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既沒偷,也沒搶,”墨湘鏡似乎看出了薄相思的困惑,主動解釋道,“那支步搖是母親家裡的傳家之寶,那支釵子,是大哥在邊疆打仗,別的女人贈與他的。至於那支玉簪……是我十五歲生辰那年,羅寰長公主姑姑給我的生辰禮……說是送給我未來的妻子的……”
聽到最後一句話,薄相思不禁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將頭上的玉簪給取下來,可手還來不及碰到髮髻,就已經被墨湘鏡給握住了。
墨湘鏡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但是唯獨沒有“不應該,亂了規矩”這種表情。
“戴都戴上了,取下來做什麼……況且那件事都過去好久了,連父親都不記得。你如今是我們家最尊貴的女人,不給你戴,還給誰戴?”
這話聽着,似乎是極其寵溺妹妹的兄長應該說的,但薄相思聽在耳裡,總覺得十分不舒服。
因爲墨湘鏡的執拗,她也沒再堅持要取下玉簪,緩緩放下了手。但眉間的愁雲,以及心裡的困惑,怎麼都消散不去。
那麼貴重的東西,只因爲她墨湘思是唯一的妹妹,所以就給她戴上了麼?怎麼都有點,說不通啊……而且墨湘鏡是典型的貴族子弟,那些禮儀都學得很好,怎麼會這樣亂了規矩?
莫非……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心底閃了閃,驚得薄相思背後冷汗直冒。
莫非,墨湘鏡喜歡他的親妹妹墨湘思!想到這裡,薄相思使勁忍住心中的噁心,不禁向旁邊靠了靠,遠離墨湘鏡這個變態。
墨湘鏡自然不知道薄相思心中所想,只看到薄相思臉色泛白,便擔憂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薄相思尷尬地搖了搖頭,心裡思忖着要怎麼解釋好。正在這時,前行的隊伍卻突然停了下來。
還不待心中的疑惑發出來,便聽到一陣鞭炮的噼裡啪啦聲。
“恭迎墨將軍千金墨小姐回家!”
一道洪亮的聲音不知從什麼地方響起,緊接着,便有無數道不同音色的聲音重複着這句話。
車簾被輕輕打開,一隻白淨修長的手出現在眼前,同時還伴隨着一道輕佻的聲音:“墨將軍是戰無不勝的常勝將軍,墨公子是這長安城多少女兒家的夢中情人,想必墨小姐定然生得傾國傾城,美貌非常。不知,小王可有這個榮幸,親自將墨小姐引路進鳳陽樓?”
薄相思微微擡眼,便看到一張與上官權面容甚是相似的臉。
沒有多加考慮,薄相思便將手交到了上官景的手裡,隨他一起出了馬車,一點也沒有顧及墨湘鏡。
以前總是覺得上官景表面喜好山水,內心陰險無比,覺得他實在是太不君子了。可是今天薄相思才知道,這種不君子的行爲比起某些噁心的行爲,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總而言之,對於上官景的邀請,薄相思不僅沒有一點反感,反而從心底感到一抹慶幸。
倒是上官景,看到薄相思毫不猶豫地就答應,心裡還有些訝異。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壓低了聲音說道:“皇上他們已經在裡面了。等會你彈琴出場,起一個豔壓羣芳的效果。”
薄相思挑了挑眉,以同樣低的聲音回答道:“可是,我不會彈琴。”
雖然二人並肩而走,但捱得並不是很近。可即便如此,薄相思還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上官景的身體似乎僵了一僵。
“……那你會什麼?琴棋書畫選一個。”
“……都不會……”
“……”
“其實,我會治病救人啦!”
“……”
“咳,”薄相思尷尬地咳了一聲,認真地想了好一陣,最後鄭重道,“我會唱歌。”
“唱歌……”上官景顯然覺得這個技藝表演不可取。對於大家閨秀來說,琴棋書畫纔是正經該學的,而那些唱歌跳舞,太不登大雅之堂了。但想到薄相思除了這個也沒什麼會的,只好勉強答應。但仍不忘囑咐道,“你記得唱些好的,別唱那些風花雪月場所裡常見的歌。”
聞言,薄相思不禁撇了撇嘴。心道就是唱了那些,人家皇上深居皇宮的,也不知道啊。
雖然是這樣腹誹的,但薄相思還真不敢唱那些風流名曲。最後站在厚重的山水屏風後,她唱的是李玉剛的《新貴妃醉酒》。
古琴伴奏不知何時起的,但是跟上薄相思唱的!《新貴妃醉酒》的調子絲毫不是問題,其功力深厚可見一斑。
可,即使這裡有位古琴大師在此,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屏風後只看得見曼妙身影,看不見真面容的薄相思身上。
雖然聲音毀了,但唱起這首歌來,卻毫無違和感。再加上歌曲兩段調子,一段極其輕快,另一段又是情意纏綿的京腔,格外新穎別緻。不過,真正吸引住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歌詞裡那兩句“問君何時戀”以及“醉在君王懷”。
在不少人看來,這就是在向那位龍袍加身的人傳遞示愛的信息。
就叫上官景都不禁露出了笑意,心道這個薄相思果然聰穎過人。只有屏風後面的薄相思自己知道,她會唱的歌裡,只有這一首比較符合古代人的音樂節奏,因此無奈之下才唱了《新貴妃醉酒》。
“真好聽。”一直面無表情的白衣女子不禁感嘆道,另一名白衣女子也贊同地點了點頭。而她們旁邊的藥採籬,眼裡卻流露出一抹不易被發現的鄙夷。
竟然想借着一首歌爬上龍牀,所謂的將門之女,也不過如此。
一首歌完,屏風後面的歌聲戛然而止,只有伴奏的琴聲還在做最後的收尾。
衆人紛紛拍掌叫好,只是這其中真心的又有幾個便不得而知了。墨湘鏡顯然就是那種假心假意,象徵性地拍了兩下就沒任何表示了。而上官景,明顯就是那種打心眼裡歡迎的,看咱們當朝最受寵的王爺,巴掌都拍紅了呢。
“撤屏風。”一道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其中還摻雜了絲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激動。這聲音並不是很大,可在場綿延不絕的叫好聲頓時就停止了,鳳陽樓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幾個小廝上前搬走精緻的山水屏風,上官權身邊的月若迎死死地盯着,那個兇狠的表情,彷彿屏風後的人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屏風緩緩移開,一名亭亭玉立的紅衣端莊女子出現在人前。
這一下,鳳陽樓是真的鴉雀無聲了。這一次不再是因爲上官權的威壓,而是來自他們自己內心的驚訝。
有資格坐在這裡的人,都是望門子弟,達官顯貴。因此,朝廷欽犯的畫像他們比普通老百姓還先接觸到,對於薄相思的容貌,他們早就熟記於心了。
雖然說此刻眼前的女子化了濃妝,但臉型,眼神還是與朝廷欽犯一模一樣。
雖然大家都發現了,但是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不說話。他們在等,等那個鐵了心要抓朝廷欽犯的主子會有何反應。
月若迎也強壓住內心的躁動,在等上官權的反應。
狹長的鳳眸依舊冰冷如常,深不見底,但在看到那個屏風後的紅衣女子時,眼裡卻閃過一抹疲倦,與一抹思念。但稍縱即逝,誰都沒有發現。
上官權慢慢站起了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他似乎是想朝薄相思走去,可腳下的步子還沒邁開一步,就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個人緊緊拽着薄相思的手,眼裡充滿了血色,強壓住心中的感情,冷冷地對墨御說道:“請墨將軍告訴下官,爲何令千金竟然與下官的師妹長得一模一樣!”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他們都以爲藥採籬是要說出薄相思是朝廷欽犯的身份,卻沒想到說出了這麼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消息。
墨御沒想到半路竟會殺出個藥採籬,危險地眯了一下眼睛,毫不退讓地道:“羨慕自幼在靜安寺長大,本將軍怎麼會知道湘思是否與你師妹長得一樣。再說了,你師妹又是誰?咱們大家都沒見過,你說一樣就是一樣?”
薄相思明顯感到,捏住自己手腕的手力量加大了一倍,可她卻沒有感到一丁點兒的疼痛,只是覺得心裡暖暖地,同時,還有點想哭。
這些日子裡受到的委屈,她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了下來,沒有人問過她是否苦不苦。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親人……
“我師妹,大家都見過,”藥採籬說得從容不迫,但墨御明顯從他臉上看到了一抹決絕,“我師妹,就是被關進了香山的那個小宮女,薄相思。”
“放肆!”一直沒有出聲的上官權突然冷聲道,“朕怎麼不知你有個師妹?而且還是朝廷欽犯。朕告訴你藥採籬,如果你的師妹真的是她的話,即便你是朝廷重臣,朕也一樣會判你的罪!”
上官權的這句話,無疑透着一股赤裸裸的威脅。鳳陽樓中端坐的人全都冷汗直流,身體僵硬,心想皇帝陛下這是唱一出?居然威脅藥採籬不要承認這個女子是他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