬夢影在哪裡，總該知道她會怎麼出現吧？”
玄光不答。
朱紫衣道，“東西兩廠，帶兩衛精騎，弓弩火器，去追姬仙雲。”
兩位廠公問道，“朱公公，帶哪兩衛？”
朱紫衣道，“自然是讓玄光大師放心的兩衛。”
大明中難之前，天子親軍最多曾設有二十六衛人馬。光復之後，也又重新設置了回來。
近期武林盟大會，天下各派武學高人云集，京中禁軍防禦壓力很大，對於每家有大宗師的門派勢力，至少都有兩衛親軍監視。偏偏還趕上了和英人談判簽約，對於外國公使，又需要派遣親軍牢牢看住，既是怕他們生亂，更是怕他們出事。這京城的防禦力量，突然就感覺特別的捉襟見肘。
玄光在玄理之爭的時候才露出大宗師的身份，朱紫衣很不滿意，硬是對少林再加了兩支親軍，誰讓你們這些和尚不提前打招呼？
如今撤去派往少林的兩支親衛，去追殺姬仙雲，這一舉動，天下人自會以爲少林也脫不開干係。其實還有原來的兩支親衛繼續監視着少林。
玄光嘆了口氣，知道朱紫衣是要把自己拉下水。但他被姬夢影一張假護照、一把假火銃害得禪心大亂，已是沒有與她和解的可能。
姬夢影雖然消失不見，但她的動向，卻很容易想得出來。既然是她逼得姬仙雲主動撤劍，那姬仙雲現下失去武功，她自然要跟行照應，直到姬仙雲重新拾劍。
當兩廠兩衛的高手和兵馬追殺姬仙雲時，姬夢影就必定會現身。
朱紫衣當着玄光的面下令，這意思是說：我將姬夢影逼出來了，在外人看來也是與少林達成共識了，你出不出手？
玄光沉默片刻，“朱公公，你這樣行動，瑤光盟主那裡怎麼說？”
朱紫衣淡淡道，“姬瑤光已經與顧先生兩敗俱傷，老夫自去會她。”
玄光道，“顧先生他們還沒走遠……”
他說了半截，其中的意思自然是問：你怎麼不找西北各派去除掉姬仙雲和姬夢影？
朱紫衣直是冷笑。
“玄光大師，姬夢影也已重傷，你還怕她不成？”
玄光道，“姬夢影狡詐尤勝於天魔，她受傷只怕不是真的。”
朱紫衣道，“你的心境，在姬夢影面前已是下風。現下有除去她的最好時機，你都不敢抓住，她若是不死，今後你還有什麼機會翻身？”
這位深宮大宗師的盤算是：若是讓天山劍聖回來合作，還得按原來的協議分配利益。
反正顧天池已經是重傷之態，有你這個被姬老四幾乎弄出心魔的大宗師來代替，那是一樣的。你要解決道心的隱患，不怕你不出手。
所以西北各派走了最好，除掉姬家的成本一下子大爲減少。
玄光倒也不在意是否和朱紫衣商量利益之事。
少林是天下第一大派，若是姬家倒了，在江湖武林中回收的利益本就最大。
只是要不要和朱紫衣合作？他的行動，究竟有多少把握？
過了良久，玄光沉聲道，“貧僧只找姬夢影，如是她不現身，貧僧也不會出現。”
朱紫衣道，“好！”
……
走回京師的路上。
姬瑤光道，“小劍，你四姐今天的計劃，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姬墨璃一楞，“他知道？難道四姐昨天找他說的秘密話，就是這計劃，竟然連大姐你都瞞住？”
姬瑤光道，“小劍今天反應沒有十分激烈，應該是早知道。”
姬傲劍緩緩道，“二姐那一劍斬下去的時候，我的心也停了。”
姬墨璃驚怒，“你果然知道，怎麼不早點說出來！”
姬傲劍道，“四姐說了，你們兩個知道，一定會阻攔她。”
姬瑤光嘆道，“不錯。我若是知道，絕不會允許四妹做這種賭命的舉動。”
姬傲劍道，“大姐，四姐以前看過你和二姐的相鬥。她說，二姐突破不了，是因爲不知道自己劍上有鞘，但只要站着讓二姐殺，二姐就會發現。”
姬墨璃怒道，“四姐雖然是如此說，但你怎能就這樣相信了，不告訴我們？”
姬傲劍道，“上次我看過二姐找三姐，我相信二姐會收手的。”
姬墨璃喝道，“你竟敢相信！”
姬傲劍道，“四姐看人心是很準的。”
姬墨璃更是惱火，“她準什麼啊，上次她還說二姐會來保護你，結果二姐根本就沒有來過。”
姬傲劍道，“上次四姐真正的意思不是說二姐會不會來，而是要告訴我們，她完全相信二姐。”
姬瑤光悵然道，“四妹想的沒錯，只是太行險了，可惜我一直沒有看出來怎麼幫二妹。”
姬傲劍道，“大姐，四姐說她只是旁觀者清。”
城門將近，姬瑤光忽然立住了腳步，弟弟妹妹立刻隨她停了下來。
他們見到大姐望着前方的京城，望着那巍巍高聳、似乎永恆堅固的城牆，悠悠道，“我老了。”
兩人大吃一驚，“大姐，你怎麼這麼說？”
姬瑤光道，“我總是希望你們平平安安，可是每個人要走自己的道，就免不了要經受風險，才能成長。其實我照顧得越多，就越耽誤了你們。”
姬墨璃忙道，“大姐，你說到哪去了，你什麼時候耽誤我們了？”
姬瑤光道，“小雪和小鏡遠在東南，比小煙和你更加出色。”
姬傲劍心中一奇：大姐你爲什麼要做這種比較？
果然姬墨璃大爲不服，“進入海權時代，六姐的威風比五姐大一些，這也正常。可是大姐，我哪一點比老八差了？”
姬瑤光道，“你的計劃，若有疏漏，我都會幫你補善。而小鏡跌跌撞撞，吃了許多苦頭，因爲只有她自己一人。”
姬墨璃道，“她身邊還有三姐呢。”
姬瑤光道，“三妹一直沒有直接在她身邊，去年在成就大宗師後還特意瞞了她，今年又已是去了泰西。”
姬傲劍想起當初八姐抱怨命苦，有過依靠的只有一個冷冰冰的六姐，比起時時有大宗師在身邊的七姐，她確實更加辛苦。
姬墨璃張了張口，又說不出話來。
姬瑤光道，“小璃，你雖然比小鏡早了三個月成就宗師，可按年紀來說，你比她晚了一年。”
姬墨璃默默點頭，“是的。”
姬瑤光又道，“小劍一個人去了東北打了幾個月的基業，有些方面就比你強了。”
姬墨璃氣鼓鼓道，“這怎麼可能，他哪會比我強？”
青發少女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面頰，笑道，“當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或許對你更好。”
姬墨璃疑惑地眨了眨眼，總覺得大姐說這樣的話，感覺有些不對。
姬瑤光又道，“四妹這次成道回來，我還對她說過，這次武林盟之事，有我和二妹頂着，你不必管。”
姬傲劍道，“大姐，以四姐的姓子，你說這話，只怕反會讓她更加不服。”
姬瑤光嘆道，“沒錯，小劍你確實真的是瞭解你的四姐。她不僅不肯沉默，還要搶着當主角。”
姬墨璃哼道，“他憑什麼能那麼瞭解四姐？”
姬瑤光柔聲道，“小璃，別賭氣了，你要好好聽小劍的話，去完成四妹的計劃。”
姬墨璃大奇，“四姐還有什麼計劃？”
姬瑤光微微一笑，“四妹的計劃，纔剛剛開始。”
姬傲劍道，“大姐，你已經知道四姐是怎麼想的了？”
姬瑤光點頭，“大概明白七八分了。”
她又望着京師的雄偉城牆，輕輕嘆道，“太瘋狂了。”
姬傲劍同聲嘆道，“是啊，四姐真是瘋狂。”
姬瑤光道，“她是我家的小魔女，敢想敢做，魄力十足。我這樣平穩沉悶的老姐，是不如她的。”
姬墨璃悶悶不解，“四姐究竟有什麼計劃？”
姬瑤光微笑，“小璃，我回府去了，你跟着小劍走吧。”
姬墨璃恨恨不已，“我爲什麼要跟他走，聽他的話？他是我的情敵啊。”
姬瑤光道，“你怎麼忘了，你曾經說過要爲小劍肝腦塗地的。”
姬墨璃道，“我……”
她瞪起眼睛，咬了咬牙，“好！我說話算話。”
姬瑤光笑道，“這就對了，你會知道他爲什麼是我們的家主。別忘了，四妹都願意做他的隨身護衛。”
青衣少女的身形遠去了。
姬墨璃牙齒磨得格格響，“家主，我們現在怎麼行動？”
姬傲劍咳嗽一聲，“七姐，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覺得你隨時要和我拼命？”
姬墨璃滿腹怨氣登時全冒了上來，冷笑道，“你明白就好，我之前就說過要和你決鬥，揀曰不如撞曰，我們現在就動手吧。”
姬傲劍道，“你堂堂一個宗師，居然主動來挑戰我，就沒有一點良心不安？”
姬墨璃道，“只要你能證明有任何一點比我強，那就行了。否則爲什麼你能瞭解四姐，爲什麼四姐只對你好，我就是想不通，想不通！”
姬傲劍嘆道，“有一點比你強就行？”
姬墨璃道，“沒錯。不過你可不能用什麼一指之力那樣的陰謀陷阱。”
姬傲劍靜靜看着她，“放心，不會有陷阱的。我們就來比一比本家的扶搖劍法好了。”
姬墨璃愣住，旋即大笑起來，“你居然以爲可以和我比本家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