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失去了住所的居民們一起動手,把廢墟中的屍體和還有利用價值的物品都清理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週之後了。運走小山一樣的熊和鹿的時候,伊蒂絲還爲他們的死亡傷感了好久,據她說,這些魔獸被控制之前都是很好的鄰居,聰明又溫和,居然落得了這樣的下場。讓她傷感不已。
場面太混亂了,又沒有基層組織,上萬個失去了住所的散沙一樣的居民在廢墟上如同夢遊一般走來走去,試圖再找到點能用的什麼東西,累了就隨便在哪裡一躺,如同無頭蒼蠅圍繞着腐爛的動物到處亂轉。
混亂,無序,又低效。波魯絞勁腦汁得回憶當初聽說過見過的管理手段,告訴了小艾琳。至少不能讓這些勞動力吃飽了無所事事。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排他們修廁所!如果放任上萬人在野地裡拉屎,很快,紅山就會變成屎城!還重什麼建!
車間裡緊急鍛造了一批薄鐵片,所幸這裡到處都是鐵匠,大家一起動手,很快就打好了編號,每個號段有對應的花名冊,上面會填上姓名和編號以及手藝,好用來安排食物,住宿和工作。
艾琳這幾天忙的腳不沾地,她從本地有威望又熟識的人當中選擇了一些才做到100個人有一個人能夠填寫每天的管理記錄。雖然波魯對這種工具人式的管理方式感到不太愉快,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目前這種混亂無序的局面,需要極端的秩序來整理。
做戲做全套,波魯乾脆在從窩棚區通向城區的道路上豎起了一排大字:“勞動重建新生活。”
每個號段給自己利用廢棄的材料在鎮口外指定的區域搭上了窩棚,挖出坑,搭上廁所。雖然擠得好像馬廄,每人幾乎只有一個能躺進去得鋪位,但是好歹有屋頂有牆面。喬伊斯的步兵全副武裝在窩棚區日夜巡邏。
窩棚區徹底告別了麪包,開始供應饅頭——因爲需要烤的麪包根本供應不上,饅頭則靠一個鍋爐就能蒸的又快又多,這個本來是給蒸汽機用的鍋爐同時還會供應飲用水——波魯嚴格禁止人喝生水,必須燒開了再喝。
艾琳委派的管理者們半懂不懂得向完全不懂的居民們傳達着這些複雜的規定,效果全靠不停重複。總之一句話,誰要是違反被守衛們發現,就去門口挨棍子吧。
這幾天紅山旁的墓地忽然人滿爲患,有親人的還有人送上一程,無親無故無人認領地只能有波魯出面,組織了一個集體葬禮,入土爲安。更多地是失蹤人口,大家甚至都不忍心談起他們地結局。統計結束之後發現,紅山至少損失了3000多的人口,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在遠端工坊中工作的打磨工人。他們所在的地方是第一批被襲擊的,活下來的渺渺無幾。
至於蟲獸的屍體,一組上百人在河流下游的岸邊挖出了一個大坑,波魯在這裡安裝了一套和熔爐相同的法陣。入侵地蟲獸屍體都被胡亂地丟入其中,即使在魔力火焰的焚燒之下,濃重地黑煙一直冒了一個星期。
更糟的是這可怕的廢墟,如果靠人力清運,今年也不用幹別的了,就在這兒鏟地搬磚得了。波魯無法接受這一結果,他花了一天時間和朗道討論之後,兩人在小廣場上從早忙到晚,花了好幾天建造了一個人間奇觀。
“讓他們都退遠點兒!”
波魯對着萊昂納多揮手。
喬伊斯帶着他手下得士兵們把圍觀的羣衆們都攔的遠遠的,波魯看了看圍得裡三圈外三圈的人羣,休假的騎士,放下工作的居民,還有站在最前排信心滿滿的朗道老師,一臉擔憂的莉亞和伊蒂絲和他的學徒助手們。面無表情的艾琳和斯維託先生正在低聲說些什麼。
艾琳對斯維託先生耳語:“先生,波魯是不是又發狂了?我就兩天沒看住他,他又造了這麼大個東西,說起來這個東西到底是幹嘛的?”
“朗道給他打了包票,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既然他說這個這個叫什麼拖什麼拉機的東西,清理廢墟的時候運輸效率超高,我們就先看着吧。”斯維託先生扶了扶他的帽子。
坐在看起來非常粗製濫造的駕駛室裡的波魯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胸前的免死護符和周圍幾層鋼板疊起來構成的裝甲澡盆,咬了咬牙,拉下了給鍋爐供能的手柄。雖然已經做過了多次蒸汽超壓泄壓實驗,已經證明了泄壓閥的可靠,但是這個機械的粗陋造型實在不能夠給波魯足夠的安全感。
站在整體焊接的駕駛室上往前看,是足有一米直徑,兩米長的巨大的外面圍着鋼板,內裡砌築着耐火磚的鍋爐。鍋爐的前端安裝着一塊和熔爐同款的聚能板,這塊特別定製的聚能板刻在圓形的底板上,完全的鑲嵌在車頭上。從它的兩側,通過一分爲三的管道,將魔力源源不斷地泵入爐膛中。
安置其中的三對水冷控制板接受到了魔力,魔力的火焰猛地升騰起來。鋼樑焊接的車架上,從水冷控制板中引出的銅管將控制板上的熱水泵入安裝在鍋爐兩側的散熱片上,因爲車速肯定很低,爲了加強散熱波魯還給它安裝了一組由蒸汽推動的風扇。
雖然使用的是魔力,並不會噴出黑煙,但是活塞反向移動時的蒸汽仍然需要釋放,所以鍋爐上依然有着煙囪,在這裡波魯有一點小小的私心,他用管道把廢棄的蒸汽引到了駕駛室的後方頂上,還做了一個腮片式樣的出氣口。雖然蒸汽會導致駕駛室裡會很熱,但是爲了造型,波魯決定豁出去了。所有的操作機構都由連桿連接到波魯的手邊,操縱的時候給波魯的感覺彷彿是在健身房裡拉槓鈴。雖然其他的部分都硬核到發光,但是蒸汽機不噴黑煙,總感覺似乎不是很對。
駕駛室的兩邊,是足有兩米高的巨大空心鋼板焊成的輪子,汽缸伸出一根連桿,推動一個澡盆大小的飛輪,而另一組齒輪將動力軸和輪軸聯繫到了一起。剎車則是一個由槓桿控制的巨大摩擦片,蹬它的時候波魯感覺自己用出的力氣足夠揭棺而起。
“這太坑了,拖拉機健身房嗎?這麼開幾天,只怕我能開成史泰龍體型。關鍵還是太累了,回頭要回憶一下液壓才行啊。”波魯在心裡嘆息了一聲。
等了好一會兒,波魯幾乎都要脫下鞋摳腳了,由一根彈簧和鋼柱組成的不停噴射着蒸汽的壓力錶終於達到了預計數值刻度,他拉動拉桿,釋放了氣閥,雙向汽缸裡膨脹的蒸汽推動了活塞,連桿帶動着飛輪空轉起來。他操縱着離合器,給只能左右搖動的,僅有兩個擋位的變速器,掛上了低速擋。
車身抖動了一下,隨着拉桿的移動,更多的高壓蒸汽涌入汽缸,拖拉機開始慢慢的移動起來。波魯得意的拉了拉頭頂的一根繩子,發出了尖銳的鳴笛聲。
周圍的人羣爆發出巨大的議論聲,但他們還是以懷疑的眼光看着波魯和他的拖拉機,因爲在他的車身後方,用鐵鏈拴着十幾輛礦車改造成的拖車。上面堆着各種從廢墟里清理的破磚爛瓦。
“你們說小總管這個東西,能把這些垃圾拖到河邊去嗎?”人羣中史密斯問葛奧拉。
葛奧拉摸了摸下巴:“嗯,就算拖不動這麼多車,比馬車能拉那是肯定的。冒着蒸汽的機器的力氣,大家在工廠都見過了。但是拉這麼多東西能不能行,我也說不好。”
隨着車身的行進,鏈條一節一節的繃緊了,沉重的拖車一臺接一臺的移動起來,每增加一臺,人羣中就會發出一陣歡呼。拉到一半的時候,這充滿了力量感的表演成功的感染了工人們,人羣裡已經開始躁動起來,他們大聲喊着:“加把勁兒!”。更多的蒸汽涌入了汽缸,機械發出了低沉的嘶吼,巨大的白煙從駕駛室頂部的煙囪口噴射出來,蒸汽伴隨着一種美妙的節奏,拖得長長得,在空中慢慢彌散,彷彿一頭巨獸的呼吸般沉重有力。
在場的不是沒有見過大型的鍊金機械的人,它們神秘,優美,運轉起來順滑流暢。但是之前沒有任何一種鍊金機械會表現出這樣的力量感,這種簡單粗暴,似乎又觸手可及,只要生產出來,普通人也可以操縱的強大力量!
隨着最後一臺拖車移動起來,葛奧拉和工人們激動的都跳了起來,他們的手拍的通紅,臉色漲的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小總管厲害啊!我就知道他能行!”
“胡說!你剛剛明明說只能拖一半就很厲害了!”
“我們能操作這個東西嗎?”
“應該可以吧,你看小總管也只是拉了幾根杆子,根本就沒有施法什麼的。小總管以前做的東西,全都是這種只要拉桿子就好的東西。我們只要學會了,應該都能用的!”
混在人羣中的萊昂納多聽着身邊的議論聲,摸了摸鼻子,對身邊的貝克朗說:“這東西力氣可真不小。這些分量,要是讓我們的騎士來拉,夠一車一個了吧。本來我還想讓他們來拉車,當作訓練呢。”
“讓超凡騎士來拉運輸板車,虧你想的出來。不過我也覺得是個挺好的形式。”
“成,那你帶人去找波魯,讓他給你們排活兒。”
“??又讓我背鍋?“
波魯駕駛着沉重的拖車朝河邊行駛,所有的輪子都用寬大的鋼板改裝過了,上面還焊接着不同的功能的條紋,倒是不用擔心陷下去,頭疼的問題其實是另外一個:噪音。沒有軸承,潤滑也不太好的往復機械結構運行起來的噪音硬核到讓人害怕。波魯已經用布塞住了耳朵,聲音依然會通過震動傳進大腦。現在用的油脂來自莊園的廚房——爲此廚子對艾琳還提出了血淚的控訴。
波魯已經想方設法旁敲側擊的問過了,這個世界果然不存在石油資源,連煤炭都沒有,彷彿這個世界該由石油和煤炭儲存的能量都釋放到魔力當中去了一般。三腳貓化工知識用不上就用不上吧,可是內燃機估計沒戲了,而且這潤滑要怎麼解決?總不能靠種大豆榨油吧?
在開闊的平原上低速行駛的波魯百無聊賴,只好在腦內胡思亂想以求心態平穩。他的視線到處亂掃,直到他看到了駕駛室裡的一道焊縫。
焊接鍋爐的時候,朗道嫌棄波魯用手工合併鋼板的效率太低,焊一根縫就得休息半天,乾脆專門開發了一種用來焊接鋼板的工具。說起來原理和炸掉法師塔的灼熱射線燈有異曲同工之妙,相同的問題是能源巨戶,一塊水晶工作一會兒就燒光了。看起來像個手提的大型手電筒,使用的時候對準焊縫,按動開關,直直的推過去,兩塊鋼板就會被熔在一起。目前的焊接能力都還挺夠用的。主要的問題還是能源。
聚能法陣的體積如果要能夠集成到這個不大的焊接提燈上,那功率又不足,大型的聚能法陣,正常人都沒法兒舉着它工作。如果從上面引出線管,硬質的水晶鋼套管線又不能夠彎曲變形。所以要麼搞定水晶標準化和充能,要麼搞定能量傳輸的軟性鏈接。
“不管是哪一個,光聽名字就是足夠作爲階段性課題的。”
波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不由得爲自己的肝深深的擔憂起來。忽然,他感覺自己的餘光裡有什麼東西,他往兩邊一看,隨着緩慢行駛的拖拉機,葛奧拉和史密斯和一羣工人們正連走帶跑的跟在兩邊,看見波魯回頭,他們對着波魯拋起自己的手中的帽子,歡呼着,奔跑着,臉上的歡喜隔着飄散的蒸汽都能真切的感受的到。
“這是我們製造的鋼板!我們鑄造的飛輪厲害不厲害!”
“那個連桿是我們鍛造的!強不強!”
“行行!知道你們厲害!我們被安排去做礦車就這麼沒有排面嗎!”
聽着工人們如同小孩子一般開心的喊聲,波魯露出了難以抑制的笑容,拉響了車頂的汽笛。他帶着周圍的人們,伴隨着這滾滾的蒸汽,向着前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