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着實也巧得很, 沈亦棠下車的地方,居然還是上次那個餛飩攤的大叔,大叔本來已經在收攤了, 看到兩人, 轉身兒又煮了兩碗混沌。

“小夥子, 上次你給我留了那麼多錢, 富餘了好多, 我這心裡越想越過意不去,我媳婦兒也總唸叨我,說我不厚道, 總算又碰到你們了……”

沈亦棠本來不是很餓,可兩海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擺在眼前, 還是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這大叔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

湖城十月份的天氣是典型的秋老虎, 中午的時候恨不得能把人曬成肉乾,可日頭一旦稍稍偏西, 溫度立馬降下來,傍晚已經有些微涼了,開始透着一絲蕭索。

夙任脫下自己的外衫罩在沈亦棠身上,然後纔不緊不慢的吃餛飩,慢條斯理樣子, 到不像是在吃路邊攤, 反倒有在頂級定製餐廳吃牛排的勁兒。

果然, 只要足夠優秀, 哪裡都是舞臺。

夙任的外套穿在他身上略顯鬆垮, 沈亦棠不得不挽起一小截兒袖子。鼻尖餛飩的香氣混雜着夙任身上的清冷幽香,沈亦棠雖然面上不顯, 可心裡還是覺得這世俗的味道污了夙任的‘仙氣’,有些可惜……

忽然,一股及其濃烈的突如其來的燒焦屍臭竄入鼻腔,而後又倏而消失,沈亦棠和夙任齊齊皺起了眉頭。

“老闆,剛纔過去的是什麼人?”

夙任把飯錢壓在碗底,轉頭問又忙碌起來的老闆。沈亦棠同樣被那股味道薰的沒了胃口,把手縮回袖子裡,順便安撫一下紅光氤氳的阿瑤。

“她啊!”老闆從一堆碗筷裡擡起頭來,正好看到了那人略微有些佝僂的背影,撇了撇嘴角,白眼兒恨不得翻出眼眶。

“她叫王潔,年輕的時候聽說就是個人物兒,不安分的很,後來兒子死的早,給她留下個寶貝孫子,那慣得叫一個無法無天,熊玩意兒一個,這祖孫兩是人見人煩……”

老闆憨厚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疑惑,手裡的活計兒也撂下了,邊用圍裙擦手邊說道:

“不過話說,也有段時間沒有看到那個熊孩子了,先前見天兒在小區禍禍,不過……”

老闆像是想到了什麼煩人的事情,眉頭皺的老高,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們打聽她幹嘛呀,這種人就像狗皮膏藥,有多遠離多遠纔好,你們這識文斷字的文化人兒還真搞不定她這個老太婆……”

沈亦棠眸中含笑和夙任對視了一眼,這老闆人還算不錯,就是有點兒太磨嘰,不得不出聲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在老闆一臉的擔心的表情中的得知了老婆婆家的地址。

小區雖然叫‘幸福花園’,卻沒有從哪裡看出一點兒幸福,樓房老舊逼仄,兩幢樓只有一個過道的距離,嚴重影響採光,幾乎每一層都像地下室,而且這些樓不光陰暗,而且潮,青苔幾乎爬滿了每個角落。

沈亦棠眉頭微皺,眼前這些老舊樓房高低不一,起起伏伏,迷宮一樣,這也就導致氣流流通不暢,倒是個藏污納垢的好地方,迷路的鬼物最喜歡盤踞在這種地方,這裡若是沒有出點兒事兒才叫人意外才是。

他留心觀察了一下週圍路過的住戶,發現不管男女老少,眉宇間都積蓄着一層鬱氣,眼睛表面有一層翳鬱結,看向衣着光鮮的他們的眼神多多少少都透露着一些敵意……

這就很難辦了,明顯這地方形成的‘勢’已經開始影響周圍人們的心性,長此以往,怕是這個小區的犯罪率會大大上升。

“不舒服了?”

夙任不由分說牽起沈亦棠溫熱的指尖,清清涼涼的感覺從指間蔓延,沈亦棠頓覺胸腔的陰霾一掃而空,微抿的嘴角挑起微小的弧度。

“這裡遲早會出問題,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沈亦棠轉而主動握住夙任微涼的大手,十指相扣,然後插入夙任寬鬆的外套口袋裡,一邊按照餛飩攤兒老闆的指印穿過鴨腸一樣的小道兒,一邊說道。

“這種地方拆了最好,一勞永逸,不然日後死幾個人,那就和鬼屋差不多了,周邊怕是都會受影響。”

沈亦棠翻了個白眼兒,他還不知道拆了最好嗎?但是這種地方是能說拆就拆的嗎?首先這羣人該安置到哪裡去都是個大問題,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片區域屬於老城區,根本不具有發展的價值,沒有人願意這個冤枉錢。

沈亦棠微微嘆了一口氣,這已經超出他能干涉的範圍。

逼仄的小路猶如蛛網般星羅棋佈,道路兩旁堆滿了各種生活垃圾,骯髒的路面滿是灰色污水,散發出難聞的味道,環境雖然很惡劣,但更讓人窒息的周圍充斥着的各種高聲謾罵……

老舊的樓房隔音很不好,打碎個盤子,鄰居都能知道碎成了幾塊兒,一路走來,短短十數分鐘的路程,已經爆發出了不下十幾場爭吵,夫妻相互指責的叫罵;孩子少不經事的叫囂;嬰孩兒淒厲的哭聲……

貧窮的小區交織着最爲真實的人生百態,很真實,也很扎心。不親眼看到的話,怎麼會相信這繁華的大都市下還生存着這樣一羣人……

“喲!小帥哥,過來玩啊?”

粉色的睡衣鬆鬆垮垮穿在身上,蓬鬆的頭髮上還粘着幾個劣質的捲髮棒,明顯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不過在看到沈亦棠和夙任兩個精神的小夥子,一下子睡醒了,也不管水裡還端着污水盆,衣衫半解,大喇喇的站在門口搭茬兒。

“還是學生吧?姐姐最喜歡學生了,給你們便宜兒點兒?要不要……”

“滾。”

薄脣親啓,夙任冷冷掃她一眼,拉着沈亦棠徑直離開。

“切。”

桃姐這種在底層摸爬滾打的人,尤其是她這種提供‘特殊’服務的,早就連成了一雙‘火眼金睛’,夙任兩人氣質不凡,穿着也很光鮮,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家裡說不定還有點兒小權勢,當下也就不敢再言語。直到兩人消失在拐角,才狠狠呸了一口,把盆子裡黑黝黝的污水‘嘩啦’一聲倒在路中央。

“牛什麼玩意兒,還不是個小兔爺兒!”

當她瞎啊,看不到兩個人窩在一起的手不成?

桃姐扭着有些發福的腰身,一步三晃的回到了屋裡,忽然感覺頭皮一陣刺痛。

“哎呦我的媽呀……”

桃姐覺得頭皮好像要炸裂了,噗通一聲跪坐在地上,小胖手緊緊捂住腦袋,哭爹喊娘起來。

“我說你這個水蜜桃兒,太陽還沒下山呢,你叫你MB啊,見天兒這麼SAO,爺爺我早點祝你馬上風!”

隔壁傳來一生比一聲高的叫罵聲,隨後牆壁被狠狠砸動,桃姐因爲腦袋疼的厲害,也顧不得還嘴,那邊兒久久的不到迴應,也很快偃旗息鼓。

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一會兒的功夫桃姐就踉踉蹌蹌站起來了,剛剛鄰居罵她,她可都是記在心裡,正準備給他好看,忽然眼前掉落下一小縷捲髮……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淡黃色的捲髮紛紛揚揚開始脫落,沒一會兒的功夫,桃姐腦瓜就變得光彩照人……

“啊!!!!!”

……

身後隱約傳來一生高聳入雲的慘叫聲,沈亦棠覺得有些熟悉,轉頭就看到夙任嘴角忍不住挑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這傢伙雖然看起來人畜無害,性子卻是清冷到骨子裡,除了面對沈亦棠,其他時候完全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你是不是做什麼了?”

“自作自受。”

沈亦棠心裡驀的突了一下,“你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還和她一般見識?”

“我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的人,怎麼能讓他人隨便置喙?再說……”夙任猛地靠近,近到說話時嘴脣都會觸碰到沈亦棠脣角,“你嫌我老?”

“……怎麼會,走了啦。”

他有預感,如果他回答的不順夙任的心意的話,下場一定會很慘……

……

“是這裡嗎?”

七拐八拐,饒是沈亦棠都有些暈頭轉向,終於找到了餛飩老闆說的那柱歪脖兒樹。那旁邊的那一幢彩鋼房應該就是那祖孫的住處了。

本來是紅色的彩鋼房,早就看不出原來的色彩,滿是污痕,門前屋後都堆積着高高一堆垃圾,味道刺鼻的很。

窗戶被泛黃的報紙糊住,看不清屋子內的情形,不過沈亦棠本能的抗拒走到那個屋子裡。

看出他心思的夙任,眸中瑩白閃爍,彩鋼房前面的牆體齊刷刷悄無聲息倒在地上,裡面的情形一覽無餘。

沈亦棠:“…………”

這傢伙哪哪都好,就是視法律,道德於無物,他的世界以沈亦棠的喜惡爲準則,其他都是浮雲。

做了十八年乖寶寶的沈亦棠表示,這種感覺也…………太爽了吧!

和他預想的一樣,屋子裡的情況根本不會想讓人看第二眼……

彩鋼房一共逼仄的三間,最左邊是雜物間,堆積滿了各種撿回來的垃圾,廢品,中間的應該是廚房,吃剩的碗筷堆積在水池裡,還有白色的小蟲子在水裡遨遊……

最右邊是祖孫兩人的臥房,黑亮亮的被子,棉花都已經漏出來,小孩兒的奶奶就坐在髒亂的牀上,在縫着什麼。

一根焦黑的線從房頂垂下來,長長託在地上,老人家的孫子,也就是餛飩攤兒老闆口中的熊孩子,呈‘大’字形被綁在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