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用完了,天都還未亮。
坐上進宮的車輦,李淮遲遲未有上來,龍奚來揭開馬車簾子。看到李淮站在大門裡面,給陳娘交代什麼。
她平靜的將簾子放下來,此刻要交代的除了青竹廂裡的那位,還有誰呢?
片刻,李淮上了來。
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坐在旁邊。
車輦動了,李淮纔出聲問她:“錦畫,方纔用早膳時,你爲何要問那桂花糕的事?”
聰明的胥王爺,果然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但龍奚蘭此刻還不是很肯定,就說:“只是想自己學做,所以問了!”
李淮就不再多問。
馬車在顛簸中,行了一段路。從皇宮的南大門進入。
這是龍奚蘭第二次進宮,與上次不同的是,車輦可以一直沿着南大門的長直巷,到徊鳳十二宮。
那裡,便是文國皇宮的後宮之所在。
徊鳳十二宮不止十二宮,以春陽殿爲首的十八殿,鷺西閣爲美的九重閣樓,纔是這座皇城後宮最核心的地座。他們今日進宮,首先要去乾坤殿給皇帝皇后請安,再去祥和宮給太后請安,最後纔是鷺西閣給餘貴妃請安。
前後要跑三個地方,而且每個地方都有一段距離,不能耽誤。
車輦在十二宮外,就不能進來了。兩人下來,換了擡椅進去。
因知他們一早要過來請安,皇后早已在乾坤殿準備好。
到殿門外時,李淮伸手過來,輕輕牽起她的手腕,說:“你不必緊張,今日你初次進宮,皇后應該也不會太刁難你。”
皇后是太子李權生母,此生最爲忌憚的就是李淮,當然也不可能待見她。
龍奚蘭默默應着,縱然是皇后要刁難,也不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經歷了那麼多事。這後宮裡勾心鬥角的事,她真不屑。
兩人這樣手牽手進了殿裡,二位貴人端端的坐在裡面。
皇帝一臉慈笑,如傳聞中一樣,是位儒雅有品的人,從輪廓上看得出幾分年輕時的英容俊貌,不過李淮卻不像這位皇帝,但兒子多則像母親。奚蘭想,李淮應長得像餘貴妃吧?
皇后納蘭氏也是年過半百了,雖保養有嘉,不過卻因身子消瘦。五官淪陷略顯老太,唯有那炯炯有神的兩眼,一看便知是個善於心計之人。
能穩坐西宮後位多年,即使不得從,也不動搖,那份厲害,不用想都知道。
“兒臣給父皇母后請安,祝父皇龍體安康,國祚綿長,母后鳳體安健,福如東海。”
兩人一起跪下,行了大禮。
皇帝親自從龍椅上下來,扶起了自己的愛子,一看就知高興,眉開眼笑的,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等到老七成婚了,還是一門他最爲滿意的婚事,大掌拍在李淮肩膀上,不避諱的提醒道:“老七何時讓朕當時皇爺爺啊?”
龍奚蘭微低着頭聽這話,耳根子突然一熱。
皇后這時緩緩的從上面下來,得體笑着提醒道:“皇上不是早就當上皇爺爺了嗎?”
也是,太子李權膝下已有兩子三女,長子也有十二歲了,聞王也有一子一女,連竺王也有兩個郡主,成年的公主更是不用說,到了適婚年齡,就嫁出去了,只剩下長樂一人未嫁。
所以李淮年過二十七,膝下無所處,他心中能不堪憂?
納蘭氏蓮步走到龍奚蘭面前,細細打量這張臉後,笑意漸起。
“是個好姑娘,老七有眼光!”
李淮恭敬迴應:“母后過獎了!”
納蘭氏點頭,所有心思都藏進了抹笑中,只說:“往後多進宮走動走動吧,本宮就喜歡這些年輕的丫頭,朝氣蓬勃的。”
她身子微微一弓,得體回答:“是。”
皇后便招來貼身的丫鬟,解開早就準備好,用金絨布蓋着的銀盤,從裡面拿出一個做工精緻的縷空匣子,打開,裡面有一對青玉鐲子,這是送給胥王妃的見面禮。
龍奚蘭看着那對玉鐲子,竟然遲疑了一下,沒有第一時間接過來。
“怎麼,王妃嫌棄本宮這對玉鐲子?”
其他兩雙眼睛,都還盯着她的臉吶,她哪敢說個‘是’字?趕緊接過來,信口開河道:“錦畫只是一時被這鐲子的玉氣感染到了,如此好東西,母后竟然賜予了錦畫……”
真是最毒婦人心啊,一來就送個大的。
那青玉確實是上好的西域青玉,只不過這塊玉是塊老玉,裡面有大名堂。
納蘭皇后滿意笑道:“喜歡就多戴着,玉養人!”
真是狠吶,還要她多戴着?偏偏她還不敢不從,想必日後爲了讓她多戴這塊玉,免不了讓她三天兩頭往宮裡跑。
“是!”
後來,也沒有再說其他,兩人帶着隨從,往祥和宮而去。
在路上時,李淮就開始給她講這位皇祖母的喜好,皇祖母性格孤傲,一般人都入不得她眼,多少人刻意去討好碰得一鼻子灰。
“所以你不必讓皇祖母喜歡你,只要不讓她討厭你就好,少說話!”李淮深受皇帝寵愛,但在皇祖母面前,卻是不得寵的,不過這也沒什麼,幾乎所有王爺公主在這位皇祖母那裡,都不得寵,因爲皇祖母最喜歡的,是她那隻叫鈴鐺的白貓。
“錦畫知道了!”她也無心去討誰的喜厭,只求無過就好。
李淮與她平行走着,想到剛纔在乾坤殿時她的遲疑,不太像她的作風,便問:“剛纔是怎麼回事?”
她轉過頭來看,李淮的側臉被晨光照得發亮,幾乎看得見皮膚上淺淡的小絨毛。
“錦畫?”
“王爺真好看!”她脫口而出,卻不臉紅。
李淮還等着她的回答,聽見她如此誇自己,竟有些不自然。
她騰了半響,才藉口回答:“錦畫只是覺得皇后贈的那枚鐲子有些奇怪。”
李淮聽此,眉毛微挑,“如何奇怪?”
龍奚蘭搖頭,“說不上來,如果那位紫道長在就好了,興許他能知道。”
不久,兩個就到了祥和宮。
此宮正殿裡,皇太后的兩位老宮人,一位正在伺候太后喝羹,另一位,則是在幫那隻叫鈴鐺的貓在梳毛。
見着他們走進來,宮人忙將貓抱到了太后邊上。
太后接過去,用手輕輕撫摸着鈴鐺的白毛。“今早是不是還未進食?最近的吃食是不是不合它口味?”
“皇孫/皇孫媳給皇祖母請安,祝皇祖母年年益壽,壽比南山!”
“免了吧!”皇太后揮了揮手,眼睛瞅着她的貓,嘴裡卻說着:“老七,這回你父皇終於放下心了吧?”
李淮回答:“孫兒讓父皇和皇祖母擔心了!”
皇太后一頭銀絲,臉色精神,龍奚蘭看她面相,其實並不像傳聞中那麼好相處,只是人活了一世,什麼都見過了,到老了之後,想任性一回罷了!
這時候,太后那眼睛斜斜看了她一眼,瞧她也機靈的在看自己,就笑了笑。
“丫頭,你走近了讓哀家看看!”
“是!”龍奚蘭點頭,爽快的答應着。女記呆弟。
李淮視線跟着她到了太后跟前,多少有些吃驚,這女人竟真是一點都不怕。
太后抱着貓細細打量了她的臉,又是一笑。“丫頭生得好面相啊!”
這回換了龍奚蘭吃驚,這老祖宗還會相面?難不成遇見了前輩?
她當即一副佩服又拍馬的神情回了一句:“皇祖母也是好面相!”
旁的人聽了,只會覺得她沒大沒小,竟然跟皇太后相提並論。
但這皇太后似乎不介意,開心得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好久,笑得殿裡的所有人,都怕她這一口氣笑過去。
終於,笑聲止住了!
皇太后神情漸漸飄遠,似乎在回憶一件,過去了很久的事。
她說:“上一次我聽到這句話,還未進宮,那個給我相面的仙人,是爹爹萬水千山請來的,不過那個人進府,就說了這麼一句,便走了!”
說起往事,這位滿頭銀絲的老人姿態,已不是那雍容大氣的太后,儼然變成了當年那個未進宮前的少女。
龍奚蘭彷彿能從她的神態中,看到那時的場景。
那個爲太后相面之人,雖然沒有說太多,卻一語道破了天機。
她確實生得好面相,一眼便可知,是人中火鳳,富貴天已註定。
所以龍奚蘭那一句‘好面相’不僅僅是奉承,大多是發自內心的感嘆!
太后說了這句,悵然許久,才記起二人過來請安,下面還要去別處,奴才將早就背好的見面禮呈上來,太后改了主意,讓那公公將東西拿回去。
所有人都不知她要另送其他什麼禮物,結果太后卻說:“那些俗物沒意思,丫頭,你以後三日進宮給哀家抄經文吧!”
這是賞是罰,因爲難琢磨太后的心思,也不太清楚。
從祥和宮出來,李淮見奚蘭氣色紅潤,並不爲皇太后罰她往後進宮抄經而煩惱。就問:“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垂頭喪氣嗎?”
“爲何?”她不以爲然。
“皇祖母連見面禮都未贈給你,這宮裡嘴雜,很快就可以將這件事傳得天花亂墜。”李淮說得沒錯,不出所料的話,這事很快就會傳遍徊鳳十二宮,讓那些不待見她之人,笑掉大牙。
可那又有什麼呢,她纔不管別人如何嘲笑她呢,只怕李淮丟了顏面而已。
“錦畫覺得皇祖母挺喜歡我的!”她走着走着,如此成坑的說。
李淮一點也不吃驚,還是那抹招牌似的笑意。“噢?”
她就問他:“王爺不是也這樣想的嗎?”
旁的人一時看不出來,聰明的胥王爺,也喜歡裝傻?
“進宮抄經看似枯燥乏味,卻鍛鍊人耐心,皇祖母表明上沒直接賞你什麼東西,但你卻比其他別的人,有更多的時間見到皇祖母。”
如果皇太后不待見她,又幹嘛要將她拉到跟前來礙眼嘛,相反,皇太后喜歡緊了這丫頭,才迫不及待的叫進宮裡解悶。
別看皇太后年事已高,不過問政事,但老人家在朝中的親信不少,以後若真有何變故,得了太后首肯,一切才叫名正言順。?通靈師奚蘭:妙
所以,這對於龍奚蘭來說,尚且不算什麼好事,對李淮,卻是再好不過了!
兩個人說着話,就到了鷺西閣,知道兒子要進宮請安的餘貴妃,早就在客堂裡拜好了差點等着,今日心情極好,氣韻也跟着紅潤有光。
行了禮,問了安,奚蘭打量着這保養有嘉的美婦,又看了看李淮。
還以爲李淮長得會像母妃一些呢,竟然一絲神韻都未有。
這餘貴妃長得貌美,年輕時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美人,纔在宮中寵眷不衰,要不然,皇帝怎會如此喜愛李淮呢?
兒媳婦來請安了,自然也要賜賞些見面禮的,餘貴妃喚來侍婢,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盒拿出來,親自接了盒子來給奚蘭說:“聽聞錦畫善舞,這是本宮當年進宮後,給陛下獻舞,陛下賜的千珠舞衣。”
餘貴妃笑盈盈地將盒蓋子揭開,要伸手去拿舞衣的時候,卻愣了一臉,當即就大發雷霆道:“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