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五月，天氣徹底轉暖。
北境的萬物勃發生機，各式各樣的鮮花一齊盛開，爭奇鬥豔。
在這樣生機蔥鬱的時節，法師行會將在銀月堡城外，奧米希亞伯爵名下的金玫瑰莊園舉行鮮花學會。
其寓意就是讓黃水高地的法師們如春日鮮花一般，盡情展現自己美妙的才智。
這一天早上。
羅森和瑟蘭迪斯都早早地爬起牀，開始穿戴正裝。
作爲男士，羅森的衣物並不複雜。
內穿一套薄棉短內衣，再套上純白的羊羔皮馬甲和一條上好暗光綢縫製的藏青色長褲，然後是一條秘銀扣的熊皮皮帶。
最外面，披上一件和褲子同樣色調的暗光綢防風長擺外套，穿上一雙鹿皮尖頭靴，最後在腰間別上一把銀月聚焦劍，就是一個低調又不失體面，安逸又不失活力的少年法師了。
通常，不管男女都是要搞髮型的。
但羅森很不喜歡折騰自己的頭髮，所以早早就理了一個板寸頭。
最近幾個月，他頭髮變得很粗，只要洗乾淨了，就會直挺挺豎起來，顯得十分精神，所以完全不用擔心髮型問題。
相比之下，瑟蘭迪斯就複雜多了。
綁腰的吊帶襪，束胸的塑形馬甲，修身的內裙，蓬鬆的外裙，維持蓬鬆的裙撐，蕾絲的手套，絲綢披肩，各式珠寶，以及一頭讓高星法師都感到麻爪的繁複髮型，光是在旁邊看着就是一種酷刑。
看得出，瑟蘭迪斯也很煩惱，但同時也覺得無奈。
當臨時僱傭的生活女使珍妮弗小姐給她纏頭髮的時候，她輕輕嘆氣。
“我很不喜歡這些東西，但整個北境都是這樣的風氣，如果不遵守的話，就會顯得特立獨行。”
羅森完全能理解她的意思。
他接着話頭繼續說。
“如果特立獨行，就會吸引大量關注的目光和不必要的討論，而且還有很多人在背後對你指指點點，很影響情緒。”
瑟蘭迪斯笑道：“對，就是這樣。”
“所以，提前折磨自己，讓自己變得合羣，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好不容易擺弄好了頭髮，瑟蘭迪斯對着梳妝鏡左看右看，問道：“羅森，還有什麼瑕疵嗎？”
羅森一直站在牆邊看呢，此時認真打量了下瑟蘭迪斯，由衷讚美。
“導師，無論氣色、妝容、還是着裝，都一如既往的完美無瑕。”
許是這段時間生活優渥，瑟蘭迪斯比以前稍稍豐滿了一些，皮膚更是雪白水靈，似乎輕輕一掐，就能掐出水來。
從鏡中感覺到自己學徒目光中的灼熱，安娜.瑟蘭迪斯臉頰上浮起兩抹淡而豔麗的紅霞。
她輕咳一聲，努力挺直身軀，拿出了導師的威嚴。
“那麼，我的學徒，論文都準備好了嗎？”
羅森點頭：“都準備好了，總共兩篇。一篇《流數論》、一篇《動星法則》，一式兩份，一份提交審覈，一份作爲演講稿。”
“您主講前者，我來主講後者。”
兩篇論文，一篇數學工具，一篇高大上的討論星辰法則，但卻不涉及半點術法力量。
一切都收拾停當，又帶上論文，羅森便挽着瑟蘭迪斯的手臂，朝一樓走去。
到樓梯的時候，瑟蘭迪斯忽然輕聲道:“羅森，流數完全是你的發明，我只是做了些輔助工作，並不夠格成爲共同作者。”
按照羅森的意思，能創出流數，他和導師的貢獻並重。
瑟蘭迪斯不大願意，覺得這不是事實，昨晚雖然被羅森勉強說服，但心裡的那道坎顯然還是沒過去。
羅森早有準備，輕聲勸慰。
“導師，要不是您的幫助，就沒有靈巧施法。而沒有靈巧施法，就沒有我的現在。”
“靈巧施法這個成果太過強大，也不夠完善，暫時不能公佈，但您的貢獻卻不能抹除。”
“不不不，你現在的地位是你拼命掙來的。作爲法師，也必須尊重事實。”
羅森停下腳步，也拉住瑟蘭迪斯，擡手輕捏她精緻的下巴，輕輕扳過她的臉頰，讓兩人四目相對。
“導師，事實是我提出了流數的基本概念，而後續大量成果，都出自您的手筆。我定義了起點，描繪了輪廓，但您卻豐滿了細節。”
對視了一會兒，瑟蘭迪斯臉頰突然紅透，垂下目光避過了羅森視線。
“好吧，你說服我了。”
“這才乖嘛。”
“羅森，我覺得你弄錯了說話方式，我不是愛麗絲，我是安娜。”
“我知道。”
“.”
沉默中，兩人並肩走出了房門。
門口空地上，馬車早已經在等着了，掛在兩人名下的六個年輕學徒也都在院子裡候着了。
登上馬車的時候，瑟蘭迪斯悄聲道：“羅森，我發現你又高了很多，都到我上耳廓了，而且也壯了許多。”
以前的羅森是很瘦弱的，身上沒什麼肉，但現在他手臂就很粗，也很結實，手上傳來的力道很強勁。
羅森不多解釋，只是微笑：“或許是日子安逸吧。”
瑟蘭迪斯並不瞭解內情，笑道:“應該是，現在這樣比以前陽光多了。”
說完，她便進了馬車，然後羅森又扶着生活女使珍妮弗也進了車廂。
平常的時候，是用不上這種女使的，但在重要場合，貴婦人卻必須要帶上一個。
比如半途衣服髒污了，或者頭髮散了，妝容花了，就要重新裝飾。
在私下場合，羅森這個學徒可以代勞，但在公共場合就不合適了，所以就要交給女使來幹。
眼看兩位姑娘都坐好了，羅森又走到候立在旁的六位掛名學徒身邊。
“我額外租了兩輛馬車，你們就一路跟着。”
“等到了金玫瑰莊園附近就下車，跟在馬車側面走。等到了門口，我和瑟蘭迪斯女士會證明你們掛名學徒的身份，明白嗎？”
“記住了，羅森法師。”
六位學徒男女都有，年紀都在20歲以下，各個神態都十分恭順。
羅森又拿出一小疊藍金紙卡片，其中三張印有自己法術印記，另三張印着瑟蘭迪斯的。
“這個拿好，進入莊園後，你們可以在外圍隨意活動。”
“要謹守規矩，被問及身份時，就拿出這個作爲證明。”
這六個學徒都是身份清白人家出來的。
他們也都是有導師的，只是導師學徒多，名額滿了，所以才用權宜之計。
自然，他們的導師也都屬於神殿派，知根知底，所以羅森一點都不擔心會出事。
交待完基本規矩，又分發完身份卡片，之後就沒他的事了。
300枚克朗的正式法師福利費也就到手了。
登上車廂時，羅森心中再次感慨。
“正式法師賺錢真是容易啊，難怪人人都擠破腦袋都要鑽進來。”
如果自己穿越的是盛世，以現在安逸穩定的生活，說不定會一輩子混吃等死。
什麼術法，什麼超凡，他隔段時間抄段地球數學發個論文，這輩子活得不要太滋潤。
可惜亂世即將開啓。
馬車緩緩啓動，駛出了陽光小築。
看着車廂兩側緩緩後退的街景，羅森輕聲道:“導師，這次鮮花學會，咱們可能會受到學者派法師的排擠。”
這是富勒特意提醒他的。
當然，這排擠並不嚴重，不會到要命的程度，無非就是給點羞辱讓人難堪，又或者刻意刁難找點麻煩。
總之，讓你不那麼好過就是了。
瑟蘭迪斯眉頭微蹙:“費倫會長應該會維持好學會秩序的吧？”
她喜歡安靜搞研究，很不習慣這種莫名奇妙的排擠，一聽羅森的話，就有種下車回家的衝動。
羅森一看微表情已知道她心中想法，笑道:“導師，不用擔心，我早有準備，交給我應付就是了。”
瑟蘭迪斯鬆口氣，又忍不住抱怨道:“都是銀月堡的法師，都是爲了研究術法，爲什麼要有這樣的紛爭呢？”
這話就顯出導師作爲年輕姑娘的短板了，那就是過於理想化。
好在導師非常聰明，一點就透，只要羅森多多引導，就能將費倫的影響徹底驅散。
羅森微笑道:“導師，這世上如您這般真正專注術法的人其實非常稀少，而絕大多數人，都必須時刻注意維護自己在塵世中的利益。”
瑟蘭迪斯眼睛微微一眨:“然後呢？”
“導師，您肯定聽過以下幾句話。”
羅森輕咳一聲。
“法師的手是聖潔乾淨的手，只應接取知識而不是金錢。”
“法師應當追求術法，若一心只想從術法中獲益，便是對術法的侮辱。這法師的成就也註定有限。”
“若想得到智慧的青睞，法師就要平靜心靈，遠離俗世的紛爭。”
瑟蘭迪斯眨了眨眼，有些迷惑:“大家都這麼說呀，有什麼問題嗎？”
她就覺得這些話很對。
羅森就湊到她耳邊，輕聲道:“不知您注意到沒，說這話的法師，絕大多數都功成名就，生活富足，什麼都不缺。”
瑟蘭迪斯心中一震，回想過去，發現還真是這樣。
羅森見她回過味了，又輕聲道。
“祭司告訴信徒要樸素生活，虔誠侍奉神，可神殿卻建的極盡奢華。”
“費倫讓您專注術法，可一年只給您發15克朗的救濟金，他自己卻享用這麼寬廣溫暖的辦公室，一張辦公桌的價格就能買好幾棟小木屋。”
“這世上的凡人，誰都離不開塵世，誰都想過得更好，可好東西就那麼點，該怎麼辦呢？”
瑟蘭迪斯輕聲道:“自己先佔了，然後告訴別人那東西不好，讓人別惦記。”
羅森立即讚美:“導師，您真是太睿智啦。”
瑟蘭迪斯羞紅了臉，忍不住伸手擰羅森的胳膊。
“讓你取笑我！”
羅森連忙求饒，等瑟蘭迪斯稍稍平靜後，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溫聲撫慰其心中煩惱。
“導師，我知道，就算看明白了這些，您也依舊厭惡塵世瑣事。”
“但別擔心，您還有我。”
“這些骯髒的，繁瑣的，惹人生厭的活計，全都交給我來幹。”
“您教導我法術，讓我脫離無知愚昧的泥潭。作爲學徒的回報，我會盡力幫您擺脫塵世的煩憂，讓您始終能夠心無旁騖地追求術法。”
聽着這些話，瑟蘭迪斯擡起眼眸，直勾勾看着羅森。
羅森也堅定與其對視。
忽然，她不顧弄花妝容，也不顧外人在場，直接吻在羅森嘴脣上。
羅森自然不會拒絕。
許久，兩人才分開。
一旁的女使珍妮弗雖然也滿臉通紅，但依舊顯出極高的專業素養，立即拿出梳妝盒，給瑟蘭迪斯補妝。
羅森微微一笑，舔了舔嘴邊沾染的，從花瓣中提煉的純天然脣彩，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窗外。
春日微醺的暖風吹拂在他臉龐上，夾雜着田間野花的絲絲芳香，讓他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愜意。
“啊~貴族生活真是美妙啊~”
“但也挺消磨意志。”
終於放出來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