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濟源、濟慈讓小和尚傳令,命病太歲張方報門而入。什麼叫報門而入呢?就是讓你邁一步報一回名,邁二步,報兩次名。這玩藝兒叫刁難人,也是下馬威。張方一聽脖子上就冒涼氣!他知道自己已經進了龍潭虎穴。不過張方這小子的膽子也大,把牙關一咬,心一橫,腦瓜一撲棱,道:“我說鐵扇寺的當家人聽着,下書人張方來啦!”邁一步,“下書之人告見!”又邁一步。咱們這麼說吧,張方的嘴都酸了,這才進了大雄寶殿。
病太歲張方進來偷眼往上一看,大雄寶殿裡面,東西兩廊下邊,人全都坐滿了,他都不認識。往正中央一看,放着兩把椅子,椅子上坐着兩個和尚。在這兩個和尚的背後,站着十八名羅漢,一個個呲牙咧嘴,跟廟裡的泥胎相似。張方停身站住,問身旁的小和尚:“我說小師父,請問哪位是濟源師父,那位是濟慈師父?”“你的眼瞎了?往正座上看,那兩位就是!”張方緊走兩步,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衝着濟源、濟慈一抱拳,道:“二位師父挺好吧?下書人張方有禮了!”說着話,一躬到地。
濟源、濟慈一看是張方,火就有點壓不住了,濟源兩腿一飄,從椅子上跳起來,“呼!”一把把張方的衣領給抓住了:“嗯——張方啊,找你不着,抓你不見,沒想到你送到門上來了,爾拿命來!嗨!”一使勁把張方舉過頭頂,對着柱子就要撞。張方手腳朝天,亂蹬亂踹,高聲叫道:“哎喲!師父等等!有話好說,您這是何苦?我怎麼啦?”在場衆人也勸:“把話問清了再說!”濟源把他放下,厲聲道:“說,我徒弟楊順是被誰害的?是不是你把他的鼻子、耳朵給割下去的?有沒有這麼回事?”“有。太有了!不過您得把楊順叫過來,我們倆對對詞。我爲什麼割他的鼻子,爲什麼削他的雙耳,是有原因的。鹽在哪兒鹹?醋在哪兒酸?萬事都有本,您說對不對?把話再翻過來說,我要沒有充分的理由,我敢來下書嗎?明知道你們不答應我,我還能往虎口裡闖嗎?再說,震八方紫面崑崙俠手下有的是人,爲什麼單叫我來呢?也是爲了把這事說明白!”
濟源一聽,心說:他還滿肚子理!等我把事情查清,再找你算賬!想到這兒他吩咐一聲:“叫楊順!”時間不長,楊順上來了。仔細一瞧,這楊順簡直跟鬼似的。鼻子上貼着膏藥,耳朵上貼着膏藥,纏着藥布。“參見師父!”楊順說話的味都變了,好像從牙縫裡往出擠字似的。“楊順,你認識這個人嗎?”楊順甩臉一看:“嗯,這小子就是張方。我的五官就是叫他給損壞的!師父,您可得給我報仇啊,別放他跑了!”濟源指着張方的鼻子就問:“張方,你還有何說?”“當然有詞了。二位老師父容稟!楊順前去甘家堡下書,我師叔童林及各位英雄對他甚好,熱情款待他。楊順,我說的對不?”“對。”“那就得了。我師叔童林看完信告訴你,由於時間倉促,修書不及,讓你給你的兩位師父帶個口信,還給了你五十兩銀子,讓你買包茶葉喝。對不對?”“對!”“對了吧?!後來你轉身走了。我童師叔出於禮貌,讓我領倆人送你,一直把你送到甘家堡外。可你這小子離開甘家堡就不幹好事!你發現路邊有個人家,家中二老帶着個女兒。人家姑娘在門前洗衣服,你看人家姑娘長得有幾分姿色,你就動了邪心。你探頭縮腦,看看旁邊沒人,就鑽進了人家屋裡,動手打傷了人家老夫妻,把姑娘按到牀上要強行無禮!有沒有這事?”“嗯,沒有!你胡說八道!”“什麼,究竟是你胡說呢,還是我胡說呢?我一見到你就覺着你心中有鬼,賊頭賊腦的,因此我們仨人才和你假告別,暗跟蹤。沒想還真讓我給猜對了!我們看你如此野蠻,才闖進屋中把你攔住,救了姑娘。當時我是怎麼對你說的?我說的是鐵扇寺的門人弟子,你可不應當這麼幹,你要這麼幹,有損於濟源、濟慈師父的名聲,他們二位師父臉上無光。當時你就把賊眼一瞪,說我多管閒事,還罵了一些不堪入耳之言。但我並沒發火。我還一再和你解釋:雖然我們不是一個門戶的,但天下武術是一家,祖師爺總是一個吧?你這樣做天理難容!後來你不但不聽,還拽刀行兇。我是出於自衛還手。我本打算把你打敗了讓你認個錯,哪知你比禿尾巴狗還狠,對我們仨人下了毒手。我一想,像你這種惡人,知錯不改,早晚也得闖大禍,這才把你打倒,削了你的鼻子,割了你的耳朵,以作警告。要按你的所作所爲,本應一刀結果你的性命!我是看在這兩位師父的面子上,纔給你留了兩口活氣。誰知你這小子賊性不改,隱瞞事實的真相,在你的兩位師父面前撒謊,對我進行誣告!請問,我平白無故就能動刀割你的鼻子、削你的耳朵?天下焉有此理?真叫我可發一笑!”
濟源、濟慈聞聽就是一愣!濟源問道:“楊順,他說的是真的嗎?”“師父,您別聽他的,他滿嘴胡說八道,根本無有此事!”張方一瞪眼道:“呸,你小子真他媽的是個雜種!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爲,難道你就不敢說個‘是’字?真是貪生怕死之輩!我說兩位師父,我張方可是出於好心,爲了維護你們鐵扇寺的名譽,維護你們二位師父的尊嚴,代替你們處置這個人,沒想到你們不但不感謝我,相反還向着這個敗類!好啦,我張方不走了,在你們這鐵扇寺說不出理來。你們願怎麼辦,就怎麼辦,我這一百多斤交給你們了!”張方說到這兒,撲通!往地下一躺,把胳膊一抱,大聲道:“請便!”
這一下弄得大夥兒是真假難辨呀!濟源氣得火冒三丈,過來把楊順抓住,問道:“楊順,你給我說實話,在佛前起誓,你乾沒幹這個事?”這鐵面伽蘭佛心狠手毒,楊順十分了解。楊順本來想說“沒這事”,可他一着急,舌頭就不聽使喚:“嗯——有這事!”把濟源氣得,心說:怪不得張方懲治你呢,鬧了半天你是個敗類,竟敢敗壞我鐵扇寺的山規!“啪!”一鐵沙掌,把楊順打了個腦漿迸裂。人死了,濟源有點後悔,心中暗道:我怎麼打得這麼狠呢?這個事還沒找着實據,只是他們嘴說的。濟源是追悔莫及。
張方一看楊順死了,他的心也就落下了。但他仍裝糊塗,手指着楊順道:“你說,到底有沒有這事?”說什麼呢?人早就斷氣了。濟源一擺手道:“把死屍撤下去!”然後瞪眼瞅着張方,心說:不管我徒弟怎麼樣,你他媽的也不是個好東西!但是,衆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有意外的行動。因此他壓火歸座。
話歸正題。濟源問張方:“少俠客你來幹什麼?”“回濟源師父話,我奉紫面崑崙俠童林所差,前來給幾位下書!”“書信何在?”“在懷裡!”張方把信拿出來,往上一遞。
濟慈接過來,展開一看,無非是些客氣話。濟慈又把信遞給濟源,濟源看了一眼,然後把信往桌子上一扔。本來這事也就完了,可兩個老和尚不甘心就這麼把張方放了,覺着這麼做就太便宜他了,他們也想把張方的耳朵和鼻子割下去,可又找不着什麼理由,後來這老哥兒倆一商議,想出個毒辣的招數。
“張方!”濟源喚道。“在!”“本應當賞你紋銀,送你出鐵扇寺。不過天已晚,恐怕行動不便,如果你在半路上出點事,我們哥兒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爲了保證少俠客的安全,請你暫且住到這裡,把你安排在金庭館驛,以便你好好休息休息!”
張方一聽,心說:怎麼,想要把我軟禁起來不成?他有心不答應,再看十八羅漢“呼啦!”就過來了,哪一個都比張方的個頭兒高,拳頭像鐵錘一樣。其中兩個過來把張方的雙臂抓住。濟源一擺手道:“帶下去!”
那位說把張方帶到哪兒去了?帶到鐵扇寺帽兒山的大後山,離鐵扇寺能有十五里地,十分偏僻。這地方有一條水叫黑水,黑水在山底下轉了個圈,形成了一個湖,湖當中有個島,叫螺絲島。這湖叫鮎魚灣。這些羅漢乘船把張方送到了螺絲島上,這兒是專門囚禁人的地方。鐵扇寺的和尚,誰違犯了戒規,就把誰送到這個島上。罰苦役,做苦工,不一定圈多長時問。這地方有不少房子,院牆特殊,足有好幾丈高。房子的牆非常厚,門窗都是鐵的,就跟那太監獄差不了多少。
十八羅漢把張方從船上拽下來,推推擁擁,到了一個院子的跟前。張方一看這鎖子可不小哇!能有十幾斤重。一個羅漢把鐵門打開,將張方推了進去。“放聰明點,別想要滑頭!你要想要歪點子,我一掌把你的腦袋給拍碎了,別他媽給臉不要臉!”一個當頭兒的羅漢邊走邊說。“明白了!”張方也不敢說別的。到了一排房子的前邊,一個羅漢把房門打開,轉臉命令張方道:“進去!”說着話一把把張方給推進去了。
張方進屋把燈點着,一看這屋裡還不錯,裡屋有一張牀,靠牀擺着一張八仙桌,桌旁還放着把椅子,牀頭上還有燈,被褥全配套,外間屋放着個便桶,其它傢俱什麼也沒有。羅漢們臨走時告訴張方:“這就是你臨時的公館。放心,一天三次有人送飯,大小便往那桶裡頭便。老實在這兒待着,我師父多會兒傳下法典,我們就來放你。你要敢不聽話,那可是自找苦吃啊!”說完話衆羅漢退出,“咯蹦!”一聲從外邊把門鎖上了。然後把院門也鎖上,還加了雙崗。
張方一聽人家都走遠了,“噌!”就站了起來,來到門前,抓住拉手拽了幾下,紋絲沒動。往窗戶上一看,大拇指粗的大鐵條一根挨一根。張方用腳蹬着牆,雙手使勁掰鐵條,可掰了半天也沒掰動,累了個滿頭大汗,心中暗道:這算完啦!他又看了看地面,如果要是沙土地的話,他就能逃出去,因爲張方會鑽地井的工夫,他會倒洞。但這地都是用山石鋪的,根本就倒不動。張方嘆一聲,一頭栽倒在牀上,來回骨碌,翻身疊臂,心如亂麻。心說:這可怎麼辦呢?我童師叔一定得爲我着急呀!我怎麼出去呢?左思右想,他仍拿不定主意。折騰來,折騰去,再加上極度的疲勞,不知不覺他就睡着了。
正在他熟睡的時候,門前有三個黑影一晃,嚓嚓嚓,輕如狸貓。這三個人先扒在窗上往屋裡看了看,張方雙手抱着一顆大腦袋正在那兒睡着。這三個人閃身來到門前,把萬能鑰匙拿出來,捅入鎖子眼,鉤住千斤,用手指頭輕輕一拽,咯蹦,簧開了。打開鎖,把屋門輕輕推開,三個人進了屋裡,一直來到張方的牀前。張方仍不知道,一則他睡得太死;二則這三個人的動作太輕。
藉着燈光,你能看清楚:兩男一女。這倆男人都是小個兒,穿青掛皁,絹帕罩頭。背後揹着空刀鞘,手裡頭拎着刀。這姑娘渾身上下一身紅,紅色絹帕罩頭,外頭披着短斗篷,斜挎鏢囊,手裡拎一把寶劍。這姑娘長得不太好,在二十歲左右。她來到了張方的牀前,掂了掂掌中的寶劍,牙咬得咯咯咯響。她想什麼呢?她想應該從哪兒下手?是扎肚子,還是扎頸?是砍他的腦袋呢?還是剁他的雙腳?再看姑娘臉刷白,渾身直哆嗦。
來的是誰呢?機靈鬼楊順的妹妹,叫楊小玉,外號叫陰陽顛倒粉仙姑。那倆男的,一個叫橫江蟹張龍,一個叫踏雪豹李虎,他倆都是楊小玉的情人。原來,楊順這個人一直不學好,他的妹妹楊小玉也不學好。她今年過二十二歲,不許配人家,跟這些綠林人胡來,誰有錢就跟誰過,花完錢就散夥兒,因此她的名聲非常不好。但是,她是鐵扇寺的門人,拜濟源、濟慈爲師,每年都往鐵扇寺送不少錢,所以濟源和濟慈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假裝不知道。這次九月九重陽會,濟源、濟慈遍請天下的高人,楊氏兄妹能不來嗎?他們也來幫忙來啦!白天在鐵扇寺發生的事,她也親眼看到了。楊小玉不敢報復濟源和濟慈,因此她就來找張方報仇。楊小玉一想:我哥哥肯定沒做壞事,張方他信口胡說,他不但損壞了我哥哥的五官,而且還在我師父面前誣陷哥哥,所以我哥哥才死了。他死得太冤了!本來我師父應該把張方整死,可他們沒這麼做,卻把張方押到了鮎魚灣螺絲島。
就在天黑以後,楊小玉把兩個情人拽到沒人的地方,對他們說:“你們二位要真跟我相好,就得幫我個忙,爲我死去的哥哥報仇。我哥哥死的太冤了!”這倆小子也不含糊,啪啪啪,把胸脯拍的直響。“小妹,你說該怎麼幹?”張龍問道。“怎麼幹?咱就到鮎魚灣螺絲島,把張方大卸八塊!”楊小玉憤憤以答。“那兩位師父要怪罪下來可怎麼辦呢?”李虎有點擔心地問。“不會。你們好糊塗呀!我師父也不是不想整死他,是沒找着藉口。咱們要把他殺了,正稱我兩位老師的心願,絕不會追究責任!”“那好吧!”就這樣他們三人才來到了這裡。
接前文書,他們來到屋裡,看見張方在那兒睡着,這叫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小妹,動手吧?”張龍催促道。“剁!”楊小玉一聲令下,兩把刀、一口劍就舉了起來。
欲知張方性命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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