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靜下來回憶一下,她好恨自己當時太意氣用事,如果能多瞭解一下興許就不會犯這個愚蠢的錯誤。
更可恨的是,就在自己猶豫不決的時候,葉承歡居然已經代表自己簽了字,如今白紙黑字擺在那裡,就算想反悔都不成。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瞪了葉承歡一眼,卻猛然發現他正呆呆的盯着汪詠儀,眉頭擰成個疙瘩!
這時,汪詠儀也發現了葉承歡盯着自己看,對這種無禮的舉動十分反感,不由得皺了皺眉。
趙雅琳乾咳了幾聲想提醒他,可葉承歡根本沒聽見,她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下,男人這才清醒過來。
他嘴巴牽動了下,似乎要對汪詠儀說些什麼,可話沒出口,女人便站起身來,“趙小姐,今天我們就先談到這兒,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情況可以聯繫我。”
兩人握了握手,汪詠儀便帶着兩個部下匆匆離去,黃培生跟着前往送行。
咖啡廳就只剩下趙雅琳和葉承歡兩人。
女人盯着他看了半晌,“你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葉承歡心不在焉的道。
“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誰?”
“汪詠儀。”
“我有說過認識她麼?”
趙雅琳咬咬嘴脣:“你還不肯說!”
葉承歡橫了她一眼,站起身道,“你有沒有發現她身上有某種氣質很熟悉。”
說了這話,他便出了咖啡廳。
趙雅琳默默的琢磨着他的話,剛纔沒有注意到,現在想來的確如此,那個女人的確有些熟悉,但究竟哪裡熟悉一時間也說不清楚。
問題是,葉承歡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肌肉、汗水、子彈、鮮血、殺戮,這些畫面在一起共同揮灑。
也不知道這是他在這個見鬼的荒島度過的多少天,層出不窮的極限挑戰、無休無止的殺人訓練,已經讓他對摺磨和生死完全麻木了。
到了現在,再奇葩的挑戰,他也能輕鬆應付。
又是煉獄般的一天過去了,少年光着健碩的上身,披着一身泥漿和汗水,在夕陽下一步步來到海邊,站在女人旁邊,跟她一起看着龍鱗閃閃的大海,隨手從口袋裡摸出香菸,遞給女人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
兩人就這麼望海許久,少年才說了一聲:“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不能!”女人斷然道,可隨即她的口氣又淡了下來:“你可以三個問題,多一個我就殺了你。”
少年神色淡然,對“殺”這個字早就麻木了,他深深的吸了口煙,幽幽的道:“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名字只是符號。”
“那我該怎麼叫你?”
“zero!”
“這是你本來的名字嗎?”
“我說了我沒有名字。好了,第二個問題。”
“你爲什麼要殺人?”
“我沒有選擇。”
“難道殺那麼多人你就沒有罪惡感?”
“我從來不問因由,只問時間、地點、何人。”
“有想過退出嗎?”
“這本來就是一條有進無退的路,這條路很短暫,我很快就會走完。”
“每個人都有尊嚴,如果你不想做,大可以一走了之。”
“完成任務,是我唯一的尊嚴。第三個問題!”
少年抽了一大口煙,平靜的問:“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女人眉梢微微一動,停頓了下:“沒有。”
少年用手指把煙彈飛,說了聲:“我有。”
說罷,他轉身走去。
女人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絲波瀾,靜靜的注視着那半支菸掉在沙灘上,濺出點點火星,隨後被海水澆滅……
葉承歡猛然坐起,全身已是大汗淋漓。
他捏捏眉頭,半晌才平靜下來,這才發現天光已經大亮。
剛洗漱完畢,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以爲是趙雅琳找他,隨手拿起電話,聽到裡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喂。”
雖然只有短短一聲,卻讓他身子一震,整個人彷彿凝固了一般。
“早安,葉先生,我是汪詠儀,昨晚我們見過面。真不好意思,這麼早冒昧打擾你。”
“哦,沒事。”
“有些事我想和你單獨談談,不知道是否方便?”
“可以。”
“那我們就在銅鑼灣的陳記茶餐廳見面,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必,我很快到。”
葉承歡抓了件衣服,也沒跟趙雅琳打招呼就出了酒店,路邊叫了輛的士直奔陳記茶餐廳。
一路上,他的心中一陣陣興奮,就好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要見愛慕已久的初戀情人般,又好似一個八十歲的老爺子終於要見到失散多年的妻子。
那種感覺難言得複雜!
汪詠儀只是一個陌生人,他根本不瞭解她,但對他來說,那個女人卻又如此熟悉。
命運又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不同時空的兩個女人竟讓他傻傻分不清楚。
命運並不是什麼玄妙的東西,說白了只是個拙劣的劇作者,筆下充滿了狗血的劇情。
林佩珊就好像被灌進了那個女人的靈魂,但汪詠儀是渾然天成,相貌上和那個女人完全無差。
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爲什麼會有完全相同的兩個女人!
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他們第一次單獨會面,對他來說,很重要。
車子停在了陳記茶餐廳,葉承歡卻咬着拳頭半晌都沒動彈,直到司機發聲他才恍然醒來。
雙腳帶着格外沉重的步調來到門口,手剛伸出卻又停在了半空。
好似一池清水,在沉寂了幾萬年之後,忽然被什麼東西攪動了下,剎那成了一團模糊。
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葉承歡擡起頭,便和裡面的人打了個照面,開門的正是汪詠儀!
她的表情在某種程度上比想象中更生動和易讀,一張冰雪容顏,一幅奶酪融化不了的神情,談話的字裡行間常常流露出她那特有的冷酷倔強的表情。
女人清顏一笑:“葉先生,爲什麼不進來?”
葉承歡一陣木訥,呆了呆才進了茶餐廳裡。
兩人面對面坐下,彼此都在沉默,汪詠儀兩汪秋水靜靜的注視着對方,葉承歡卻一下子怯懦的不敢看她。
“葉先生,恕我冒昧,這一次單獨把你請出來,不知道有沒有耽誤你?”
“沒事。”葉承歡下意識的摸出香菸來塞進嘴裡,正要點上又停了下來。他可不是什麼紳士,抽菸從來不分場合不分地點,哪怕對面坐的是國家元首,他也照抽不誤。
可這一次,他介意了。
“沒事的,我不介意。”
葉承歡這才點上,繚繞的煙霧給他眉宇間平添了幾絲淡淡憂鬱。幾口煙之後,他的情緒終於安靜了下來。
他知道汪詠儀需要什麼,他也知道他要做什麼,回憶畢竟是回憶,人不能永遠活在回憶裡。
他掏出他的“古董”手機來,按了幾下鍵盤,放在女人面前。
“你這是……”汪詠儀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爲什麼約我見面,昨晚你並沒從趙雅琳嘴裡得到什麼,所以你想看看從我這裡能不能有所收穫,對嗎?”
汪詠儀一陣驚訝,沒想到對方把自己的來意猜的一字不差。
“你找對人了。”葉承歡淡淡一笑,“我的手機上有你想要的東西。”
汪詠儀拿起他的手機,打開了那段蔣誠和那個神秘的紅衣女子交易的視頻,赤裸裸的香豔畫面難免讓她臉紅心跳,但她還是堅持着把視頻看完。
“這是你從哪裡得到的?”
“這並不重要,是不是很精彩?”
女人俏面一紅,“精彩”有很多種意思,也不知道對方指的哪種。
“那個叫阿芳的女孩子是誰?”
“我也不知道,其實我也是無意中碰上的,早就看出那老東西是個老色鬼。”
“他們說的很清楚,是樑安琪安排阿芳和蔣誠交易的,這個證據很重要,謝謝你。”
葉承歡把手機存儲卡給她,“但這還不夠說明仁愛基金的問題。”
“是的,但至少又接近了一步。”
葉承歡盯着她的眼睛:“你哭過?”
汪詠儀顯得有些不自然:“我……沒有……”
“是不是因爲你孩子被綁架的事?”
汪詠儀一驚,“你怎麼知道?”
“這兩天我一直在跟蹤你。”葉承歡直言。
“什麼!”汪詠儀霍然站起。
“別緊張,我跟蹤你並沒有惡意,只是因爲你很像我過去的一個朋友,其實在那天酒會上我第一次見到你就震驚到了,那一秒鐘我以爲是她。”
“她對你一定很重要。”
葉承歡沒有否認。
“那麼,是不是現在你們已經分手了?”
男人皺了皺眉:“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沒必要再提。好了,我能給你的也就是這個,祝你好運。”
他起身要走,女人忽然問了一聲:“我可不可以問一下,她叫什麼名字?”
葉承歡裹住了腳步一僵:“她沒有名字。”
說罷,他剛要走,從外面進來一個相貌俊朗的男人,和葉承歡打了個照面,目光隨後落在汪詠儀身上。
葉承歡沒有再走,因爲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進來的那人正是汪詠儀的老公,被譽爲香港金牌大律師的何俊生!
汪詠儀剛剛哭紅了眼,又突然和一個陌生男子單獨會面,誰也難保何俊生看了這樣的場面不會懷疑。
他的臉色很快陰冷下來,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汪詠儀追了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俊生,你要去哪裡?”
何俊生嘴角抽動下:“真不巧,我剛好來吃早茶,沒想到碰上你。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女人,孩子下落不明,你居然還有心和別人約會。”
“俊生,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何俊生狠狠的一甩,女人沒留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她怔怔的看着自己老公,他從來都對自己百般疼愛,沒想到今天居然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