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一晚上奔波,到了班級之後沈亦棠倒頭就睡,至於講臺上老師咿咿呀呀講了什麼,他是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直接睡了個天昏地暗。而一中女生宿舍滿地狼藉會造成何種恐慌,引起怎麼樣的關注,他已經無暇關心。

等到沈亦棠被周圍嘈雜的人聲吵醒,悶沉沉的感覺稍緩,這才驚覺一上午已經匆匆而過,已經到了飯點兒。班上的同學三五成羣結伴去吃東西,原本沸沸揚揚的班級,頃刻之間就只剩沈亦棠呆呆一人坐在最末尾的位置。

摸摸飢腸轆轆的肚子,沈亦棠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獨處,到也沒覺得會尷尬,覺得還是先吃點東西再補眠爲好。等樓道里人流走得差不多之後,才慢悠悠往校外走。

因着食堂被包給某位校董的親屬,做的飯菜難以入口不說,據同學們口耳相傳,拉麪鍋裡的水已經超過半年沒有換過,已經發綠了……

沈亦棠並不打算拿食堂裡的飯菜來懲罰自己,準備抄小路到自己常去的牛肉拉麪店裡果腹。

雖然在學校已經兩年多,可一路上還是不時有打量的視線,或是同情,或是嘲笑,沈亦棠只當是看不到,悶頭往前走,心裡盤算着怎麼才能找到被帶走的那個女孩。

“喂!你站住!”

語氣惡略的叫喊聲響起,沈亦棠沒有在意,因着是小路,平時走的人少,到是成了約架的“寶地”,沈亦棠只當是不巧碰到了學生打架,靠邊兒之後繼續悶頭走着。

“說你呢!站住!醜八怪!”

醜八怪?

沈亦棠後知後覺,原來是找自己麻煩的,擡頭便發現自己已經被十幾個人高馬大的學生包圍了。

十幾名學生穿的均是一中的校服,沈亦棠向來低調,從不主動結怨,甚至主動說話都很少,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會有今天這一齣兒。

“喂,我問你,你把尹楠怎麼了!”

帶頭的正是王凱,說話間手臂粗細的棒球棍距離沈亦棠鼻尖只有一指距離。

沈亦棠皺眉,他並不認識什麼尹楠,只不過眼前的人都穿着一中的校服,想必昨晚上被擄走的女生就是尹楠吧。

見沈亦棠不語,姜山重重推搡在其肩膀上,把人推的一個踉蹌。

“問你話呢!醜八怪!尹楠呢!”

原來沈亦棠和阿瑤離開女生宿舍的時候,小娜迷迷糊糊處於半昏迷之間恍惚看到了沈亦棠的臉,只是迷迷糊糊之間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她只記得那個人好像穿着校服,面部有很大一塊傷疤!

尹楠失蹤之後,校方自然第一時間報了警,只是警方也是一籌莫展,因着小娜那時候神志並不清醒,說的話可信度不高,一時也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從宿舍樓一點兒一點兒開始排查,尋找線索。至於宿舍樓被眼中毀壞的問題,被校方和警方立場一致的壓了下去。

但是對尹楠愛慕的小男生等不了,一聽小娜說那人身穿校服,臉上有很大的疤痕,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二中的沈亦棠,本來兩個學校就有舊怨,互相不待見,這下有了宣泄的對象,抄起傢伙便過來堵人。

王凱心裡也知道沈亦棠的可能性很低,可是尹楠失蹤了,滿腔着急憤怒無處發泄,他迫切的需要一個對象,或許這也是這一羣人共同的心聲,而在二中都不被大家待見,被刻意忽略,承受着冷暴力的沈亦棠無疑是最好的對象。

孩子總是按照自己的喜惡,選擇最強烈的方式表達這自己對一個人,一件事情的不滿,全然不顧會造成怎樣的後果,青春期的他們更是如此。

沈亦棠沒有向他們解釋尹楠爲什麼會失蹤,說了他們也不會相信,面對這些衝動的年輕人,全然沒有交流的慾望。

沈亦棠推開王凱指在他鼻尖的棒球棍,無視虎視眈眈的一羣學生,徑直朝外走去。

“你他嗎的拽什麼拽!”

姜山一把拽回沈亦棠,被沈亦棠風淡雲輕態度激怒,擡手就要給他一耳光,圍住沈亦棠的十幾個人也都衝了過來,想要狠狠教訓他一頓,他們渴望拳頭砸在肉體上的感覺,好像這樣可以緩解尹楠失蹤帶來的焦慮。

沈亦棠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彷彿是被嚇傻了,面對迎面而來的拳腳躲都不知道躲。

“咔嚓。”

水頭兒很足的碧綠扳指在蒼白過分的指掌間化爲齏粉,順着修長手指的指縫兒流出,隨風四散。

夙任高大的身軀隱匿在樹影中,星辰似的眸子緊鎖在呆呆站立,不知道還手的沈亦棠身上,再也不曾挪開分毫,眼看着姜山的手掌馬上就要在沈亦棠臉上留下清晰的巴掌印,夙任及腰黑髮無風自動,宛若盛開的海棠;瞳孔陡然豎起,閃爍着危險的光芒,下一秒便消失不見。

“唔……”

姜山指掌停頓在沈亦棠臉頰寸許處,再也不能前進分毫,手腕被一隻蒼白過分的大手緊緊桎梏,好像要把骨頭捏碎一樣,被陰影籠罩的姜山甚至來不及看清楚眼前人的臉,便被甩飛出去,一米八的沉重身軀直接壓碎了一大片花草。

王凱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人,有些艱難的吞嚥了唾沫,深覺自己這次好像踢到了鐵板。

接近一米九的夙任立在沈亦棠身前,比當紅小生還要俊逸的臉上佈滿寒霜,燦若星辰的眸子寒芒乍現,單單只是掃了王凱一眼,向來橫着走的他居然膝蓋發軟,心尖兒發顫,慫到了極致。

“我……”

這人的氣勢,讓王凱等人有一種錯覺,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俯瞰終身的神邸,讓人在他面前陡然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王凱剛剛吐出一個字,也沒看清楚夙任是怎麼樣動作,一拳已經轟在王凱臉上,一顆門牙混着血水噴了出來,王凱直接昏了過去。

看着兄弟被打,年輕的少年拎着棒球棍一哄而上……

往後的畫面沈亦棠簡直沒眼看,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一分鐘不到,夙任頂着那張充滿了壓迫性的臉已經站在了沈亦棠面前,一中的十幾個學生,沒有一個是站着的,甚至意識清醒好像都沒有……

“爲什麼不還手?”

清冽的聲線好似上好環佩撞擊的輕鳴聲,夙任靜靜立在沈亦棠半步遠的地方,全然不見剛剛乾翻十幾個人的彪悍模樣。

“……師傅說,這也是一種修行。”

除了擠公交,沈亦棠很少和人離得這樣近,略微有些不適應的往後撤了半步,只是鼻翼間那人身上不甚濃烈,纏綿悠遠的淺淡香氣卻久久不散,他甚至有些貪戀這種極淺極淡卻直入心扉的味道……

沈亦棠那顆平靜恬淡了十八年的心,自見到夙任那一刻便泛起了漣漪,不能平靜,在胸腔裡“砰砰”跳的歡快。

“咳……”沈亦棠面上染上了一絲潤色,對不爭氣的自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忙清了一下嗓子,道了一聲“謝謝。”

可夙任仍然目不轉睛的盯着他,清亮眸子中複雜的情緒讓沈亦棠只看一眼便覺莫名心慌,又覺這裡躺滿七葷八素的學生,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試探性的提議道“要不我請你吃飯,表達感謝怎麼樣?”

夙任好像並沒有認真聽沈亦棠在說什麼,眼神始終黏在他身上,始終看不夠一樣,炙熱的目光讓沈亦棠白淨的臉燒了起來,暗紅的胎記顏色更深,雖然突兀,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夙任眼中的柔情。

“那咱們走吧……”

終於等到夙任額首,沈亦棠鬆了一口氣,逃也似的悶頭向前走去……

夙任輕笑一聲之後擡腳跟上,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這片小樹林。

“你瞧,那不是二中的醜八怪嗎!天吶!跟在他身後的是誰啊,我要暈了……”

“這也太帥了吧!”

“他們怎麼會走在一起,難道認識?這……不符合我的審美……”

……

自夙任出現在衆人視線之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品頭論足的談笑聲雖小,還是一句不拉的傳到了沈亦棠耳中,也是奇怪的很,平時聽了不下千遍,不甚在意的話,如今卻覺得刺耳無比,心頭竟生出一股怒氣……

沈亦棠陡然大驚,師傅傳他的操神縱鬼之法,重在修心,不爲物喜,不以己悲,修得一顆平常心才能不被表象迷惑,不至於被鬼物反噬,這也間接造成了沈亦棠淡薄的性子,只是沒想到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對他的影響居然如此之大。

沈亦棠收斂心神,默唸幾遍師傅傳授的清心咒,心頭那股火氣才散去。只不過短短瞬息間,身上便出了一身薄汗,黏黏膩膩,不舒服的很。

阿瑤知曉他所修之法情緒不能波動,感知它心神巨蕩之後,口袋裡紙人紅芒乍現,就要不管不顧在白日顯形。

沈亦棠輕輕按住震動的口袋,告訴阿瑤自己無事,轉身看着身旁雖然沐浴在陽光中,可依然讓人覺得不真實的夙任。

夙任身着月白色長袍,烏黑晶亮的髮絲沒有束起,隨意四散在背後、耷拉在胸前,柔化了謫仙一樣高不可攀的氣質,陽光給月白色的袍子鍍上了一層金邊,宛若神邸。

沈亦棠妄圖從夙任臉上看出爲什麼眼前的初見之人對自己影響如此之大,甚至已經到了可以壞自己的修行的地步。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我臉上有東西?”

夙任大大方方讓沈亦棠看,修長蒼白的手抹了一下泛着玉質光澤的臉,隨意的問道。

“……沒有,我只是想問你想吃些什麼。”

剛纔的舉動確實有些失禮,準確的說,沈亦棠好像自見到夙任之後,就沒有正常過。想要叫他的名字,卻無從下口。

“夙任。”

“夙任?”

夙任點頭,沈亦棠這才驚覺這是他的名字,他還以爲他想吃‘夙任’……

“我叫沈亦棠。那就去吃那個好了……”

沈亦棠隨手一指,居然發現自己指的是一家炸雞店,正思量着第一次請人吃飯選這種地方是不是不太好,夙任大步一跨,已經走了過去,他也只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