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童林童海川利用石頭僧擦血的機會,突然把寶劍往空中一舉,使了一招“立劈華山”,從上直下,就見劍光一閃“噗”,給石頭僧來了個一劈兩開,死於非命。石頭僧也死了,童林也動不了地方了,往地上一坐大口噴血。書中代言,童林劍斬石頭僧這可是個巧勁兒,要論真功夫,兩個童林也不是慈雲的對手。該着童林露臉,這也叫不巧不成書。
且說乾坤老叟武雲飛,一看戰況出現了變化,童林不但沒敗,而且劍劈石頭僧,真是又驚又喜。他急忙跑過來把童林抱在懷裡,不住地呼喚:
“童俠客醒醒,您覺得怎麼樣?”
童林就覺得迷迷糊糊,胸膛發熱,看了一眼武雲飛,晃了晃頭說不出話來。武雲飛心中暗想,是非之地不可久呆,要再來人可就麻煩了。他趕緊把石頭僧的屍體拉到荒草之中,把地上血跡擦淨,把大杵扔到山澗裡,然後把童林背到身上,揀起童林的雙鉞和寶劍,過了獨木橋趕奔於家渡。書說簡短,等回到家裡見到師父——醉仙翁於廷於子玉,把前後的經過講述了一遍。老爺子聞聽吃驚非小,他知道徒弟惹了大禍了,那劍山的人要知道童林是武雲飛救的,而且劍斬了石頭僧,非來報復不可!所以老頭做了充分的準備,命令莊兵嚴加戒備,巡風放哨,防止劍山的偷襲,與此同時把童林讓到內室進行調治。其實童林並沒有病,就是疲勞過度傷了元氣。像於子玉這樣的人,家中什麼藥都有,給童林吃下止血丹、驅毒散,又給他吃了大補的藥,經過兩天的休息,童林是復舊如初。經過武雲飛的介紹,童林謝過於老俠客。雖然他們沒見過面,彼此之間都有耳聞哪!
於子玉覺得家中能來童林這樣的人,是無尚的光榮。他把童林讓到前廳置酒款待。童林偷眼觀瞧,於子玉是個大個子,面如三秋古月,一部銀髯飄灑前胸,禿腦門,花白剪子股的小辮,透着精神、灑脫。童林心中不解,像於子玉這樣的人怎麼能跟劍山勾搭呢?爲什麼能允許徒弟給富昌幫忙呢?於子玉從眼神之中也看出童林對自己有懷疑,遂滿面賠笑:
“童俠客,老朽有一肚子話沒法往外掏,你我一見如故,我就把我的身世跟您講講,不求別的,就求童俠客能夠諒解。”
原來,醉仙翁祖居山東德州府,號稱山東五老的第一老。於子玉爲人慷慨、正義,在山東九州十府一百單八縣頗有美名。練武的人靠着什麼維持生活?一個是開場子教徒弟,另外就是靠着保鏢護院。老頭子把積蓄錢拿出來,在德州府開了一座“太平鏢局”,由他和徒弟武雲飛主持這個買賣。自從這個鏢局子開張之後,生意非常興隆。有一年,德州本城“瑞福祥”金店求他們給保趟鏢,這趟鏢要送到直隸大名府,路途不算太遠,但是東西非常金貴呀!要往大名府送一尊金佛。這座佛高有一尺五寸,重量約十六斤八兩,乃純金製造。同時,這尊佛腦門上鑲着六顆寶石,都是價值連城,這乃是大名府求德州瑞福祥金店給打造的。因爲那個年頭逢山有盜,遇嶺藏賊,瑞福祥的掌櫃恐怕這個貨丟了,因此到了太平鏢局見着師徒二人,要求保這趟鏢,並且肯出大價錢。於子玉當然是慨然應允,當時簽定合同,立了手續,就把買賣接下來了。本來醉仙翁應該親自護送,因爲家中有點事脫不開身,就把這活交給武雲飛了。臨走的時候,醉仙翁千叮嚀萬囑託,讓武雲飛多加謹慎,把這貨送到即刻轉回。武雲飛帶了十六個夥計化裝改扮,把這座金佛包了又包,裹了又裹,由夥計們輪流揹着,離開德州趕奔大名府。一路之上都挺平安,走到山東、直隸兩交界的地方,路過一座山叫飛虎山。武雲飛知道這山上有山賊,可是又一想,就憑着我師父的名稱,在山東一手遮天,大道邊,小道沿,綠林的朋友都認識,只要把我師父的名字一提,山大王也能給個面。武雲飛整個把事情估計錯了。剛走到山寨門口,裡邊三梆鑼響,嘍兵出現,爲首的寨主叫插翅虎樑義。這小子三十多歲,手中使一條虎尾三節棍,非常不開面,把武雲飛攔住,伸手就要貨。原來,樑義早就叫手下人探明瞭,知道武雲飛身上帶着一個尊貴的金佛,指名點姓要截這個鏢。武雲飛沒辦法,強壓怒火躬身施禮:
“寨主爺!咱們遠日無冤,素日無仇,萍水相逢何必結仇呢?我師父乃太平大俠醉仙翁於子玉,是專講外面兒的人。只要寨主爺您高擡貴手,讓我們過去,容我們把買賣做得了,過三過五,我師徒必然登門謝寨主爺,咱交個朋友您看怎麼樣?”
樑義把賊眼一瞪:“我不認識於子玉,更不知你是什麼東西。我是佔山爲王的,就知道喜歡什麼要什麼。你廢話少說,把東西給我留下沒有話說,要是再廢話,可休怪樑某無情!”
就這樣兩個人說翻了,當場動了手。那時候武雲飛年輕,功夫還不老練,結果敗在樑義的手下,這尊金佛被人家搶去了。樑義收兵回山了,武雲飛放聲痛哭,心說沒臉回去見老師,就想找棵樹吊死。經夥計們苦苦解勸,這武雲飛纔打掉自殺的念頭,含羞帶愧回到太平鏢局,見着師父把事情講說了一遍。
於子玉聞聽,腦袋嗡了一下。這座金佛乃無價之寶,如今丟了,你就是賠人家,把家產全賣了,把鏢局子全估了,也賠不起呀!怎麼辦呢?只好到德州府的府衙,擊鼓鳴冤。府臺大人急忙升堂,把原告帶上來,於廷跪在堂口之下把狀紙遞上。這位知府姓吳,叫吳得意,拿過狀紙來,從頭到尾看完了,微微一笑,唰,把狀紙扔了下來。於廷一愣:
“大人,您這是何意?”
“哈哈哈!於老鏢頭,實不相瞞,你的狀子我不能管。爲什麼呢?你想,你是保鏢護院的出身,你接這個鏢,你們私自簽字畫押,並沒經過官府,我怎麼能管這種事呢?你丟的鏢你自己去找,找不回來你就照價賠償,官府不便干預。”
這吳知府說罷退堂了。把於廷氣得肝膽皆裂,他不明白這個官爲什麼不管。回到太平鏢局跟夥計們一說,夥計們也深感不解。到吃晚飯的時候,武雲飛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
“師父!是不是這個狗官受了樑義的賄賂了?我打算今夜探知府衙門把這事鬧清楚。”
於廷一聽徒弟說的有理,到了晚上定更天之後,爺倆換好了夜行衣,背背兵刃夜探府衙,結果到了後花廳一看,屋內燈光明亮。爺倆飛身跳過去來在窗下,點破窗櫺紙往屋中觀瞧,屋裡頭正吃酒呢。正座上坐的是知府吳得意,穿一身便裝,滿面春風,在他身邊坐着一人,身材高大,好像半截子黑塔。武雲飛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小子正是插翅虎樑義,他用手一捅老師:
“師父!鏢就是他截的。”
怎麼當官的還能跟賊匪同桌吃酒呢?可見讓他們猜對了。要知心腹事,單聽背後言。爺倆屏息凝神仔細聽着,就聽這樑義哈哈大笑道:
“府臺大人!您給我幫了大忙了。我樑義是有心人,您升堂的時候,我的夥計就在下面聽堂,把經過都跟我說了,我這纔不遠千里趕到德州,當面謝過大人。蒙大人款待酒宴,我心更感覺不安。沒有別的可說,我帶來點禮物請府臺大人笑納。”
樑義說完從懷裡取出個小盒來,把這小盒打開,借燈光一照,霞光萬道,是兩顆最名貴的東珠。樑義笑道:
“大人!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請您笑納。”
這個吳得意是著名的貪官,自從他到任以來貪贓受賄,發了大財了。他跟樑義是朋友,平時他就包庇着樑義,這個插翅虎平常也沒短了給他送禮,這回又送來了價值連城的東珠。狗官吳得意一看,眼睛都紅了,滿面是笑:
“樑義呀,咱還過的着這個嗎?你這是何苦呢?”
“不不不,府臺大人您先收下,等過年的時候還有重禮。”
說罷,兩個人相視而笑,開懷暢飲。這可氣壞了於廷和武雲飛。真相大白了,爺倆一合計,狗官吶,要讓你活在世上,就是這一方的災難,我們師徒豈能受這種窩囊氣!
於廷把寶劍拽出來破門而入,直奔吳得意。這狗官一看進來一個人,青紗蒙面,手拿利劍,把他嚇得魂不附體,剛想呼喚救兵,於廷的利劍已經刺透他的前心,這狗官慘嗥了一聲死於塵埃。插翅虎樑義見狀,把椅子綽起來猛擊於廷,可這時候武雲飛從後邊就上來了。武雲飛手持鹿筋藤蛇槍惡狠狠奔樑義腰中便刺。樑義剛往旁一閃,於廷的寶劍又到了,像切大蔥一樣,斜茬兒,把他劈爲兩截。爺倆這口惡氣算出來了。然後於延又一劍將樑義的人頭和狗官的腦袋砍下,用桌圍子把兩顆人頭包起來,武雲飛找來引火之物,放了把火把府衙給點着了。而後爺倆手提人頭是直奔飛虎山。
到了飛虎山見到嘍羅兵,把兩顆腦袋往空中一舉:
“呔!看見沒?那狗官包庇樑義,他倆已經身首異處。你們如果明白事的,趕緊把金佛獻出來;要不聽良言相勸這就是你們的例子。”
嘍兵一看寨主都死了,我們何苦來的?誰樂意當賊,不就是爲吃口飯嗎?因此一鬨而散。就這樣,爺倆又把金佛找回來,還給了人家瑞福祥的掌櫃的,讓他另找人護送。
雖然說寶物奪回來了,也惹了大禍呀。爺倆一商議,沒有不透風的牆,遲早案子得發作,要追究到頭上誰也活不了,趁着這陣兒官府還不明真相,及早離開。爺倆商議已畢,把鏢局子關了,夥計遣散,帶着值錢的東西離開山東,遠走高飛,打那以後就到川西落了戶。因爲事情隔了多年,這案子也就沒人究沒人問了,老頭這纔敢公開露面,把本地的住處改爲“於家渡”,正式安家落戶了。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雖然說官府沒究,可這個事情不算完吶!誰知哪會兒官府又追究起來呢?因此爺倆是提心吊膽。恰在此時,英王富昌在劍山插旗造反,成立“招賢館”、“聚英樓”,聽說在劍山的眼皮底下的於家渡住着師徒兩位英雄,富昌便派譚天聘請他們師徒。醉仙翁一想,我們爺倆別都去,留一條後路,就讓徒弟一人到劍山入夥。英王大喜,加封他爲站殿將軍,主管齋園。於延專門在寨子裡坐陣,負責給英王造船。英王對這師徒十分重視。這就是以往的經過。
於廷對童林毫沒隱瞞,把事情的經過講述一遍。童林聽完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海川曉以大義,又把當前的形勢講了一遍,最後又勸師徒道:
“你二位應立即改邪歸正。雖然說有人命在身,但是情有可原,我想當今聖主是明君,年大人兩袖清風,必然不咎既往。如果你們能協助攻打劍山,將功補過,將來還有出頭露面的機會呀!”
這爺倆千恩萬謝點頭應允。武雲飛不敢回劍山了,因爲他知道非漏餡兒不可,便留下幫着師父看守於家渡。童林在這休息了兩天,這才起身趕奔劍州。
童林一到公館,把門的一看,好像被蠍子蜇了似的。
“哎喲,童俠客回來了!童俠客回來了!”
這消息不勝而走,公館就開了鍋了。穿雲白玉虎劉俊、左臂花刀洪玉爾、夏九齡、司馬良、牛兒小子、甘虎、孔秀、吳霸人等全從屋裡出來了,一看真是崑崙俠,小兄弟們“呼啦”跑過去把海川團團圍住,都掉了眼淚了:
“師父,師父,您上哪去了?都要把人急死了!”
說話間天靈俠王鳳、石昆老俠客、明燈老俠客都從屋裡出來了:
“海川哪!你回來了?”
童林趕緊過去見禮:“各位老人家,我回來了。”
“你上哪去了?”
“咱們有話到屋裡說吧!”
童林這一回來,也驚動了年羹堯。年大人帶領親兵衛隊來到門邊,正好跟海川打了個照面。童林整理衣襟進前施禮:
“大人一向可好?童林有禮了。”
“海川哪!你都要把我急死了。快到屋裡。”
童林到屋裡落坐,衆人在左右相陪。院裡頭都是人了,紛紛打聽童林這兩天上哪去了?爲什麼連點兒消息都沒有?童海川坐下之後穩了穩心神,就把所遭所遇這些經過講述了一遍。大家聽完之後無不欣喜。年大人聽完了長出了一口氣:
“海川哪!這叫吉人自有天相。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哇!”
病太歲張方把夾扁頭一晃:“各位!我就知道我師叔不會出事。看把你們急得那模樣!怎麼樣?我猜對了吧?我師叔那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在什麼困境當中也能遇上高人幫忙。他這命啊,跟我是一樣的。”
一句話把大家全逗樂了。年羹堯傳下話,府裡府外熱烈祝賀,給童林接風。在酒席宴前,童林就把武雲飛、於子玉這師徒的事情回稟給年羹堯,請求年大人赦免他們的罪。年欽差一樂道:
“海川哪!你若不是被人家搭救,焉有現在?就衝這一點,過去的事完了,容我奏明當今天子,一筆勾銷。如果這師徒願意從中幫忙,我還要委以重任。”
“謝大人!”
童林都替這師徒高興,馬上寫了封信,命人按地點送給於廷和武雲飛,讓他們爺倆放心。同時,海川把劍山的佈置、劍山裡的秘密又詳細地講述了一遍。衆人聞聽,沉默不語。看來這座劍山銅幫鐵底,易守而難攻,要想把它拿下來,又談何容易。年羹堯從抽屜裡取出一份公文遞給童林:
“海川!你看看這個。這是兵部來的行文,今早晨用六百里加急送到公館的。”
童林急忙把公文取出來從頭到尾一看,面現憂容。鬧了半天,兵部指令年羹堯加緊剿平匪患,話裡話外有責備的意思,並敦促年羹堯趕緊進兵,破劍山,捉富昌。童林看完了,把公文還給年羹堯,低頭不語。年大人就問:
“海川哪!依你之見這劍山怎樣的打法呢?”
童林想了一下,抱腕當胸:“大人!依我看,這座劍山實在是難打。人少了不濟於事,我看大人還是調兵吧!以多取勝,難道還打不下一個彈丸之地嗎?”
“嗯,對!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現在兵不滿千,戰將就有你們這些人,看來力量顯得有些單薄。這樣吧!我現在就發一份公文,命專人送到甘肅總督衙門,讓嶽總督嶽鍾祺速派大兵,協助我剿平匪患。”
年羹堯把公文寫完了,又爲難開了,派誰去送這份公文,又犯開了心思。要叫一般的人送,他有點不放心,要把這份公文丟了,要再把兵符給丟了,那可就惹了大禍了,皇上一怒,我這顆腦袋就保不住了。那麼派誰去呢?思前想後,還是童林有把握,但是,童林受傷剛好,又從虎口剛回來,怎麼忍心叫他受這辛苦呢?
年大人正爲難呢,童林一開門進了書房:
“大人,公文寫好了嗎?”
“海川,坐下。我剛寫好。”
“那您馬上派人就送去吧!”
“海川哪!我正爲這事發愁呢。說實話,此事至關重要,交給旁人我不放心,有心叫你辛苦一趟,又不忍心。這該如何是好呢?”
童林一樂:“大人說的哪裡話來!如果叫我去,我就去一趟,這有何妨啊!我現在就走。”
“別別別,你先睡一晚上,明天起身也不爲遲。”
年大人心中非常高興,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把公文、兵符全交給童林。童林回到屋裡頭,跟小弟兄們又閒談了一會兒,這才倒身休息。第二天,童林跟衆人告辭,大夥一愣,怎麼剛回來又走哇?張方有點不高興:
“師叔!我說咱們這個年大人是糊塗了吧?使喚人哪有這麼使喚的?待我去找他辯理。”
“慢着!”
童林把張方拉住,把年大人的想法跟他一說,張方也就沒詞了。大夥兒明明心疼童林,但是又沒有辦法。天靈俠王鳳過來了:
“海川哪!你一個人未免孤單,我看這樣吧!我跟大人告個假,陪你一塊兒去,是不是你也有個幫手哇?”
童林一笑:“老哥哥!您的心我領了,不過您不能跟我去。”
“爲什麼?嫌我的本事不強?”
“不是。因爲公館也正在用人,我走之後把這一攤全交給您了,您還要負責保護大人的安全,保護公館的安全。我此番一走,千山萬水,一時半時回不來,誰能料到家裡不出事呢?咱別來個棋勝不顧家呀!我跑外,您打內,老哥哥您還得替我偏勞哇!”
天靈俠一聽童林說的在理,也只好點頭。童林逐個的囑託完了,這才起身趕奔甘肅。一路上童林格外加小心,同時還得加快速度,他兩個眼睛像流星一樣,觀察着周圍的一切,恐怕有歹人暗算自己。其實呢,他這擔心是多餘的,這一路之上,一帆風順,沒發生任何意外。
這一天,童林就到了天水府總督衙門。他先找個地方坐下,跟守門人通報名姓,把名片往裡一遞,時間不大,守門的人出來了,滿面賠笑:
“您就是童大人?”
“正是。”
“我家大帥有請!”
童林撣撣身上的塵土,邁步走進大廳。甘肅的總督、一品大員嶽鍾祺正在房門等候,童林搶步上前跪倒在地:
“嶽大帥在上,小人童林給大帥叩頭。”
“童俠客請起,請起。這是哪陣香風把你給吹來了?歡迎,歡迎。”
嶽鍾祺知道,童林是雍親王跟前的紅人,是年大人的左膀右臂,不敢小瞧哇!故此親自迎接,把童林讓進花廳,分賓主落坐,讓僕人獻茶。嶽鍾祺一笑:
“童俠客!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哇?”
童林一抱拳:“不敢當!我今天來是給您送一封公文。”
“哦?送公文還用你親自來嗎?”
“回大帥!事關重大,是年大人的一封親筆公文,請大帥過目。”
“-?年大人的公文,待我觀看。”
童林把公文遞過去,嶽鍾祺恭恭敬敬展開一看,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調兵。”
“是。”
“但不知年欽差要用多少軍隊呢?”
童林說:“這個,大人沒有交待過。不過,依我看是越多越好,請嶽大帥量力而行。”
“嗯,這樣吧!能抽調的軍隊也只有兩萬五千。既然急需的話,我就發三萬大軍,你看如何?”
童林一想,三萬人馬也就足足夠用了,急忙站起來躬身施禮道:
“多謝大帥從中幫忙!”
“哎呀!童俠客說的哪裡話來?都是爲朝廷效力,何分彼此呀!尤其年大人,那是我的老上司,我是他的學生,有用我之處我必然得幫忙了。哈哈哈,來呀!備酒。”
當夜晚間,嶽鍾祺陪着童林吃飯,詳細地打聽了劍山的情況,童林也就詳詳細細地講說了一遍。
這個嶽鍾祺是漢人,據說他是精忠大帥岳飛的後裔。此人要文有文,論武有武,深受康熙皇帝的賞識。原來他在當副將的時候,就在年羹堯的部下效力,跟着年大人轉戰南北。由於他屢立戰功,逐步提拔,現在一躍而升爲甘肅的總督,威震塞外。但是嶽鍾祺念念不忘年大人對自己的栽培之恩,所以在任何場合,他也是自稱學生。
閒言少敘,到了第二天,童林告辭。嶽鍾祺一看,說道:
“你忙的什麼?調動軍隊最快也得十天半月的。你等我把軍隊調齊了,再走也不晚吶!”
童林一笑:“多謝大帥的盛情,我得趕緊回去,因爲年大人正在掛念此事,我不回去他老人家不放心哪!”
嶽鍾祺見童林去意已決,也不便挽留,命人從賬房支來二百兩銀子給童林做路費。童林一看,不收怕嶽大帥下不來臺,只好謝過把銀子揣好。
童林離開總督衙門,取路往回走,長出了一口氣,總算卸掉了千斤重擔,回去跟大人一說,年大人不定多高興呢!
這一天,他往前走着,天已經黑了,便找了一個店房住下。這個店房叫馬家店,是回民開的。童林還最愛跟回民打交道,因爲人家做的飯菜得味,海川又愛吃牛羊肉。他當天晚間,飽飽地吃了碗清燉牛肉,喝了兩碗下水湯,又喝了二兩酒。一路之上童林覺得特別乏累,早早地熄燈就寢,這一覺就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童海川起來伸了伸懶腰,把衣服穿好下了地,梳洗已畢,準備起身,把夥計叫進來結賬。夥計把賬單往上一獻,一共花了五兩六錢銀子。海川一看不多,說:
“我給你六兩銀子。”
“謝謝您了。”
海川往兜裡一摸,傻了,不但那二百兩銀子不翼而飛,就是隨身帶的零用錢也沒了。原來童林有個大錢包,這錢包也不見了,嗯?童林一想,怪呀!錢包昨晚還在我身上,怎麼失盜了?再看看別的東西丟沒丟。仔細一檢查,他的臉當時變色了,原來,最心愛的寶劍“秋風落葉掃”也不見了。海川心中暗想,這是誰幹的?他既然拿了我的錢包,摘了我的寶劍,爲什麼沒要我這條命呢?莫非什麼人拿我開玩笑不成?心說,不管你是誰,這個玩笑可開不得,忽然想起來,夥計在一邊還等着結賬呢。童林一想,一文錢憋倒英雄漢吶!我這六兩銀子上哪拿去?他一着急,從身上劃拉劃拉,只有雍親王賞給他的一顆翡翠扳指,雖然不名貴,但是也能換倆錢,現在正好用上。童林紅着臉,把扳指拿出來了:
“夥計!我身上帶的錢花沒了,這有一隻扳指,你拿到街上把他變賣了,賣多少錢都行,只要夠付賬的就可以。”
夥計聞聽把臉往下一沉,心說陰天下雨你不知道,你有沒有錢還不知道嗎?但是他沒吱聲,拿着這隻扳指來到櫃檯,正好馬掌櫃在這攏賬,夥計把經過講述一遍,然後把扳指往上一遞,馬掌櫃的挺內行,拿過來一看:
“好東西呀!他要多少錢?”
“他說夠店飯賬就行。”
“店飯賬多少錢?”
“嗯,五兩六錢銀子,他說給六兩銀子。”
“傻東西,你懂個屁,這是一件寶物,少說也值一百兩銀子。”
“是嗎?那你說得給他多少?”
“這樣吧!你給他拿五十兩銀子,看他幹不幹,不幹咱再加碼,最多出到一百兩爲止。”
“好-!”
當時掌櫃的回到裡屋,把積存的五十兩銀子交給夥計。夥計託着銀子來找童林:
“客爺!方纔我跟掌櫃的說了,掌櫃的深感同情,看了你的扳指,雖然不怎麼值錢,誰讓您困到這裡呢,所以掌櫃的挺大方,一張嘴給您五十兩銀子。您看看是吃虧呀,還是……。”
童林心裡明白,何止值五十兩?算了吧。他點點頭:
“多謝你們掌櫃的大方。你替我問他好啊,這些錢就不少了。”
夥計一聽心中高興。哎喲!掌櫃的發了財了,也不能白了我呀,最少也能賞我十兩八兩的。
就這樣,童林拿出六兩銀子交給夥計,其他的銀子往懷中一揣。按下馬掌櫃和那夥計高興暫且不提,單表童林童海川走到街上心中不悅。心說我得找找我的寶劍啊!這要丟了,我回去怎樣見人?也對不起我師爺八卦太極庶士張洪鈞哪!哎呀,我怎麼睡得這麼死呢?
童林低着頭想着心事,剛走到鎮子頭,就聽到叫賣的聲音。海川擡頭一看,圍着十幾個人,當中是一個老太太。這老太太手裡拿着一口寶劍,比比劃劃正在叫賣。海川心裡一動,嗯?是不是我的寶劍?站到人叢外頭往裡一看,可不是嗎?正是“秋風落葉掃”。海川細瞅這個老太太,衣衫襤褸,其貌不揚,是個貧寒的人,看年紀能有八十來歲了。海川把火往下壓了一壓,分開人羣來在裡面,把身子蹲下說道:
“老媽媽!這柄劍要賣嗎?”
“啊,要賣呀!”
“要多少錢?”
“咳,我也是個外行啊!是人家託我給賣的,說值五兩銀子。”
“哦?老媽媽,這劍我買了。”
“啊,那你可得給現錢。”
“那是自然。”
童林伸手從腰中拿出一塊銀子,掂了掂,沒有十兩也差不多少,往老太太面前一放:
“您看看,這塊銀子都給您了!”
“是嗎?我可謝謝好心人了,謝謝,謝謝。”
童林把劍拿過來,一摁崩簧,寶劍出匣,定睛一看,並無損傷,也確實是自己的秋風落葉掃,這才把它纏在腰中。但是童林可沒走開,樂呵呵問老太太:
“老媽媽!我跟您打聽點兒事行嗎?”
“好心人,有話你就說吧!凡是我知道的。”
“方纔您說這柄劍不是您的,是人託您來賣劍的對不對?”
“是這麼回事。”
“請問,託您的這個人是幹什麼的?他住在什麼地方?長得什麼模樣?”
“這我可說不好。反正這人的歲數也不小了,黃鬍子,這個頭沒你高,說話好像南邊人的口音,不像我們本地人,別的我就說不清了。他說讓我賣了這柄劍,給我二兩銀子的好處,銀子已經給了。”
“這個人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他在哪呢。”
童林越問越糊塗,也只好作罷不往下問了,站起來走出人羣,心說我非訪訪這個人不可。個兒不高,黃鬍子,年紀不小了,此人爲誰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童林離開這個小鎮子走出約五里地,道邊是一片樹林。童林擡頭一看,在道旁有一棵樹,在那樹枝上掛着一件東西,來回擺動,好像剛掛到上邊的。童海川緊走兩步舉目一看,正是自己丟的那個錢包。嗬!心說,有意思呀!不用問,盜劍、偷錢包都是一個人乾的,這是成心拿我開心哪!童林毫沒猶豫飛身上樹把錢包拿下來,解開一過數,二百兩銀子絲毫未動,那些散碎的銀子也是分文不少,就知道偷錢這主不是爲錢,定是拿自己開心。海川又把錢包包好,往腰裡頭一纏,剛站起來就覺得有人拍了他一下。海川猛回身定睛瞧看,在他身後站着一位乾巴巴的小老頭。此人最高也不過五尺,小窄肩膀,細脖子,挺大個腦殼,寬寬的前額佈滿了皺紋,黃焦焦的兩道鬥雞眉,高高的鼻樑兩邊鑲嵌着兩顆鷂鷹眼,大鷹鉤鼻子,酒糟鼻子頭,菱角嘴,厚嘴脣,滿嘴的大黃板牙,一對大扇風耳朵,腦筋一根一根的,瞅得清清楚楚,頦下一部山羊鬍須往前撅撅着,穿着一身土黃布的褲褂,腰裡繫着根布帶,打着半截魚鱗裹腿,蹬着一雙千層底的灑鞋。往身後觀瞧,揹着一對龍頭雙棒,這對雙棒的分量能超過一百斤,用金水走了多少遍,光亮奪目,一看就知是一對寶貝傢伙。童林看罷多時,衝老頭一抱拳:
“老爺子,您有事嗎?”
“呵呵呵,沒事我跟着你幹什麼呢?實話跟你說,這錢包是我拿的,寶劍也是我偷的,但是我不喜歡這些東西,我要是喜歡的話,你也找不回去。我原意找個老太太街頭賣劍,給你敲敲警鐘,提個醒兒;又在樹枝上掛上錢包,把你引到這來。你懂嗎?”
童林一笑:“老爺子!咱二人萍水相逢並未見過面,您那個歲數,我這個年紀,這麼開玩笑恐怕不合適吧!”
“哈哈哈,童林哪!你算說對了。這麼開玩笑是有點不合適,咱們應該動點真格的,我打算跟你借一樣東西。”
“哦?但不知是什麼東西?”
“腦袋!童林,你可知道我爲你換了三雙鞋,踏破名山大川。到北京往返了數次,後來我又到劍州,仍然撲空了。經打問才知道你到甘肅搬兵去了,因此老朽跟蹤而來。昨夜晚間你正在熟睡之時,我盜取了這兩件東西。按理說我就應當手起棒落結果你這條小命;可又一想你那麼死了是個便宜呀!你一點都不遭罪就上了西天佛國,我應當讓你死個明白,故此纔沒下毒手。如今把你引到樹林之中,我讓你死個清清楚楚。”
童林冷笑一聲:“老朋友!咱們兩個人過這麼大的注?要童林的命,現成的。可我斗膽地問一句,請您把名姓賞下來,讓我徹底的明白明白。”
“好哇!你就站穩當,聽我報名。我有個不雅的外號叫‘泥小鬼’,姓陸,我叫陸恆!”
這一句話不要緊,把童海川嚇着噔噔噔倒退了六七步,瞠目結舌、呆若木雞。怎麼回事?普天下要提起泥小鬼陸恆來,沒有一個不害怕的。海川心中暗想,我怎麼這麼倒黴,在半路之上遇上了這個要命鬼。看來我命難逃了!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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