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出,我頓時對他驚爲天人,你這不是臉皮厚,你這是不要臉啊,一點道德沒有,所有的貶義詞都能用在你身上,罵都懶得罵你。
我以爲衆人會幫我一起制服這個害羣之馬,這個粥裡的老鼠屎,然而我再一次錯了。
“先把他送上去吧。”
“聽他的吧。”
“先送誰都是送,你就先送他吧。”
……
這車裡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自然沒法對抗一個手持兇器的青年,紛紛倒向他,尋思着我趕緊把這個青年送上去,好輪到他們。
而他轉過身來,獰笑着看向我:“怎麼樣?乖乖送老子上去,趕緊的吧,等會真的要死人了。”
此時昏迷的女孩醒了過來,看到青年的獰笑頓時嚇得一哆嗦,聽到衆人的話,已經明白了一切,可憐巴巴的看着我。
“呵呵……”我突然冷笑,眼中滿是嘲弄。
這諷刺不對別人,而是對我自己。
我爲什麼要救這麼一羣人,和我非親非故,甚至連姓名都不知道,在此之前,連一面之緣都沒有。
他們如此態度,自私自利,見風使舵,這麼一羣人,真的值得我救嗎?
後面那一羣受害者竟然反倒幫這個青年來對我施壓,我纔是救他們的人吧?
他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救他們是我自願的行爲,我不欠任何人,然而在他們眼裡,這變成了理所當然,甚至還能一邊罵我,一邊讓我救他。
我……真的要救他們嗎?
面前這青年,受傷不輕,雖然他手裡拿着甩棍,但我有把握在幾招內把他打倒在地,車子快炸了,我可以迅速制服他,然後讓樑恆把我拉出去。
至於其他人,沒有人能對我造成阻礙,都是一羣老弱病殘,攔不住我出去。
這羣人,不值得我救!
“林哥,車快炸了。”
樑恆的聲音從上面傳來,把我從思緒中拉出來。
“求求你……”地上女孩眼淚流下,十分可憐,讓我心頭一軟。
我長出一口氣:“好吧,趕緊出去。”
青年冷哼一聲,一臉得意,似乎自己並不是一個欺負老弱病殘的人渣,而是一個凱旋而歸的將軍,帶着無上的榮耀,而非罪惡。
青年被拉出去的一刻,還低頭看了我一眼,滿是輕蔑。
用了十分鐘左右把剩下的人都送出去,樑恆把我拉了出去。
當我們遠離這輛大巴時,它也轟然爆炸。
爆炸聲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巨大,如末日般毀天滅地的景象,而是像即將消散的煙花,黯淡無光,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早已沒了救人的熱情。
人羣橫七豎八的躺在路邊,我打眼看去,尋找着兩個身影。
我找到了,然而我並不想找到。
因爲這倆人代表我選擇的結果。
老人躺在地上,由於沒有得到及時搶救,已經死亡,而那被搶劫的女人,也被劫匪趁亂一刀捅死,屍體就躺在人行道上,身下一灘鮮血。
因爲我選擇了救大巴車裡的人,自然無暇去管他倆,所以他們都死了。
是我害了他們嗎?
我來到老人的屍體旁邊,他身體蜷縮,表情痛苦,雙目瞪圓,如同瞪着仇人一樣,而目光的方向,是大巴車。
他瞪的是我,從他的臉上,我似乎能看到他臨死前想法,我爲什麼不救他?
他發病的時候我就在旁邊不足五米,如果我救他,有很大概率能救活,然而我沒有。
我做出了別的選擇,我選擇救更多人。
我拋棄了他。
他恨我,恨我的見死不救。
我又來到那女人的屍體旁,被捅了三刀,一刀腹部,一刀肋下,最後一刀是致命傷,在脖子。
女人的鮮血已經凝固發黑,似乎在訴說黑暗的經歷。
女人的眼中滿是絕望,她在路上走着,劫匪抓起她的包就跑,她下意識的追去,卻忽視了雙方的力量對比。
劫匪甩不掉她,只能殺人。
她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經歷如此痛苦。
上天是如此不公。
她是被我害死的,如果我選擇追劫匪,那她就不會死,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沒有追回包而已,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此凋零。
怪我。
是我殺了他們。
我跪在地上,滿腦子都是老人和女人的遺容。
樑恆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怪你,面臨選擇,總要有所取捨的,如果你救他倆其中一個,那一車人都會死,這是命。”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而此時消防隊和警察也已經趕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警察同志找到我:“兩位先生你們好,我是本區派出所隊長,此次事故非常嚴重,通過路口的監控錄像我們看到,是你見義勇爲,把傷亡降到了最低,我已經彙報上級,媒體也已經得知此事,可能會對你進行表彰。”
我聞言,看向他,面無表情道:“哦,好的。”
他的話剛說完,採訪車就來了,效率還真是高。
一個女記者後面跟着攝影師下了車,見到我面前的警察打了聲招呼:“李隊!”
被稱作李隊的警察指了指我:“就是這個小夥子。”
那記者趕緊湊上前來,攝影師開始錄像,她問道:“我已經聽了警方的描述,也看了監控錄像,我想知道,是什麼驅使着你不顧個人安危,進入車裡救人呢?”
說着,攝影師還轉了一下角度,從另一個方向拍我,還能拍到後面那些被救出來的人羣。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感到不耐煩,不再理會這個記者,徑自往旁邊走去。
記者緊跟其後,在我耳邊叭叭些什麼,我沒有去聽。
我只能聽到,後面那羣被我救出來的人的討論聲。
“救個人而已,連記者都來了,夠油錢麼!”
“剛纔我聽警察說,要給他發獎金,我的天,至於麼。”
“就是就是,我們被嚇到了,不給點補償金麼?”
“看他剛纔在車裡拽的,跟大爺似的,還不想救人,誰稀罕吶。”
“對啊,有本事別救,我看他就是爲了獎金才救人的,說不定就是他報的警,自己導演了一齣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