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昨夜落了一場雨,地上落滿了殘枝落紅,橘黃色的清潔工人加班加點的忙着清理街道。

距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一家小攤兒早早就開了張,店主人是個慈眉善目的老頭兒,只剩下半顆門牙,見人都是樂呵呵的,臉上的褶子堆滿歲月的滄桑,許是看他生活多不易,路過小攤兒的行人都會停下來買上一些,每每這時,老頭兒都會笑着彎着腰把人送走。

平平無奇的小攤兒,平平凡凡的老人,可是在夙任騎經老人攤位的時候,沈亦棠口袋裡的紙人突兀的爆發出一股灼熱。

沈亦棠凝眉回首,正巧和老人視線撞在一處,並沒有什麼不妥。

“喂,”沈亦棠揪揪夙任的外套,“停一下。”

“嗯?”夙任大長腿拖地,眼神不自覺的瞟過身側的‘24小時無人售貨’,是他想的那樣嗎?

“今天想吃混沌嗎?”馬路右側正巧擺着一個小小的混沌鋪子,夙任低聲詢問後座的沈亦棠。

“那個老頭好像有問題,”沈亦棠水潤的眸子劃過一絲精光,自顧自下了腳踏車,坐在混沌攤兒上隔着一條馬路觀察着老頭兒。

沈亦棠目力極好,能看清楚老頭兒小攤兒上一個個色澤油亮的檳榔。

“好像是有些問題……”夙任叫了兩碗混沌,長腿一跨,坐在沈亦棠身側,細心地把油條一點點兒掰碎,然後把碗推到沈亦棠面前。

“他身上的氣很雜。”先前匆匆一瞥,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如今仔細一瞧,老人身上確實透着一股怪異。

“氣很雜……”腦海中突然閃過婁囂氣數將盡的臉,是了,先前還奇怪爲什麼婁囂會如氣數將盡的垂暮之人,現在看來明顯是被人借了陽壽!

“你要遲到了。”本來就起的不是很早,又在這裡耽擱了半天光景,不遲到纔怪。

“翹掉了,”沈亦棠端起混沌,溫度剛剛好,“反正去不去都一樣。”對於學習,他已經完全放棄了,不是那塊料兒,強求也無用。

夙任哪裡有不同意的道理,陪着沈亦棠吃完了一碗混沌。

老頭兒的生意不算火爆,也絕稱不上冷清,半中午的時候車上的檳榔便賣了個七七八八,看樣子老頭兒是準備收攤了。

沈亦棠招呼夙任跟上,自己不緊不慢的跟在老頭後邊兒。

兩人守着兩個空碗,在混沌攤兒上待了差不多一上午,可老闆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還熱情的給他們添了幾回水,當然和兩人一上午替他招攬了不少生意脫不了干係,夙任離開的時候在桌子上留下幾張毛爺爺,騎着車去追沈亦棠。

老闆本是不肯收,可又不敢去拉扯夙任,在兩人面前老闆莫名感到自慚形穢,害怕自己沾染油污的手會弄髒夙任的衣服,最後也只能作罷。

老頭瘦弱的只剩下一把骨頭,騎三輪車都顯得很吃力,只能一步一步推着走,遇到上坡兒的時候,花費的時間會更多。

先前兩人還不緊不慢的跟在老頭兒身後,可越往後走,人煙越是稀少,繼續跟在老頭身後未免顯得太過扎眼,沈亦棠從包裡摸出一隻小紙人,摸摸它的腦袋後,小人兒虎頭虎腦的站了起來,衝着沈亦棠擺擺手,蹦蹦跳跳的跟在老頭身後。

“歇一歇?”

夙任找了塊兒樹蔭,把外套鋪在地上,示意沈亦棠坐過去。

沈亦棠雖然不怕熱,頭頂甚至一絲汗都沒有,可暴曬之下同樣也不好受,而且還是在最爲炎熱的七八月份。

夙任輕笑一聲,長臂一撈就把人抱在懷裡。

他還不如坐在他身邊兒。沈亦棠翻了個白眼兒,掙扎着要坐起來,可下一秒夙任微涼的脣便落在他眉心。

“乖乖的不要動。”

夙任就像一箇中央空調,將酷暑的燥熱全都隔絕在外,沈亦棠跌入他懷裡,霎時間被清清涼涼的感覺包圍。

“……會有人。”

“不會。”

夙任依舊是如往常那樣柔柔的看着他,沈亦棠懷疑自己總有一天會溺死在他眸中的深情裡,乾脆閉上了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反正壓的不是他的腿,沈亦棠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想着,重重在夙任懷裡掙動兩下,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開始閉目養神……

等到他在此睜開眼睛,已經是暮色西垂,夙任的懷抱實在是太過舒適,還自帶製冷功能,沈亦棠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小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蹲在一旁歪着頭託着腦袋看着沈亦棠,他好像睡的有些久了……

“……他早就回來了?”沈亦棠岔岔的開口,眸光掃過夙任胸前一小片兒可疑的水漬的時候,整個人瞬間石化,他不會這麼沒出息吧……

“剛剛纔回來的,時間剛剛好。”沈亦棠睡的小臉兒紅撲撲的,夙任替他理理有些壓扁的頭髮,最後還是沒忍住叼了一口他壓出印子的側臉。

這一下有些用力,微涼的脣離開的時候甚至發出了“啵”的一聲脆響,沈亦棠因爲夙任胸前的水漬,有些心虛,也就不計較他的所作所爲,畢竟更過分的都做過了不是嗎,這時候在計較這個,未免顯得太矯情。

沈亦棠彎腰摸了摸小紙人的腦袋,示意他帶路,小紙人仰起頭蹭蹭沈亦棠指尖,蹦蹦跳跳出發了。

小紙人走了大概不到一公里便停在了一處落魄的四合院跟前,伸出小短手指指破了個大洞的大門,示意老頭兒就在裡面。

沈亦棠:“……”

老頭兒就算是用爬得,這一段路一個小時也撐死,他可是睡了一箇中午加下午……

“咳咳……”

一抹嫣紅悄悄爬上沈亦棠臉頰,輕咳兩聲,一馬當先踏進了小院兒。

剛進入小院兒便被一股撲鼻的焦香味兒衝的打了個噴嚏,不適的捂住了鼻子。

夙任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清清涼涼的感覺包裹住沈亦棠,將刺鼻的焦香味兒隔離在外。

倏而,沈亦棠口袋裡泛起淡淡紅芒,阿瑤一身淺碧軟煙羅,婷婷嫋嫋出現在兩人眼前。

“屍油味兒竟然這樣重……”

阿瑤清雋的面容上滿是嫌惡,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

“……有客來,請進吧……”

喑啞幾乎快要斷氣兒的聲響從昏沉的主屋傳來,夙任握着他的手掌心收縮了一下,像是在安慰他,然後便拉着他走向主屋。

一路上雜草叢生,每一處都透露着一股荒涼,衰敗,除了停在廊下的三輪車看着新一點兒,周圍看不出任何人生活過得痕跡。

“是你們兩個小朋友啊,爺爺早就注意到你們了,”老頭兒只剩下一顆門牙的嘴咧開,黑黝黝的泛着烏光,本來慈祥的笑容因爲眼中的濃濃貪慾顯得很是怪異,老頭兒瞅了一眼兩人,有氣無力的繼續說着,“年輕就是好啊,你們等等啊,檳榔馬上就好了,爺爺請你們吃檳榔,爺爺做的檳榔他們都可愛吃了……”

老人就像話癆一樣,翻來覆去自顧自的說着那幾句話,顫顫巍巍的如同鷹爪一樣的雙手,一手扶着半個西瓜大小的青花瓷盆,一手撿起桌上的檳榔,然後浸在盆裡看樣子應該是油的液體裡。

沒一會兒老頭兒便伸手撈出浸滿了液體的檳榔,看着滴下的液滴,一邊說着“別浪費啊,這可是好東西……”一邊伸出猩紅的舌尖舔舐掉即將滴落的油滴,末了還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這老頭兒用屍油爲媒介,凡是吃過屍油浸泡過的檳榔的人,全都被他強行借了陽壽,而且,看起來那些人同時還吃了老頭兒的口水……

沈亦棠胃中翻騰的厲害,小臉煞白,看向老頭兒的目光中滿是厭惡。阿瑤則更加直接,抓起旁邊比她還要高的一個大缸照着老頭兒的頭頂擲了過去。

老頭兒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眼見着大缸罩頂而來,躲也不躲,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哐當”一聲巨響,大缸直接把老頭兒半邊腦袋砸的塌陷,臉上身上全都是紅的白的痕跡。

“嘿嘿……”老頭兒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還是那樣慈祥的笑着,緩緩說着,“娃娃彆着急,馬上就好了……”

“啪嘰……”

破碎的大綱碎片深深嵌進身後薄薄的牆壁裡,薄薄的牆壁受不住如此蠻橫的力道,斑駁的牆皮開始大面積剝落,隨後整面牆壁毫無預兆的坍塌。

一股熱浪裹挾着更爲濃郁的焦臭味道伴隨着煙塵噴涌而出,好在夙任在身邊,無論是炙熱的氣浪,還是難以忍受的焦臭味兒都不能近身,阿瑤則沒有這個待遇了,被那股邪惡的氣息刺激的臉色鐵青。

牆壁後面是一個被封起來的隔間兒,足有百餘平,地面鋪滿了火紅的炭火,空氣都被燒的扭曲了,而牆壁上琳琳琅琅掛滿了一具又一具屍體。

“嗤……”

高溫炙烤着的屍體不斷留下一滴又一滴清亮的液體,落在下方的鐵板上發出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匯聚而來的清亮油滴順着鐵板慢慢匯聚在一處,流入一個和老頭先前拿着的一模一樣的青瓷碗裡。

半大的青瓷碗此時已經蓄滿了小半碗。

凡人眼中看來牆壁上掛着的這些只不過是烤焦的屍體,而沈亦棠則能清楚的看到每一個被禁錮在屍體內苦苦掙扎哀求着的靈魂。

無端被殺害,末了還被人禁錮在此地每日受烈焰焚身之苦,魂體會不可抑制的產生大量怨氣,不知道老頭兒用了什麼方法,引導魂體的怨氣完美的融入在屍油中,屍油便成了他強行掠奪陽壽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