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很冷,並非是身處寒風的那種冷——實際上我已經感受不到自己是否還有身體了。
寒冷源自靈魂深處,發自腦海,直達骨髓一般。
我想要蜷縮起身體,然而我卻沒有身體,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雙臂。
似乎只有一個意識。
我,怕不是真的死了吧?
可是死後不應該變成魂嗎?按理說我應該出現在山裡,這是什麼地方?
“你後悔嗎?”
一個不辨男女的聲音突然傳來,卻沒有聲源的方向,似乎是直接出現在我的腦海。
“誰?誰在說話?”我“開口”,卻感受不到自己的嘴,或許是在用意識交流。
“你後悔嗎?”
那個聲音重複了一遍。
“後悔什麼?”見他不自報姓名,我只好順着說。
“你已經死了,爲了救黃昕,死的毫無價值,屍體將在荒山野嶺腐爛,魂魄會在這裡悄無聲息的消失,永遠也沒有人會發現你,玄學無法報警,警察不相信黃昕的話,你最後被認定失蹤,就像人間蒸發,你後悔麼。”
那聲音質問道。
“不後悔……是不可能的吧,沒有人願意死,但若是重來,我估計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我回答道。
“爲什麼會這樣選擇?”
“可能……是因爲她是我的僱主,而且我有點大男子主義,總感覺讓女人斷後很丟人呀。”我說道。
“僅僅是因爲這樣嗎?”
那聲音又問道,這次還不等我說什麼,他就繼續道:“還是因爲,她對你的感情?你明知道黃昕對你感興趣,對你有好感;而你明知自己心繫阿蘭,卻還是與她曖昧,關係不清不楚。”
“不是的……”我剛想否定,那聲音就打斷我,繼續道:
“如果不是因爲你對她有同樣的感覺,那你爲什麼處處照顧她?”
“她是僱主,這一切不都是應該的嗎?”我回答道,卻有些沒有底氣。
“你說這話,自己相信嗎?”
突然,一副畫面出現,是山洞裡,我拿回了黃昕脖子上的玉佛,讓她跑出去吸引李金花母女,而我自己跑掉。
在我離開時,回頭一看,黃昕已經被兩個女鬼殺死,面目全非。
他又道:“這是另一種情況,玉佛能保命,你卻給她,可是你自己的本事你自己沒點逼數嗎?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遇到鬼幾乎是必死無疑,可你還是把那一線生機給了她。”
“山洞雖然不安全,但好歹還有五張辟邪符,你卻留她獨自在洞裡,而自己以身犯險出去找食物,無論是在外面迷了路,還是遇到了鬼,你都必死無疑,然而你還是去做了,僱主的關係,至於讓你做到這種地步嗎?”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白了,你對黃昕產生了感情,你背叛了阿蘭!”那聲音斬釘截鐵。
“沒有……我拒絕黃昕了,我跟她說過我有女朋友……”我慌張道。
“你是拒絕了她,但是,她抱你你爲什麼不拒絕?她親你你爲什麼不拒絕?你跟她說你有女朋友,只是因爲你接受不了道德批判,但是打心底是喜歡她的,你想腳踏兩隻船!”
他的話直抵要害字字誅心,讓我無話可說。
因爲……這正是我不願面對的真實想法。
就好像最隱私的秘密,誰會願意被揭露呢?
阿蘭陪我過了這麼久,我沒錢,她不怪我,在我身邊陪伴我鼓勵我,是我最堅實的後盾,從未有過一句怨言,爲我付出了一切,如果我背叛了她,我還是人麼。
黃昕長得漂亮,性格好,有些古靈精怪的小聰明,就像個淘氣的小貓一樣讓人又愛又恨,總是調戲我,卻又正好拿捏住我能接受的尺度,不進一分,也不退一分,讓我心癢癢的,哪個男人會不喜歡?
這個聲音說的一點沒錯,我就是個渣男而已,想要腳踏兩隻船的混蛋。
“但是……你也沒法拒絕,不是嗎?”那聲音再次傳來,話語卻截然想法。
“我……”
他打斷我,繼續道:“黃昕孤單,沒有知己,本就一個朋友,卻又出賣了她,正是最脆弱的時候,而此時你在她身邊,無論她提出什麼要求,你都不好拒絕她吧。”
“你心軟,總會替別人着想,在靈珠山菩提寺剛出來的時候遇到的車禍就能看出來,縱然乘客那樣對你,你都願意救他們。”
“黃昕向你表露心跡,而你下意識的站在她的角度思考,怕她情緒不好,怕她做出傻事,你不敢拒絕。”
“是麼……”我嘀咕道。
這感覺很奇怪,每個人都是最瞭解自己的人,然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如果把自己的性格,心思等一條條的羅列在紙上,哪怕是自己看到,都會驚訝,原來這就是我的逼樣麼……
“你是心軟的,卻又是果斷的,你能不顧個人安危去救別人,也能眼皮都不眨的殺掉白袍人和周萍,人命在你眼裡是善變的,你願意的話,可以視若珍寶,也能不屑一顧。”
“你到底是誰!”我問道,面對他,我有一股無力,我內心的一切,所有的想法,都會被他一一道破,全盤托出,就好像渾身赤裸的面對別人,毫無隱私可言。
“我就是林方。”他再次開口,然而聲音卻和我一模一樣。
“你是林方,那我是誰?”我問道,感覺荒謬無比。
“你也是林方,我們都是林方。”他答道。
“胡說,怎麼會有兩個林方。”我冷哼道。
“你可以理解爲,我是你的內心,是你不願面對的部分,是你難以啓齒的部分,是你不敢說不敢做不敢想起的部分,你是陽,我是陰,我們共同組成了‘林方’這個整體。”他淡淡道。
“那這裡是……”
“是你的意識,並非靈魂,亦非肉身,可以理解爲腦海,你的思想層面,我們……這就像是精神分裂的兩個人格在對話吧,不過我們並不分裂,也不存在任何爭執和衝突,我們是一體的。”
我無言,他繼續道:“你喜歡黃昕這沒錯,就好像你在大街上看到了美女,多看了一眼,不犯法,也不違背道德,你和黃昕就算在這裡真的發生了什麼,你情我願的,也算不得錯,可是,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正義和邪惡,也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凡事都要看立場。”
“你和黃昕互相有好感沒關係,可是……阿蘭呢?在阿蘭眼裡,你就會是個背叛者,你背叛了她的感情,辜負了她的期望,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問道。
“認清自己,你到底想要什麼,你的目的,你的心願,還記得禪語大師的話麼,選擇很多,沒有對錯,不同的選擇影響着不同的未來。”
“那……有沒有一種選擇,能讓我不辜負兩個人……”我試探道。
他輕笑,似乎早有預料:“或許吧,一切還是要看你的決定。”
我沉默,我知道我的想法很混蛋,腳踏兩隻船的渣男很該死,但我,還是這麼想,兩個人,我都捨不得。
我問道:“我不是死了麼,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他說道:“一個半鬼之人,有什麼死不死的,現在,睜開眼吧。”
我正想問他“半鬼之人”是什麼意思,眼前的黑暗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亮點,散發出無上的光芒。
就好像是東方的第一縷陽光,微弱,卻能劃破黑暗。
一道縫隙上下展開,我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