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遲遲開
“容先生,是這樣的,今早護士查房,發現你的母親顧儀容女士還在睡覺,叫了幾聲都沒有反應,我們剛剛做了檢查,發現她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是她頭部的腫瘤壓迫了神經導致,我們已經將她轉移至了icu病房,現在幾名腦科的權威正在急救,但是顧女士能不能醒過來還是未知數,你快點過來吧!”
容尉遲的心臟頓時一沉,握着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指尖泛着絲絲青白,沉聲問道,“上次不是說她還有半年時間嗎?!”
“容先生,那是指最好的情況,顧女士今天的狀況很不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王醫生沉重地說道,然後話筒裡傳來了幾絲嘈雜的聲音,醫生和護士忙碌不停,王醫生說了句抱歉,然後匆匆掛斷了電話。
容尉遲痛苦地閉了眼睛,世界一片黑暗,再次睜開眸子,前方的紅燈已經變綠,可是他該何去何從?!
看着看手錶,剛剛過五點半,爲什麼、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爲什麼偏偏是他馬上就可以見到她的時候?!
如果他去體育館,也許就見不到母親的最後一面……
當年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就沒能見到最後一面,難道這次又……
車子後方傳來鳴笛的聲音,容尉遲咬牙打了方向盤,強行將車子掉頭,卻是在下一秒抓起了手機,直接撥了尤桐的號碼。
如果母親今天真的熬不過去了,那麼他也要她去醫院見一面,以他未來妻子的身份!
可是,迴應他的,卻是冰冷的語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關機?!
容尉遲的腦子忽然一空,怎麼會這樣?!
體育館門口,尤桐吃完了早餐,將垃圾丟進了不遠處的環保垃圾桶,然後又慢慢地走回原地,繼續等待。
低頭看着手錶,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她的背脊慢慢地由挺直變成彎曲。
右手裡的那一份早餐換到了左手,半晌後,再次換回右手。
阿遲,你怎麼還不來啊,早餐都要涼了,涼着吃對胃不好呢!
她堅信他會來的,可是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她想找點事情做來轉移注意力,於是就掏出了口袋裡的貝殼把玩。
傳說每一個貝殼裡面都住着一個精靈,可以實現人類的所有願望,貝殼啊貝殼,我的願望很簡單,精靈啊精靈,讓他快點來吧。
時間到了五點五十五分,距離六點鐘就剩下最後的五分鐘了,五分鐘,三百秒而已。
尤桐用力吞了吞口水,站直了身子,開始踱步,低頭數着地上的方磚格子,每數一下,就是一秒。
1,2,3……
最後的那一個300,卻怎麼都數不出來了。
從包裡掏出手機,想要打電話給他,卻發現手機早已經沒電了
。
手錶上的時針與分針,還有秒針,一起重合,全都一起指向了6點整……這是天意嗎?!
喉嚨忽然發緊,眼眶卻是發燙,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凝聚,熱熱的,酸酸的,辣辣的。
擡頭望天,初升的太陽照亮了整個天空,可是她怎麼還是覺得那麼晦澀?!
體育館按時開門,排着長隊的人們紛紛走入,諾大的空場裡,慢慢地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還有她留在地上的,斜斜的影子。
醫院。
icu病房裡的氣氛一直緊繃,橙色的信號燈變成了紅色,危險度逐漸升級中。
容尉遲站在門口,背部斜靠着牆壁,黑色的衣服上蹭上了些許灰白,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緊緊握成了拳,掌心裡一片潮溼。
胸口像是憋着一股什麼似的,無處可以發泄,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細長的薄荷煙,用打火機點燃,火苗輕顫,那是他的手在抖。
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又重重地吐出一個菸圈,冷峻的五官在濛濛的煙霧裡若隱若現,透着蒼茫,幽深的雙瞳,深不見底。
從走廊盡頭徐徐走來的護士,想要提醒他醫院禁止吸菸,但卻望而卻步,他的背影太過蕭瑟,他的表情太過深沉,他的眼神太過孤寂。
11點25分,一直封閉着的icu病房裡終於有了動靜,穿着白袍的醫生陸續從裡面走出,爲首的王醫生摘下口罩,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萬幸,顧女士醒過來了。”
容尉遲夾在指間的香菸忽然掉落,擡手看了看腕錶,纔剛剛露出幾分欣喜的俊容忽然又是一沉。
中午時分,太陽當空照着,陽光直直地灑在都市叢林裡,交錯縱橫的街道上,一輛黑色的雙門跑車彷佛在測試引擎的效能一般,狂飆在街頭,速度表的指針早已經超過了極限,車子的主人卻視若無睹,油門一踩到底,嘈雜的喇叭聲急促得幾乎可以刺穿人的耳膜。
又到了那個十字路口,前方再次亮起了紅燈,原本寬敞的道路變成了擁堵的停車場。
容尉遲再也顧不得其他,將車子往路旁一停,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推開車門就跨了出去。
在櫛次鄰比的車陣裡,人們只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在急速奔跑,他那高大的身軀上盡是冷硬的線條,可是那雙銳利而深沉的眼睛裡卻流露出了熾熱的光芒,他一直跑,一直向前跑,就像是去追逐着什麼。
正午12點,容尉遲氣喘吁吁地站在了體育館門前,四處尋着一個身影。
桐桐,你還在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