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魯的心情複雜極了,前一秒還如同浸在冰水中一般,凍得他心灰意冷。卻馬上又被迴護自己的騎士們——或許現在可以改叫戰友們——捂得發燙。
各種各樣的想法在他的腦子裡來回衝突,像是在鍛造車間一般叮叮噹噹直響,吵的他暈乎乎的,他也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想要念頭通達,最痛快的就是現在先碾死麪前這幾個倒黴蛋,然後帶着小炮艇和拖拉機,拉着100炮和噴進炮殺到王都去,把所有贊同這個主意的人都拖出來,掛上城門自然風乾。
但是這麼幹就顯得過於暴躁了。不打算改信恐虐的話還是先等等。不管怎麼樣,第一步是先妥善處理了面前的這幾個來執行抓捕的騎士,搞明白髮生了什麼最重要。
波魯活動了一下手腕,偏了偏頭,對萊昂納多說:
“要不先把他們抓起來問問到底是麼回事吧。反正也不可能放他們走了。”
萊昂納多點了點頭,還沒有開始動手,被圍起來的騎士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起了雙手:“等等!別動手!我們都是自己人,別動手!”
波魯有點楞住了:“這麼痛快?”
“大家都是熟人,我們前幾天還見過萊昂納多呢,本來這個命令,戰鬥附帶損傷要抓人我們也不怎麼理解,萬一這要是開了先例,以後是不是我們以後也得注意?
但是我們也不是很瞭解情況,我們的團長——也就是王子殿下,跟我們交代了一下,說你們這裡有一個誰誰,先請回去,不肯走就用錦盒,要是反抗,格殺勿論。”
“我也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至於要這麼殺氣騰騰的嗎?”
“這我們也不知道,我就是執行命令而已,既然命令手續齊全,團長來下令,我也只能執行。再說我們剛從西邊回來,都不知道七團現在也在這裡。”
波魯腦海裡忽然閃過一道靈光,他轉過頭去問萊昂納多:
“說起來,國王明明知道你跟我都在紅山,爲什麼不派你們來抓我,要從這麼遠的地方送幾個第三團的騎士過來?難道,是覺得你們會把我放跑嗎?”
第七騎士團的戰士們楞了一下,他們的臉色漸漸變得鐵青,卻沒有一個人出言回答。
畢竟,他們還真的這麼幹了。
“你們只要交出武器,就在軍營裡,別嘗試逃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保證你們的安全。”
萊昂納多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他們也是基層的戰鬥力,和同爲王室派的武裝力量第七團一起受過不少氣,一起頂過鍋。
兩方一開始就是認識且熟悉的,甚至前幾天萊昂納多把國王送過去的時候還見過,所以才如此剋制的沒有直接打起來。
既然沒有打起來,還放棄了抵抗,能不殺自然還是不殺的好。
“我還有幾個問題。國王回王都了?”
“已經回王都了。”
“現在王都的防衛是誰負責?”
“第三騎士團。”
“貴族議會呢?還存在嗎?”
“還存在,佔了一個學校的場地又開始裝模做樣了。不過他們的騎士團損失的差不多了,人也少了不少。”
“正常來講王都貴族現在被打成這個慘樣,不是應該直接轉向支持國王嗎?爲啥他們會提出這種要求?而且一提出這種要求,國王就批准了?難道,國王是在針對我?”
波魯感覺自己就算想破腦殼都想不通,這種迷茫簡直像是PLA聽說尼赫魯發動邊境騷擾時候的心情:“本來大家的關係沒有什麼大問題,爲什麼要謎之翻臉?”
“我至少也給國王重掌大權提供了不小的助力吧?他的人過來我也把盔甲武器都給他們配齊了,我身邊都是王室派,所以我本來也沒打算反對他,爲什麼他一回來就要把我架起來烤?”
“他到底在想什麼?連面都沒見過爲什麼要搞我?他不知道這麼折騰,不護着自己人,隊伍一下子就離心離德了嗎?”
“這個,我們可就真不知道了。”
等到萊昂納多讓人把這個幾個俘虜押送軍營,波魯一直在低着頭思考這個奇怪的變化。
“奇怪了,他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造了多少東西嗎?就算留着我幹活兒也比殺了我強吧?”
“可能還真的不知道,你忘了嗎?我們給王都的報告,之前爲了不被其他兩派的人知曉,產量和裝備量都是瞞報的……上報的只有銷售數據,紙面上的產能還和以前差不多……”
小艾琳已經走了過來。
“就算國王不知道,莉亞總是知道的啊,她爲什麼不解釋,不攔着?”
話說到這裡,他感覺心裡很煩,不想再繼續往下想那個可怕的可能性。
“是你通知他們來救我的吧?謝謝你。”
“我過來送信的時候他們的人已經快到你的實驗室了,我掂量了一下打不過,只好先去通知了萊昂納多,然後去通知了你的老師。沒能通知到你,對不起。”
“這事兒不怪你,不過你這麼把消息透露出來……不會有事嗎?”
小艾琳低下了頭,沒有答話,波魯頓時就懂了。
要是認真調查起來,最少是一個社會性死亡的下場,嚴重一點可能就是真實死亡了。
他對小艾琳說:
“你放心,我記住了,我會給你安排的。”
萊昂納多拍了拍波魯的肩膀:“接下來你怎麼辦?雖然我們都站在你這一邊,但既然王都的命令已經簽下來了,我們就這麼硬抗相當被動,要麼我們逼迫貴族議會收回命令,要麼……”
“等等,你讓我想想。”
他感覺以目前的投射火力,面對任何普通人組成的軍事力量他都不會害怕,但是這邊聽說還有個傳奇盾騎呢?
雖然王都之戰沒有見到他,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參與這種事情,完全不瞭解,但是那可是傳奇啊!
幾乎不存在用低質量的數量對抗的可能!只要有些微的不確定性,那還是採取慎重一點的行動方針會比較好。
蘇沃洛夫的立場也不清晰,他和自己沒什麼交情,中央法師塔波魯也不敢誇口自己的武器可以輕鬆拿下,沒搞清楚他們的立場之前,也只能忍忍。
肉搏也贏不了,法術更別提,高端戰力還是缺失啊。
算了,還是別忍了,趁早跑路吧。不管有什麼想法,都得活下來再說。
萬一他們不顧身份親自前來,波魯可不想試試自己的頭到底有多麼硬。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自認爲自己不是什麼君子,但是報仇時間這個標準還是可以參考一下。大不了帶着自己人換個地方,重新開個基地,先猥瑣發育一陣子,等到兵強馬壯,人均加特林的時候,自己再回來耀武揚威!
等他梳理清楚,嚥了嚥唾沫,看了看這些不管是因爲一時衝動還是積怨已久,有着熱切的眼神,願意和他並肩作戰的騎士們,強行忍下了現在就打進王都去的衝動。
他絞盡腦汁思索了一會兒,爬上本來準備運輸他的馬車,對着騎士們講起話來。
“戰友們!我想去王都!我想現在就去王都,問問國王陛下,我們這些人到底算是什麼?難道不是他的騎士嗎!?我恨不得現在就去王都!把議會那些短視,愚蠢的寄生蟲從他們坍塌的巢穴裡揪出來!”
“但我不能去!王都戰鬥,就算各位沒有親臨現場,也有同樣來自你們之中的戰友在,稍微打聽就可以確認這些指控都是不存在的!他今天既然可以用這麼荒謬的理由判處我火刑,自然也可以隨意給你們栽上各種各樣的罪名!”
騎士們略微平靜下來了,但他們的眼神包含着洶涌的情緒,剋制而沉重的呼吸聲如同起伏的海浪!
“我爲王國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裡。對我的指控,簡直是莫名其妙!難道有大威力的武器,不用流血犧牲就能清除一片廢墟里隱藏的敵人有錯嗎?難道非要讓我們的騎士們去和那些單人難以匹敵的巨人們和魁梧的食人魔之類的敵人,殺的天昏地暗,犧牲慘重嗎?”
“難道我們的騎士,就不是人?到底是我們騎士的性命重要,還是他們的亭臺樓閣重要!?王都貴族們已經做出了回答,而我們宣誓效忠的國王,似乎也給出了他的答案!我很失望!我們的國王陛下,愛他自己,比愛護他忠實的臣民要多的多!”
“戰友們,非常感謝你們對我的維護,但是不到萬不得已,我還是不希望看到你們被栽上叛國的罪名。畢竟你們的家人朋友,你們的領地還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我們現在的力量還不夠強大,認識到國王真面目的人也不夠多,我們不會妥協,但是時機還未成熟!”
“按照今天王都人對待我的態度,我可能無法繼續在卡薩多利亞的土地上工作了。接下來我會暫時離開,有人要攻擊我們,我們當然不能傻乎乎的站着幹挨,只有成功的閃避才能進行反擊。當然!願意跟我們一起走的,我也歡迎!”
波魯刻意把自己和在場的騎士們統稱爲我們。說着說着,他又有一點走神的徵兆了。
要是真呆不下去跑過去武裝精靈也不是不可以考慮,把熟人攏一攏,給他們加點前排,後排他們的法師那麼猛,要不要我給他們做個移動法師塔,陸地巡洋艦?或者乾脆搞成浮空戰列艦?
波魯一邊走神一邊說完,一個忽然響起的聲音就嚇了他一跳。
“我們非常歡迎!”
伊蒂絲的聲音從身後的樓頂上傳來,她招了招手,遊俠們抱着粗大的狙擊槍,從騎士們沒有注意到的角落的陰影中站了出來。
帶頭大哥依然抱着自己的20毫米狙擊槍,他掀開自己的兜帽對着波魯笑了笑,帶着其他的遊俠們又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伊蒂絲從樓頂上優雅的跳了下來:“你們人類的事情我們不管,但是他們不能動你。說真的,趕緊去我們那兒吧!資源管夠,我們還正打算找你升級一下我們的防禦措施呢。”
波魯還來不及答話,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誰說他要去你們那兒了?我們星島也歡迎他!能做東西的煉金術士誰不喜歡?唔……正好這邊有一個。”
他都被嚇得有點麻木了!
“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這麼喜歡暗中觀察嗎?”
朱伊薇的聲音憑空響了起來。在人羣背後實驗室的門口,空氣中忽然出現一絲漣漪,一個氣泡似地東西破碎了,露出三個人來。
事情的發展已經讓波魯應接不暇,他只好向伊蒂絲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走向朗道和朱伊薇,他們身邊還有一位身上閃耀着強烈到刺眼的魔力靈光,卻從沒有見過的法師。
“這位是朱伊薇的老師,一位強大的施法者,也是我的朋友。小艾琳來給我們報信之後,朱伊薇聯繫了自己的老師,剛好這位有空,我們就一起過來了。”
“所以老師你們已經看了多久?”
“從你被活化繩捆的結結實實擡出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在這裡了。和萊昂納多差不多同時。你的個人戰鬥能力,差的可以,一個煉金術士,居然被活化繩給捆了,回頭給你特訓!”
波魯愕然:“這麼早?所以當時只有我自己不知道馬上就要被捆起來嗎?我的情況老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有時間練習個人戰鬥能力。”
“那也不能這麼弱,說出去丟人啊!一個煉金術士,一個防身的鍊金道具都沒有,自動觸發防護呢?脫身用的解除裝置呢?實在不行,最後的手段靠精神力奪取活化繩控制權呢?你怎麼一點反抗都沒有就被捆住,就被人捆着擡出去了?”
朗道一臉恨鐵不成鋼得表情,頗有一種我們本來還想看看你自己怎麼脫身,結果你直接躺上馬車的氣憤。
回想了一下,自己確實是毫無應對,多少也是個超凡職業了,這樣鹹魚的表現確實是也不太好意思。波魯只好低下頭,乖乖聽着老師的教訓。
“你不是有免死護符嗎,我們也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也看看你們怎麼處理,就沒着急現身。你們這個國王,還真是有點意思。”
萊昂納多和他的騎士們頓時都窘得面色通紅。想要辯解兩句,又發現自己本身也是滿腹的怨氣,根本無從下手。
朗道接着說了下去:
“行了,事情解決了,正好這位來了,你就帶着他去看看你的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