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捲起的落葉在空中不停地旋轉,翻飛,升騰。但無論它們舞得多麼動情,最終還是逃不過落到地上,化爲泥土的宿命。
長長的走廊大部分由紅木製成,精緻的百合花被精細地雕刻在上面。三個人融進這片如畫走廊中,一男一女面對而坐,另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則站在一身黑衣,氣場冷冽的男子身後。
女子本該面容姣好,可剛剛經過一場完全沒技術含量的瘋打之後,此時嘴角微微磨破皮,眼睛也略有些紅腫。
“爲了蕭南,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不值。”上官權一邊細心地給薄相思擦着藥,一邊神色冷峻地發表着自己的看法。
他知道薄相思重情重義,可蕭南今天才醒來,和她又沒有什麼交集,兩人純粹是陌生人。爲了一個陌生人,而和另一個女子大打出手,確實不值。
薄相思沉思了片刻,沉默道:“蕭南太子……蕭南太子是我煞費苦心才救醒的,我不可以讓我的心血就這麼白白付諸東流。”對,一定是這樣的。可說這話的同時,心裡有另一個聲音突然嗔怪道,矯情什麼?你明明就是被月菲白傷了心,想借此發泄一下而已!
上官權的明顯停滯了一下,但他究竟有沒有信這番措辭,誰也不知道。
“你知道月菲白今天去寧國皇宮做什麼麼,”上官權面無表情地問道,還不待薄相思回答,他便又繼續說了,“今天是蕭影的生辰,寧帝要在今天將蕭影賜給他。中秋節那天,你知道的,月菲白收下了蕭影求愛的荷包……所以,他不能夠拒絕蕭影。”
有什麼東西突然裂開,發出清脆的聲響。薄相思已經管不了上官權到底在寧國安插了多少眼線,才能將事情得知得這樣詳細。她一把抓住上官權爲她擦藥的手,睜着迷茫的眼睛,無助而驚慌地問道:“可是,可是他那天不是丟了麼……而且,而且他是月菲白啊!他要是不願意,寧帝又能把他怎麼樣?他難道還敢得罪月菲白?”
“丟了是後來的事,他當時確實是接下了,”上官權鎮定地握緊薄相思的手,冰冷沉着的眼眸下,隱藏了不爲人知的,深深的妒意,“你想讓他怎麼樣?他拒絕的話,名譽受損的不僅只有他,還有整個銀月門閥。”
整個,銀月門閥……所以說,月菲白今天是一定會與蕭影定親了麼……猝不及防地,一顆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中滾滾下來,灼傷了上官權的皮膚。
上官權強忍下心中的情緒,溫聲細語道:“跟我回鳳國吧,我是特意來接你的。”
他沒有在藥採籬身上找到《薄家醫經》,所以他只能,在薄相思身上下手了。只有趁着這段時間,月菲白忙着和蕭影的事,無暇顧及薄相思,他才能將薄相思帶走,遠離月菲白的視線,然後執行他的計劃……
當初來寧國的時候,他確實就是這樣想的。可當此時,真正面對薄相思時,心中竟然有愛恨交織的複雜情緒閃過。
真是沒想到啊,薄相思竟然真的會愛上月菲白,就在這麼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內。那麼,過去的一年多,她口口聲聲對他的喜歡,全都是謊言?
上官權心裡覺得,諷刺極了。同時,他也忍不住想要拆毀月菲白和薄相思!
“我……”薄相思哽咽得快說不出話,原本被打得紅腫的眼睛此時更加腫大,看起來有些可笑,“我想去……去找月菲白……我想問問他,親口問一下……”
那是她曾想過的要交付一生的男人,她不信,他會就這樣娶了別的女人!
因爲是月菲白,所以你不信,所以你想要親自問個結果。上官權心裡覺得更加諷刺了,想當初的時候,幾乎是相同的情況,放在他,薄相思,月若迎三個人身上,薄相思幾乎不問青紅皁白,就亂髮脾氣。
就連宿兒的事,她也從來沒有問過……宿兒……想到這裡,上官權沉沉地閉上了眼眸,再睜開眼時,便多了幾分堅定。
真是可笑!他來寧國的目的,明明只有一個,帶走薄相思,找出《薄家醫經》,怎麼到頭來,卻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感情給束縛住了?他不該對薄相思這個見異思遷的女人有感情!
“我可以帶你去找他,如果你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質問他,讓他顏面無存的話。”
“我……我可以私底下問……”
“寧帝知道你凰墨妃的身份,你想怎麼去把月菲白從宴會上帶出來?”
“……”
薄相思沉默了,表情依舊茫然,彷彿她是個走失了路的孩子,正等着月菲白來帶她回家。可是月菲白沒有來,她便想自己去找他,結果卻發現,她不能。
“相思,你可以不在意世人的眼光,但你莫非想讓藥採籬遺臭萬年?讓別人在他身後指指點點,說他有個水性楊花的師妹麼?”上官權冷不丁地再次說道。這些話,未必沒有真話。比如,他真的認爲薄相思是個可惡的,水性楊花的女人!
他太清楚薄相思的軟肋,僅僅一句話,薄相思心裡那僅剩一點的堅持便丟盔棄甲。她頹喪地耷拉下腦袋,迷茫而又無助地道:“那好……我跟你回鳳國……”
她一直都是個膽小的人,受傷了受委屈了,只知道去找那片屬於她的溫暖,藥採籬。就像此時一樣。
但是薄相思,你有沒有想到,當這片溫暖失去的時候,你該怎麼辦?
就像當初何清諷刺得那樣,薄相思在這裡沒有一點她自己的東西,全是太子府給置辦的。所以走的時候,連包袱都不用收拾,很是方便。可薄相思,卻一直有一下沒一下地整理着牀鋪,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幹什麼。
這個地方,他們曾在這上面抵死纏綿過呢……回憶洶涌澎湃地涌來,帶給薄相思的卻只有苦笑。
後來蕭南進來了,這個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是本宮的恩人,本宮還沒有好好謝過你,就這樣讓你走,實在不合情理。”
薄相思沒有說話。
蕭南有些急了,繼續道:“要是我的病又復發了怎麼辦?你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薄相思還是沒有說話,她的一腔心思,全都在那個遠在深宮院圍,正參加宴會的人身上。
蕭南更急了,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這個女人,而也就是這個女人,爲了她與何清打架。他一直都以爲,只有陳叔纔會這樣不要命地護他,卻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遇到一個女子也這樣待他。
那顆被官場給麻木了的心,突然就融化開了。
“我只負責把你從植物人變成正常人,至於後續觀察,與我何干?”薄相思頭也沒擡,彷彿焉了氣似的說道,也不管蕭南到底能不能聽懂。
蕭南當時確實怔愣了一下,但想來應該是醫學界的專業名詞,他孤陋寡聞,於是便沒有追問。
他蕭南是誰?堂堂一國太子,從小養尊處優。他內心的驕傲,或許比上官權還要強一些!所以,在發現薄相思真的已經下定決心後,縱然心中不捨,他也不再勉強:“既然這樣,一路走好。”
薄相思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太子府。
她還以爲,只要多拖延一點時間,就可以等到月菲白回來,問個清楚呢……可原來,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了而已……
上官權因爲心中焦慮,急切想帶着薄相思回鳳國,因此準備得特別匆忙。幾乎在薄相思當時點頭答應的那一刻,他便說:“馬車已經備好了,咱們走吧。”
剛纔在房間裡待的那短短一刻鐘,還是薄相思好不容易得來。的。可在這艱難的一刻鐘裡,月菲白還是沒有出現。
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了不知從何方而來的憂愁和哀傷。
薄相思坐上馬車,上官權歸心似箭地命令安靖,趕快趕馬,一刻也不許停!安靖也就真的沒有停,手中的皮鞭拼命鞭打着千里馬的身子,向鳳國的方向疾馳而去。
薄相思似乎再也沒有笑了,也沒有說話。她靜靜地坐在馬車裡,上官權給她糕點,她便接過來咬一兩口。吃飯是吃不下的,吃多少吐多少。
上官權只當薄相思心情不好,所以才這樣,因此並沒有多管。他也實在想懲戒薄相思,竟然揹着他和月菲白好上了……於是就真的沒有多管她,連大夫也沒有請。
最後連安靖都看得心疼,主動請纓道:“皇上!奴才去給娘娘請個大夫吧!”
上官權冷冷睨了他一眼,語氣不善地道:“她自己也是大夫,還需要別的大夫?”
就這樣一句話,直接將安靖噎得說不出話來。
後來馬車又繼續狂奔了兩天,到晚上的時候,它終於停了下來。不是上官權突然發善心,想給薄相思找大夫,讓她休息一下了。而是……馬車面前站了一個人,絕代風華,白衣似謫仙。
安靖連忙將馬脖子給勒住,纔不至於直接踩踏上月菲白。
“你要去哪裡?”月菲白直直盯着馬車轎簾,輕輕道,“相思,出來吧,我帶你回家。”
薄相思沒有出來,可轎簾卻被裡面的人用內力給掀開了。
她瘦了。月菲白看着轎子裡的人,驀地生出一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