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貴妃吉祥。”月若迎的禁足已結束,仍然是貴妃,品階比她們高不少,因此,個個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嗯,”月若迎點了點頭,皺眉打量着她們,“夜已經深了,衆位姐妹還未就寢麼?”
經過了太多事,月若迎原本囂張跋扈的性格也被磨得沒有了棱角,性子倒隨和了不少。
回話的人是陳昭容,她直起身子,撇了撇嘴,不屑地道:“聽說鏡凌宮那位生病了,驚動了所有太醫,我們這些妃嬪,哪有不來探望的道理?於是三更半夜,個個連忙穿好衣裳,來到乾清宮。”
她是陳太后的侄女,在月若迎的管理下,她全是一個比較張揚的了。月若迎心狠手辣,脾氣暴躁,且又善妒,那些妃嬪們對她既怕又恨,漸漸地,陳昭容便成了她們私下的中心人物。
月若迎聽了這話,心下多少有些瞭然,她們是和自己一樣,來看笑話的。
“不用去了,”月若迎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淡淡道,“太醫說,凰墨妃的毒,他們也束手無策。皇上現在應該很煩躁,你們去了,估計還會惹他厭煩。”
說完,她便轉身回自己的宮去了。可是,當她轉身的時候,便聽到一些閒言碎語傳進了耳裡。
“喲,這是月貴妃?我爲眼瞎吧?她什麼時候這麼和善了?”
“她現在可是失寵的月貴妃!哪還敢囂張跋扈?現在啊,得寵的雖然是鏡凌宮那位,可她都是一隻腳踩進鬼門關的人了。依我看啊,咱們陳昭容的春天到了呢!”
“好了好了,別亂說,”陳昭容抑制住心中的喜悅,喝了一聲。可聲音裡,還是有難以掩飾的激動,“咱們快回去吧,姐妹們都散了吧。”
“是,陳昭容。”她們都以陳昭容馬首是瞻。
這邊月若迎一邊慢慢走着,一邊將她們的話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裡。經過這麼多事,她的脾氣被磨礪了下去,躁怒症竟然也沒再發作了。如果是當初,她一定會將這些嚼舌根的全都關起來,沒人罰兩個月俸銀。
可現在……月若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讓她們鬥去吧,她還怕她們不鬥呢!讓這羣女人去跟薄相思鬥,而她……坐收漁翁之利就可以了。
月若迎與月菲白鬧翻了,便相當於失去了整個銀月門閥的支持。再加上沒有了上官權的寵愛,如今的她,在宮中如履薄冰。當初那個囂張跋扈的銀月小姐,終於被逼着長大了……
慈安宮。
這個地方就像它的名字一樣,總是寧靜的,無論外面發生多大的動靜。可是今天,這份寧靜被怒氣衝衝的踹門聲給打破了。
“慕應在哪!”上官權一進門,來不及做樣子寒暄,直接開門見山就問道。聲音冷冷冰冰的,零點的溫度下,壓抑了高溫的怒火。
陳太后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木魚,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不知道。”
那雙冷至結冰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陳太后,幽幽的深淵似乎要把陳太后給吸進去,將她的五臟六腑給翻出來,看看說的是不是真話。
最後,上官權甩門而去。
陳太后還不至於爲了包庇慕應而得罪上官權,那麼,慕應潛伏在皇宮周圍,就是爲了他出現的那一刻,將他擊殺吧?上官權快速地行走着,周圍冷冽的氣質便又冷了幾分。當天晚上,他對他的暗衛下了一個命令:追殺慕應,至死方休!
回到乾清宮時,這裡仍然是亂哄哄的一團,羣龍無首。
“全都給朕滾出去!”上官權陰沉着臉色,怒喝道。
乾清宮的人一聽這話,全都鬆了口氣,如蒙大赦般的畢恭畢敬一個個接連走了出去。
偌大的乾清宮,前一刻還熱鬧得不可開交,此時便靜悄悄了起來,靜得詭異。
上官權慢慢移動步子,向牀榻上臉色蒼白如紙的女子挪去。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看得她的心直揪得疼。
“相思,”上官權顫抖着手握住那雙無力蒼白的手,“你不是,一直想當我的皇后麼……你如果,如果就這樣去了,還怎麼當皇后?……啊?”
冷峻的眉目揪在了一起,上官權雙目無神地看着牀上那個依舊無動於衷的人,他自己,彷彿也和她一樣,被抽去了魂:“宿兒走的時候,我以爲,這一生再也沒有心了……直到,遇見了你,你總能時時刻刻牽動我的心神……可是,你怎麼能和宿兒一樣,騙走了我的感情,然後毫不留情地離去……”
此時上官權的雙眼沒有焦距,不知落在了何處,所以他沒有發現,牀榻上那個蒼白得彷彿一陣風都能吹走的人,捲翹的眼睫微微動了動。
“薄相思!”上官權突然激動了起來,甩開薄相思的手,騰地一下站起身。額頭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伸手指着牀上的人,“你要是敢死,朕就派人燒了桃花谷,掘了你薄家人的墳!朕年年選秀,充實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年年立後,也,年年廢后!”
聲音聲嘶力竭,彷彿直衝上了雲霄,響徹蒼穹。可是,牀上昏迷不醒的人,依然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最後,上官權的雙膝頹喪地跪落了下來,他顫抖着趴在薄相思的牀榻邊,雙手慢慢抱起她,從寢宮向書房走去。
他已經冰凍了一個愛人,又何妨再冰凍一個?蒼天!你給予我世上最尊貴的位置,卻讓我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能夠讓我心如刀絞的人,你真的是,好殘忍啊!
上官權痛苦地閉上雙眼,一步一步來到書房,輕車熟路地打開密道。
可是,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傳來……
冰冷的眸子猛然睜開!上官權將薄相思隨意放到角落裡,風馳電掣般地奔進密道。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那個一直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幽幽睜開了雙眼,飽含淚水以及,濃濃的失望,傷心。
當上官權說話的時候,薄相思就醒了。不過她故意裝睡,想聽聽上官權心裡的真實想法。可是,她聽到了宿兒……她不知道上官權是不是真的愛她,但她知道,上官權一定愛宿兒,而且愛得很深。否則,他也不會直接丟下自己,不管不顧地衝進密道,不是麼?
密道里傳來一陣打鬥的聲音,書房晃動得似乎隨時都會傾塌。最後,一羣黑衣人飄了出來,迅速地朝書房外奔去。因爲他們急着逃跑,所以竟沒有看見角落還有一個人。
薄相思自認爲沒有那個本事可以惹得上官權如此大驚失色,不管不顧。那麼,密道里一定是宿兒。聯想到上次所見的冰棺,薄相思不難揣測出,那稀世的冰棺裡,一定躺着上官權心愛的宿兒。
連死了都還深愛,那一定,是真的很愛吧……薄相思雙眼無神地看了密道一會兒,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書房外走去。
薄相思,成全他們吧,不要再摻和了。你在他的長安裡,他的皇宮裡,他的世界裡,從來……就是一個局外人。
眼淚一滴一滴,從眼眶中滾出來,滾落到地上。它灼熱的溫度,似乎要把堅實的地面給燙出一個窟窿來!一步一步的腳印蘊含了無限的悲傷,苦苦訴說着這個可憐女子的可憐情緒。
薄相思走回了鏡凌宮,回去就睡下了。上官權從密道出來時,還是一副有驚無險的表情,可出來一看到薄相思不在了時,怒氣簡直快要將整個皇宮給拆了!後來,小順子戰戰兢兢地上前,說鏡凌宮的宮人來報,娘娘已經回宮了。上官權這才安下心來。他連夜去了鏡凌宮一趟,果然看見了牀上熟睡的薄相思。
上官權爲薄相思掖了掖被角,站在她牀邊凝視了一會兒,方纔離去。殊不知,那牀上的人,當他轉身的那一刻,幽幽睜開眼,清淚緩緩落下,浸溼枕頭。
上官權出宮找薄相思時,是偷偷出宮的。在朝堂上,只說是身子不舒服,而後宮內,凡有來乾清宮者,一一被小順子擋了回去。如此時間久了,便有人生疑,其中以忠心耿耿的老臣與作奸犯科的小人爲代表。所以,上官權回宮,難免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而且,寧國的老皇帝說,偶得了一顆千年老人蔘,擇日便會派使臣出使鳳國,進獻千年老人蔘。如此一來,更是忙得腳不沾地,每日睡眠時間也只有幾個時辰,連去鏡凌宮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薄相思不知這些朝政之事,只當上官權在守着他的宿兒,所以將自己拋之了腦後。對於這個認知,薄相思只是慘然一笑,連眼淚都擠不出來了。
她整日在鏡凌宮中,吃飯睡覺看書,倒也過得自在。只是,腦子裡偶爾會出現那個謫仙似的白衣人,想起在月宅的日子,想起去蘇州路上的日子,想起在蘇州的日子。仔細想想,那個時候,似乎是自己離開桃花谷以來,最快樂無憂的時候。
而她與上官權在一起,永遠都只有短暫的快樂,當那快樂過去後,便是無盡的痛苦。
這日,陽光明媚,暖意四處洋溢。薄相思躺在藤椅中懶懶地眯着眼,曬太陽。突然之間,她就想到了藥採籬。
她上一次見到他時,他還處於重病之中,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薄相思皺了皺眉,拿開攤在臉上的書,起身走進了屋子,換了身衣裳。她決定去跟上官權說一下出宮的事,她要去尚書府看望藥採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