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號稱走前就會把新項目的圖紙交給葛奧拉,但是一直等到貨船裝滿了預定需要使用的材料時,圖紙依然沒有畫好。不管事先把可能出現問題的方面想得多麼周全,實際中沒有想到的問題如同雨後的蘑菇,莫名其妙就冒出來。
於是方案依然在來回講評和修改中輾轉,自然也不可能交付打樣了。波魯倒是不怎麼着急,這個東西預定的使用時間,起碼還得過半年。而且既然成了教學項目,事情就脫離了掌握,再着急也都沒有什麼用處。
於是走前的葛奧拉站在碼頭上,臉上滿是逃過一劫的快樂。波魯實在是不忍心看到他體會到被鴿的感覺,乾脆提醒他:“軌道軋機乾脆再增加幾臺吧?這東西不嫌多,至少不能讓高爐又停爐,來回倒騰太麻煩了。還有破碎機,差不多先別改了,先大批量造起來,等我們回來先把島上的交通解決一下。”
葛奧拉只希望今天自己沒有來過。
從塔島抵達星島的碼頭,貨船全速航行只需要半天就能抵達,隨着距離的漸漸接近,這次波魯終於如願以償,看到了懸掛在星島上空那醒目的黑色空洞。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那個空間門?”
平時總是以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回答問題的朱伊薇面色嚴肅,她站直了身體,一種端莊的神氣圍繞着她:“對,這就是那個空間門。這是這個世界防禦外界入侵的最前線,同時也是我們法師把自己放上祭壇,用來稱量自己的砝碼。”
“祭壇?稱量自己?這句話怎麼說?”
說到這裡波魯才反映過來一個幾乎被忽略的點:“等等,這個世界?難道還有其他的世界?”
“你的問題很多,我一個一個回答吧。反正現在也沒別的事情。”
“首先,當然有別的世界,不然召喚類的法術就無法使用了。當然,自從發現了這個大空洞之後,召喚類的法術已經在星島法師羣體之中達成了一致——禁止使用,避免在空間壁上打出更多的窟窿來。”
“曾經有一個猜想被提出過:這個大空洞,就是召喚類的法術在空間壁上最薄弱的地方鑿出來的。現在不要說跨界傳送門之類的高等法術,就連個人世界內長距傳送也被一併列入了危險之列。”
“那這個猜想被證實了嗎?”
“沒有。沒有人敢於去做這個實驗,我們唯一所知的,只是在禁止召喚和異界傳送之後,大空洞不再擴大了。”
“那你們之前還使用了大型傳送門將我們從紅山接了過來,不會也對這裡造成了影響了吧?”
“實驗結論是有影響,但是很微弱。就像是在一套房屋裡打開一扇門,如果大門敞開,內門的開閉動作會對大門有一定的影響,但是很微弱。如果門特別多,一直來回開閉,就會導致大門發生震動,所以個人世界內傳送依然處於禁止狀態,只有經過最高評議會批准的,確有必要的傳送纔可以使用。”
“說起來我特別好奇傳送的原理,這東西……非常的反直覺。”
“這個東西,只有等你成爲了高階法師,纔有那麼一點可能能夠領會,反正我也還沒學會。自然也沒有辦法告訴你原理。而且靠個人之力支撐的傳送,出風險的機率還蠻高的,絕對不是什麼沒事就能使用的法術。”
“那這個上祭壇是怎麼回事?”
如果說剛剛朱伊薇還是莊重的樣子,現在她的表情已經變成了一種鄭重加上嚴肅的混合型表情。
“接下來你不要說話。這個事情我需要申請一下權限。”
波魯心中忽然忐忑起來:“我不會接觸到法師們的小秘密了吧?”
他趕緊補充道:“需要申請的話要不我不問了,我們就假裝無事發生?”
然而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捂住了耳朵。
“接入環之視界。”
她審視了一下出現在精神鏈接裡的一道複雜的公式,嘆了口氣。在心底默算了一會兒,輸入了答案。
“現在是視界三號正在線上。”
“監視員22357號報告,識別碼31415926535897。”
“可以開始。”
朱伊薇鬆了一口氣:“監視對象99803號發起了對三號事件的詢問,需要權限審覈。”
“99803?朗道的那個學生吧?已經排除了感染僞裝者的可能性?覈查一下。”
“報告,已經排除了,三次檢查全部通過,沒有感染跡象,沒有潛伏跡象。檢查者簽名是亨德里克大法師。最近一次檢查就是十來天前。”
“信仰狀況呢?”
“無明顯信仰,但是有神術痕跡。”
“有神術痕跡,又有亨德里克的檢查結果,那基本上是安全了。可以對他開放到二級訪客權限。”
“是。”
朱伊薇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先是瞪了因爲無聊所以在海面和她臉龐上來回掃視的波魯一眼,然後又微微的笑了起來,似乎有什麼高興的事情一般。她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我們法師都是無信者你知道吧?”
“知道。說起來神靈真的存在嗎?”
“誰知道呢,反正神術的能量依然以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存在,那我們且當他們存在吧。別岔開話題。走,去海圖室。”
波魯莫名其妙摸了摸頭,在心裡想:“不是你岔開話題的麼?”
等到波魯剛剛走進海圖室的時候,朱伊薇揮了揮手,在鋼鐵的艙壁上佈下了一層隔音結界。
“哇,不用這麼鄭重吧?”
“這是規矩,必須執行。行了,你聽說過幾百年前的第一次全面戰爭時代嗎?”
“聽說過,不過我就知道人類就是在那個時候和精靈結盟,煉金術士也是在差不多時候和法師結盟的。具體是什麼經過,我還真不清楚。”
“你當然不清楚,這段歷史沒有必要的話我們不向外提及。”
“所以說被掩蓋了?”
“不,是經過最高評議會和高階法師大會的合法程序,決定不予公開。”
“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當初混亂的思潮導致了席捲大地的戰爭,用不好形容實在是太輕描淡寫了。”
“剛剛發現這個大空洞的時候,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法師,或者說當時五花八門的施法者絕不像今天這樣,算一個團結的整體。施法者散佈在他們各自的地盤上,小圈子之中流傳着各種各樣的觀點,空氣中瀰漫着陰謀和恐懼的味道。”
“簡單的說,有人想衝出黑洞去看看,有人準備逃跑到其他世界,有人堅持趁着空洞還未擴大堅守。至於不在乎大空洞,想要混水摸魚,達成自己目的的人就更多了,還有各種神靈信徒,包括不知道藏在哪裡的邪神信徒也紛紛涌現。他們各持已見,幾乎不可能說服對方,戰火從哪裡燃起已經無從可靠,我們推測是小圈子之間的戰鬥捲進了越來越多的人,在短短几周內就席捲了整片大陸。”
“打了十幾年,大家終於打累了。這時候文明幾乎已經付之一炬。一些在戰爭中擁有同樣觀點的人組成了各自的陣營,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今天的評議會的前身。評議會組織起了抱持着就地堅守想法的施法者們,同時把大多數對大空洞其實並不在乎,但是厭倦了爭鬥的施法者們組織了起來。以諾斯卡普爲基地,在這片大地上重建了秩序。雖然談不上是什麼秘密,但是如今知道這一點的人已經不多了。”
“那些有不同觀念的施法者呢?”
“想跑的早就跑了,想作死的也去了,當時根本管不了。經過這一次戰爭,剩下的施法者們達成了相同的觀點:如果掌握超凡的力量卻不用在正道上,只會帶來可怕的動盪和災厄。他們都同意以自己的力量來解決大空洞的問題,以防同樣的戰爭再次席捲大陸。”
“這件事情執行的時間久了,不免就在新加入的法師羣體中形成了一種使命感,責任感,和沉重的犧牲精神。
他們從剛剛踏上超凡之路,被如今最大的法師羣體教導——解決大空洞,避免人民慘遭戰火荼毒這兩點是星島法師共同理念的基石,而執行這一目標時,犧牲真的很大。
於是在新生的法師羣體中形成了一種類似於殉教徒一般的心態。所以我們纔會用祭壇來指帶這個共同理念的基石。”
這個故事有一部分似曾相識。波魯在心裡感嘆道:“大浪淘沙啊!”
看着正在消化這個消息的波魯,朱伊薇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等來預想中的問題,她忍不住問道:“爲什麼你不問爲什麼我們就確定我們的想法是正確的?”
“這有什麼必要問嗎?”
“根據統計,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那就很奇怪,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這麼想?想要保護自己的家園,和平的生活有什麼奇怪嗎?想不通。”
朱伊薇的眼睛裡閃爍着認同的光芒。但是她只是輕描淡寫的迴應:“那你就是我們的同路人了。好了,我們走吧,應該快要靠岸了。”
即將拉開大門的時候,波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回過頭來問到:
“對了,魔法學徒不允許私下交流施法心得嗎?是不是還有非常嚴厲的懲罰?”
“當然不能了!確實有很嚴厲的懲罰!”
這個答案讓波魯有些詫異。
“爲啥?”
“因爲魔法實驗的危險性太高,尤其是不熟練的初學者。一旦施法步驟出了問題,輕則受到反噬,重則當場暴斃。更嚴重的還會搞出一些很難收拾的局面,所以魔法學徒間的交流是嚴格禁止的。”
“如果要交流魔法知識,最起碼得先證明你掌握了一定的知識,並且搞出事情來自己能收拾,這才擁有交流的資格。覺得自己行,先考過正式法師再說。”
“而且年輕人的好奇心比較重,我們尤其擔心一些私下流傳的咒語和法陣在非指定的場合釋放,可能會導致無法挽回的後果。”
“原來是這樣啊!”
波魯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拉開了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