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說侯廷實指望跟北俠兩個人好好說道說道,北俠如果不伸手,那是最好不過了。哪知道北俠火都撞到腦門子上了,不允許東俠再分辯,把衣服甩掉,挽袖面,就非要動手。東俠一看,沒有辦法了,心說:這老頭子,你可真夠瞧的!既然不允許我說話,那就恕我不禮貌了。
震東俠只好甩衣服緊腰帶,也收拾個緊湊利落,再不伸手,顯得怕北俠了。就見着這兩位老者收拾完了,各亮門戶,往臺上一站。就這一亮門戶,就是滿堂彩。
好,好啊!開了鍋了。什麼原因啊?你想震東俠侯廷名望在那兒擺着呢,這一登臺,誰不知道赫赫有名的東崑崙!而且震東快侯延長得細條條的身材,面似銀盆,白鬍子顯著乾淨利落,一亮門戶,那個好看勁就甭提了。再說北俠秋田秋佩雨,個兒雖然不高,大奔兒顱頭,長得像南極子老壽星似的,鬍鬚長約二尺,老頭在臺上一拉架子,銀髯飄灑,耳朵觸箭,啊,這個帥勁兒,這個威風勁兒,就博得衆人的喝彩聲。再說,誰不知道北俠呀!這次杭州擂最精彩的也就是這兩位。所以老百姓主動叫好,連聲喝彩。武術這東西就是這樣,人來風,看的人越多,興致越濃,比起來越有勁。再看這兩位老俠客,左轉右轉,四目相對,誰也不先伸手。什麼原因?這是武術大師啊,一般都這樣,都要看看對方,你怎麼發招,使用的是哪個套路,好做到心中有數。結果兩個人都相看着,在臺上轉了五六圈,誰也沒先伸手。北俠一看,有點沉不住氣了,心說:侯廷你幹什麼呀?打算看觀定式,瞧瞧我的門路?好呀,今兒個我就給你來兩手,叫你看看。北俠想到這裡,冷不了往前一弓身,探左掌,瞅東俠的眼神;伸右掌,使了個海底藏花,這巴掌奔東俠的小腹就打來了。北俠還喊了一聲:“東俠,對不起,接掌!”震東俠一看人家掌來了,使了個張飛大騙馬,啪一個跟頭,往旁邊一閃,把北俠的掌躲過去,震東俠的身體還沒站穩哪。
再看北俠使的是抽撤連環掌,抽右掌,探左掌,名曰鳥籠探爪,奔東俠的面門,這可是鷹爪力呀,抓上腦漿迸裂。震東俠往下一哈腰,北俠這掌走空,東俠使了個獅子插花,金龍雙腳剪,兩臂交叉往上一壓,內含着鷹爪力,抓北俠的骯子。北俠一看不好,撤掌擡腿,點東俠的心門。東俠往旁邊一閃身,腳走空。震東俠一抓他的腿腕子,再看北俠使了個勾腿,左腿撤回,蹦起來就是一腳,點東俠的腦門。東俠往旁邊一閃身把這一腳躲開,兩個人抽撤連環,就戰在一處。臺上臺下數萬人是鴉雀無聲啊,說玄了,掉地上一個物件都能聽見。人們眼睛瞪得一般大,脖了伸得多長,眼睛不住地看着,都想瞅瞅這場精彩的決鬥。就見兩位老者,身形滴溜溜轉,銀髯飄擺,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但有的人不太愛看,覺得有點兒失望。什麼原因呢?在這些人的心目中,認爲這兩俠客一見面,劈里啪嚓,打得不定多熱鬧呢!結果想錯了,這兩個人穩穩當當,就好像鬧着玩似的。有的時候發現,東俠這塊兒一亮掌,北俠這塊兒往回一撤,有時北俠一擡腿,震東俠招變了,兩個人湊到一塊兒就結束了。可是這幫人哪懂得,這兩位都是武林高手,功夫都是爐火純青啊!你那一伸招,我就加重防備了,對面一看,不行,馬上改了招了,所以幹比劃,很少接觸。相比之下,看起來就不如跟別人打架劈里啪嚓,那玩意兒有意思,那麼過癮。
不說別人,單說童林童海川,那屁股都不沾椅子,兩隻拳頭緊攥,替震東俠擔心。這就叫事不關心,關心則亂啊。童林是熱心腸的人,在他的心目中震東俠比自己的親哥哥還要親,對他又敬仰,又喜歡。童林就怕東俠萬一沒加謹慎,要在擂臺上輸了,往後活不活?這個跟頭栽不起呀!因此童林緊提着心,眼睛不住地看着。其實像童林這種心情的不在少數,像鐵肩仙風流俠張子美、鐵掌李元、南俠司馬空、大判飛行俠苗澤苗潤雨、鼓上飛仙丁瑞龍等等,跟童林的想法相似。最不關心的,認爲什麼事沒有的,就是新出世的傻英雄於和於寶元,他不往擂臺上看,那眼睛就盯着桌子。桌子上有什麼呢?大八件、小八件,各種吃喝、乾鮮果品,擺得滿滿的。傻英雄正琢磨着:我吃哪樣合適?吃什麼玩兒解解饞?你瞧這位沒心沒肺吧。再說雍親王胤-,你看胤-武術不怎麼樣,但他經驗豐富啊,他對東俠也捏着一把汗,一邊兒看着,一邊兒玩這個勁兒:喲!哎喲!喲!就像他登臺一樣,有時候,他還問童林:“海川,你看這意思,他們兩位誰能贏?”童林搖搖頭:“現在還分不出上下,看不出誰能贏,誰不贏。”“哎喲!我真替東俠擔心啊!海川哪,你準備點,老俠他一旦不行,你得登臺。”童林點了點頭,認爲貝勒爺提得不是沒有道理。童林偷偷地把長大衣服閃掉,就收拾好了,心說老哥哥我不管你願意不,我要看你稍微有點不行,我就得登臺。你看沒等他登臺呢,有比童林性子還急的。誰呢?大判飛行俠苗澤苗潤雨。苗老快也窩着一肚子火,你看這一次從揚州來到杭州,滿以爲順說順說北俠,把這件事調解完了就得。你們都誰跟誰呀?是不是叫外人譏笑啊?因此南老快是一團熱心,覺得跟北俠多年的交情了,憑老哥倆的情面,到那說一說就完了。哪知道讓北俠給頂回了,來了個燒雞大窩脖,苗澤心裡不痛快,坐到這生悶氣,心說:“秋田哪,你可不夠意思,翻臉不認人哪!今聽你說那話,你要在臺上決一雌雄,言外之意,有誰算誰,噢,把我也包括在內唄。咱們的交情就算結束了,都這把年紀了,你可不應當拿我當對頭玩兒啊!”
老俠挑這個理也不是沒道理,他正在窩火的時候東俠上臺了,他心裡還抱着一線希望,人怕見面,樹怕扒皮,東俠到臺上跟北俠兩個人一談,這個事也許有和解的可能。真沒想到,北俠把眼珠子一瞪,不允許侯廷往下講,這伸手就打,苗潤雨就更有氣了。苗老俠一想,人家費挺大的勁把我給接來,叫我給和解這個事,結果我沒做到,丟人現眼哪,栽了個軟跟頭。你說這陣兒我在旁邊瞅着,我算個什麼東西!不行,我得親自登臺!
就在童海川準備衣服的時候,老俠客都把衣服收拾好了,再看他順着梯子噔噔下了東看臺,擠進人羣,來到擂臺邊上,墊步擰腰,噌地往上一縱,高聲喊喝:“呔!兩位俠客,果然名不虛傳,各有各的長處。我在旁邊看着心裡頭怪癢癢,東俠,你先到下邊休息休息,我來領教領教北俠客!”震東俠跳出圈外回頭一看,是大判飛行俠,猜到他的用意了。有心不讓,你看人家來了,一團的熱心;震東俠有心讓,又怕苗老俠當場吃虧,真是左右有點兒爲難哪。可這陣兒大判飛行快不管東俠讓與不讓,他是非伸手不可,邁步過來:“老俠客,您請到看臺休息,讓給我這仗。我非打,打定了!”東俠一看沒辦法了,只好順梯子下來,伸出手去抹汗,坐下來心情一鬆弛,鼻窪鬢角見汗了。東俠就覺心緊張地跳動。什麼原因呢?剛纔精神太集中了,這玩兒不集中也不行,稍微有點疏忽,馬上就要栽跟頭。東俠在這座上定睛往臺上看着,替苗潤雨擔心。單說苗老俠,來到北俠近前把大草包肚子一腆:“嗨。老哥哥來吧,我陪你走兩趟。”北俠心說:姓苗的,你這真夠意思!嗨嗨,大概是我駁了你的面子,你有點惱恨我。這不是嗎,東俠沒分輸贏,你上來了,打算車輪戰,以多爲勝。我這要不打,找的栽跟頭。北俠想到這,微含一笑:“啊,老弟!咱哥兒倆還過這個嗎?”“哎,老哥問這叫什麼話!剛纔你說了,有誰算誰呀!”“這話不是我說的。你我怎麼能動手呢?”“請教請教你北俠,請教請教獨佔九州笑鰲頭究竟有什麼本領,開開眼,長長能耐,還不行嗎,嗯?”北俠說:“好!既然你打定主意非要比試比試,那就別怪我無理了!那你就請吧!”苗老俠毫不客氣,往前一縱就是一掌,力劈華山,奔北俠的面門。北俠閃身一抓他的腕子,他扭側連環,二人戰在一處。
哎,這回打的可比震東俠伸手打得熱鬧。因爲大判飛行俠性如烈火,這人是急性子,伸手就蓋頂三掌,下邊就是三腳,左三掌,右三掌,施展開達摩三十六式。人們一看這老爺子,這肚子可不小,好像懷揣七個月的孩子似的。你別看那樣,身子骨可靈便,轉動起來滴溜溜亂轉,比貓還快哪。這兩個人一打在一起,大夥眼花繚亂,啪啪啪眨眼之間就三十多個回合,沒分上下。那位說他倆究竟誰能耐大哪?咱要平心而論,大判飛行俠是不含糊,也是俠客的身份,但是要比北俠還要差着那麼一點兒。從他性情急躁、不能平穩下來這一點來說,就不如北俠。秋佩雨今天把舌頭尖一頂上牙膛,氣血平下來了。他知道,你看着沒有,苗潤雨下去不還有別人呢,最後我還得跟東俠決戰,我別把勁都使光了,保留着點兒,因此他不慌不忙,以便以逸待勞。他心說:苗潤雨,對不起!你不是急於求成嗎?嗨嗨,我不着急,多咱你這勁兒使沒了,我再發招兒,這叫以柔克剛啊!苗潤雨知道不?知道。他知道北俠這是一種戰術,但是自己想管自己管不了啦,越打越快,越打越快,越打越着急,老頭子冒了汗了。
童林一看要壞,心說:苗老俠非要吃虧不可。打仗這東西,就得心穩,心情要是不穩,招數就得錯亂,亂中就得要失敗。童林一想:這怎麼辦?我是上去,我是不上去?還沒等得童海川上去呢,旁邊南俠司馬空站起來了:“無量天尊!衆位,給貧道觀戰,我要到臺上會會北俠!”
誰都沒想到司馬道爺上臺了。什麼原因呢?司馬道爺有自己的想法:你們費了那麼大的勁兒,把自己接來了,目的是想讓自己調停。你看看一到飛龍鏢局,大夥衆星捧月一般,把自己捧得多高啊!自己覺着哪,也差不多。嗨嗨,哪知道他跟飛行俠苗澤一樣,讓人家北俠撅了個跟頭玩兒,愣給頂回來了。南俠就沒有火嗎?也憋一肚子火,雖然不如苗澤憋的火大,但這心裡已不是滋味,坐在這兒眼睛盯着擂臺,心裡想着心事。等苗澤這一登臺,南俠立刻猜到了,啊,苗老俠客掛刀進了。人家能登,我怎麼不能呢!我吃香的喝辣的,說上句兒,坐首席,大夥光捧我了,順着我了,看着我是聾子耳朵擺設兒,我就得在這兒呆着。我於心何忍哪?他一看苗老俠白給,不是人家北俠秋田的對手,難道還等着苗老俠栽跟頭嗎?真要是有個馬高鐙短,於心何忍呢?所以南俠收拾衣服趕緊登上擂臺,高誦法號“無量天尊!苗老俠果然武藝高強!你閃退一旁,讓與貧道!”再說苗澤苗潤而,這陣兒正着急哪,他心裡頭明明白白的,今兒個我要栽跟頭,栽個大跟頭,我不是北俠的對手,現在之所以打,維持現狀,歸根結底還得以失敗告終,汗順着腦門子頻頻往下滴答。哎,沒想到這麼個時候,南俠來了。苗老俠心裡像開了兩扇窗戶似的。得了,我順坡下驢吧,虛晃一招跳出圈外,來到南俠的近前:“道爺,我謝謝你了。我可不客氣了。”“哎,老俠客,回去休息。”大判飛行俠順梯子下來,擠過人羣,回到東看臺,往這兒一坐。老頭子也胖,前後都溼透了。有人拿過手巾,老頭擦擦汗,連喝了兩碗水,然後往臺上看着,心說:北俠你別厲害,這回夠你瞧的!讓司馬空收拾你。
再說臺上南俠司馬空,這個人心非常軟,也許是出家的關係,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這使他的性格更溫順。你看這是打擂啊,比試高低的地方,南俠是穩穩當當,一不着急,二不上火,往臺上一站穩如泰山。“老俠客,貧道來也。”北俠一瞅,這火就不打一處來,是不是叫我猜着了?搞車輪戰啊!嘿嘿,他們都合計好了!哎,又換人了。北俠一想:管你是誰,今天有一個算一個,我是收莊帶包圓兒。但是一看人家南俠那麼客氣,只好把火往下壓壓,以笑臉相待。北俠一抱拳:“道爺,我知道你就得來,我久想着上寶觀園去拜會道爺,怎奈家裡頭煩事纏身,未能如願。今日杭州擂不錯,千載難逢的機會,能當着天下衆人的面,我跟道爺學幾招兒,這也可謂三生有幸啊!道爺您看看我,伸手擡腿哪有不到之外,望求指點。”另一半有諷刺的味道,南俠能聽不出來嗎?“無量天尊,老俠客你別太客氣了!咱們水賊過河,甭使狗刨。你多大分量,我多大分量,咱們心裡基本都有數。貧道這次來,我可是來跟你學。我希望獨佔九州笑鰲頭你高擡貴手,多多教我幾招,貧道我也長長見識。”“哈……道爺你可太客氣了!得了,咱們話要少說,乾脆就動手。請道爺發招。”南俠也不客氣,他知道北俠不是好惹的。
再看道爺晃着身軀,雙掌一搖,使的是雙風貫耳,奔北俠打來。北俠使了個金龍雙腳剪,獅子插花雙手往上一分。南俠擡腿點北俠的心門。北俠一閃身,拖南俠的腳脖子,南快撤回腿去,單風貫耳一掌,奔北俠的耳朵來。北俠一縮身,這一掌走空。北俠往裡頭一跟步,使了個雙撞掌,奔南俠的左右花蓋穴。南俠往後退,把雙掌躲開,滴溜溜亂轉,二人就戰在一處。這真叫南北崑崙哪,這一伸上手,與衆不同。說怎麼個與衆不同哪?一,兩個人伸手是急碴的,比方纔兩陣都要快得多。二,兩個人的武藝不差上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呀。啪啪一招緊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誰也不給誰留情面。這才叫,上山虎遇見下山虎,雲中龍與霧中龍。南俠恨不能把北俠贏了,覺得纔對得起東俠和童林。可北俠哪,恨不能把南俠贏了才能轉過自己的臉面。別看平常說話那麼客氣,但上手了就不同了,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啊!誰願意栽跟頭?所以北俠把平生所學全拿出來了,一邊打着,一邊側眼觀看。他一瞅,南俠果然高,發招穩練哪,基本功甚好啊,怪不人稱南俠,果然有獨到之處,他也看出來了。南俠使的是八卦崑崙掌。按着乾爲天,坤爲地,東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按照八卦變換招數。真是神鬼莫測呀!也就是自己,要換個旁人哪,今兒個非栽了不可呀!北俠哪,就拿出自己拿手的掌法,叫連金掌,七七四十九路啊。平日他不施展,今兒個動了真的,老俠客才亮了這一掌。這一打,這個好看哪,擂臺下叫好聲不絕,有的給南俠喝彩,有的給北俠助威。兩個人身子轉動,打到五十多個回合,沒分輸贏。人們看得都呆了,心說:真行啊!哎喲,太精彩了!有心的人都長了不少見識,童林就是其中的一個。
童林不是在這兒自看,主要學能耐。南俠這招兒怎麼使的,北俠那招怎麼使的,這式子怎麼亮的,奧妙在什麼程度,在什麼地方,童林牢牢記在心,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學習的好機會呀。通過這次杭州擂,童林這能耐長了一大截啊,主要就是這兒看的。哪知道打着打着,北俠突然虛晃一拳,跳出圈外,不打了。“南俠,等!等一等!”把南俠弄愣了,不知道北俠打的是什麼主意。啊,因何北俠不動手了!“哎呀,南俠高,實在是高!老朽領教了!我不服你我是個棒槌,果然掌法出衆,名不虛傳。可我看這意思,咱倆這個掌法呀,從現在打到掌燈,也分不出輸贏來,從掌燈打到天明,也分不出勝敗來。剛纔我忽然靈機一動想了個辦法:咱們兩人比一比兵刃,你看怎麼樣。”南俠一聽要動傢伙呀,又升了一格。你看這個拳腳無所謂,打上,一躲過去了,或者一用氣功完了,這動兵刃,可不是鬧着玩的,碰上就見血,稍微重一點,不是傷殘,就是沒命。
看來北俠今兒真急了。有心不打,不行了。因此前俠點了點頭:“老俠客,自便,您畫道兒,我就走,我隨着,你看怎麼樣?”好,北俠一伸手,把大寶劍拿過來,喀吧噹啷一聲。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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