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章
她匆匆地奔向軒轅星的房間。他的房門是緊閉着。她湊近耳朵去聽。裡面安靜得很。
沒有其他嘈雜的聲音。他是還在睡嗎。
不會的阿。現在都已經快正午了。他不是很勤勞的一個人麼。
“你想聽出什麼。”冷漠的聲音響起。一張如刀削般的臉湊近了些。
“我是想看看你在不在。”水娃兒愣了愣。如實回答道。
“那你覺得我在麼。”他繼續問。眉微挑。
“這個……在。”她看了看他。臉上有輕輕的笑容，“星，我會幫你的。”
“蠢女人。有些日子沒見。你怎麼還是這麼地蠢。一根腦筋的笨蛋。”
他低聲地說道。臉色冷漠。直接走進了房裡。不過他沒有順手關上門。
水娃兒心裡一喜。他原來還是對她存在的信任阿。
她看着他走進去的身影。腦海開始浮現出爹孃滿意的笑容。
軒轅星轉過身。對着門口還在傻笑的女人。面部微微有幾分抽搐。冷聲說道：“你
要是不進來。我就把門關了。”
水娃兒一聽。急忙回過神來。腳步匆匆地跑進了房間把門帶上。
軒轅星似乎知道她進來了。轉過身拿出了一堆帳本。
他的聲音很低沉，有幾分磁性，“這些。都是最新的帳本。”
水娃兒看着他緊簇在一起的雙眉。和那散亂的帳本。還有他那雖空洞卻帶着疲憊的
雙眼。她輕聲問道：“這些帳本是都給我嗎。”
“廢話。不給你給誰?”他的語氣有些隱怒。顯然是有些着急。卻依舊冷冷地道，
“你不知道我眼睛看不見麼。我怎麼做?剛好你來了。所以就讓你幫忙了。”
水娃兒捂住嘴。在他看不見的視線裡輕輕勾起嘴角。笑得很美。既然無法完成。又
何必勉強呢。真是一個嘴硬的人，比軒轅暮還……
該死。怎麼又想起他了。
“水娃兒。你會不會做。爲什麼不出聲。”他皺起眉頭。一張臉就像一團被***着的
紙。他的手放在桌面。語氣有幾分隱約的怒火，“不要浪費我時間。你會不會。不會就
放這。我自己找人做。會的話。就快點做。”他催促着她。語氣裡隱隱有些焦急。
水娃兒拖住帳本，揚起笑臉，“放心。交給我。一切都沒問題!”
她保證的時候。陽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灑在身上。一片金黃。
“星……”她翻到帳本第三頁的時候。聲音開是顫抖。一雙眉皺了起來。眼神裡充
滿了苦惱。
“怎麼。”他淡淡地擡起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等着她的下一句話。
“府上何時虧空了這麼多。”她抓着帳本，手都在顫抖，“這些帳。都是錯的。而
且。好多個數字模糊不清。實在無法分辨。”
他的臉色一動。手抓住了大腿的肉。整個身體散發着一股冰冷的氣息，“說清楚。”
“這些帳。我都懷疑。是不是那些人閉着眼睛做的。沒寫到該寫的地方。而且許多
地方錯亂極大。原本的位置都發生了偏離。這裡……還有這裡…
…對……不起。”當她一口氣說完一大段話的時候。她發現他空洞的眼眸始終是那
麼直直看着。沒有焦距。
她突然意識到她就算指着他也看不清。不禁下意識地道歉。
他冷聲地皺起眉。本就是些剛毅的臉蛋上更是流露出幾分滄桑，“你何錯之有。只
不過是我這個雙目失明的人。胡亂而寫。”
他是說。這些帳本都是他做的?
水娃兒***微張。難道這些看起來錯亂。卻依舊帶着幾分清秀的字是他所寫的。天
……他是真的看不見嗎。爲何。看不見的人還能把這些東西寫得如此之好。
“星。你是怎麼寫的。”她聽到自己話音裡的顫抖。這實在很難讓人想象。一個什
麼也看不見的人。對着一本帳簿。寫着密密麻麻的字。這該要有多大的毅力和多深的辛
酸阿。她不禁感嘆起來。一張小臉染上幾分淡淡的憂愁。
“用手。”他只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他也感覺得到眼前嬌小的身軀正在顫抖。
他不禁有些憤怒。眉皺起的時候。牽動了臉上的疤痕。他有些怒。他冷聲地朝着她
說，“如果你無法忍受我這樣一個什麼也看不見的人的話。你就不要來幫我了。我只是
個廢物。你們都看不起的廢物。”
水娃兒知道。他此時最需要的。是安慰。
“你看不見……可你有心。”她輕輕地說。把頭微側。
她看着他那深黑色的眼眸努力地想找尋着光明。心裡一陣揪緊。曾幾何時。自己也
有過這樣的心情阿。可是萬幸。她出來了。
他感覺到她的目光注視。帶着幾分同情。
“出去。”他狠狠地把身後的帳本抓了過來。隨便砸了出去。“我討厭你們同情的
眼神……”
他似乎很討厭自己這樣呢。真是好心沒好報。
水娃兒無奈一笑。慢慢地走了過去，把帳本撿了起來。她的話語很平和。眼眸則是
望着手中的帳本。輕輕地拍掉上面的灰塵。她道：“看不見了沒關係。可千萬不要迷失
了自己。”
這話。既是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
被束縛了沒關係。可千萬不要再次沉淪。
那笑起來如上弦月一般神秘又充滿魅惑的眼神。就像是蠱蟲一般。狠狠地啃咬着她
的心。她偶爾還會想起那個珠白玉潤的孩子。她是他娘。真的好想見。可是又怕看見另
一個人。
“你會幫我?”他皺着眉。輕問。語氣裡充滿不肯定。
“如若你相信。”她回道。把帳薄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水靈的眼眸望向他。笑着
不語。
“那好。這本帳簿我需要在三日之內算清。”他又嘆了一口氣。似乎忍住了什麼沒
有說出來。
“還有其他的麼?”她輕問。
“……沒了。先把這些做完吧。這三天你哪都不準去。就陪我做完這些。”他把帳
薄再次往她眼前一推。冰冷開始消融。
水娃兒只是輕輕地‘恩’了聲。然後就開始忙起手中的工作。
“星。三日的時候正確的有多少。”
“五千。”他思索了一下。緩緩說道。眉毛英氣逼人。
“五日的時候。除去那些收進的錢。其他的呢。大概有多少。”她看着上面外歪扭
扭的字。輕輕地塗掉。
“一千。”他不帶任何遲疑地念出這個字。
水娃兒也快速地把它寫了進去。
三天。兩人都是不眠不休地把五大本的帳簿全部給算好。
水娃兒伸了個懶腰。陽光打在身上。一陣舒服。
“有我的功勞吧。”她看着他舒展開來的眉，問道。
“我苦惱了幾日的事。終於解決了。”他輕鬆地說道。
“以後我當你的眼睛怎麼樣。”水娃兒剛說完這句話。卻只見門被打開了。
一陣沉默。
那個女子的聲音似風一般細膩，“星……在嗎?”
“啪—”一聲茶杯打碎的聲音。軒轅星像風似的跑走了。
水娃兒有些驚訝。卻也輕笑一聲，“姑娘。是找星麼。坐下來。別急。
她看見那個女子的身子正在劇烈地顫抖着。很厲害地顫抖着。她的眼裡充滿了驚慌。
眉目如畫一般得美好。
那個女子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我叫餘晴。”
晴……?莫非就是他那日夢中喊的那個女子。
“有聽過……”水娃兒略作思索地揚起頭。
“你是星的……”餘晴的手使勁地撮弄着衣袖。
“我是她娘子。”她突然捉弄了她一下。想看看眼前這個人會有什麼反應。水娃兒
繼續喝着茶。擡起眼眸仔細地望着她。
餘晴的臉色突然蒼白了。就像突然染上了白雪。
她的眼裡閃動着淚花。可她咬着牙。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的身子不停地抖動
着。似乎不知所措。甚至很無奈。很悽楚。
“你愛他嗎……”她的話音裡是無盡的悲涼。
“……愛!”水娃兒轉念一想。她很想看看這個女子跟軒轅星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照這樣看來。似乎並不簡單。她只得糊弄起眼前之人。
“那好。祝你們……幸福!”餘晴擦了擦眼淚。站起身。差點就要摔了下去。只是
強忍着淚水。邊笑邊流淚。然後拼命地奔跑了出去。
水娃兒心裡一緊。卻見一個人正輕喘着氣跑了回來。
是軒轅星。
他的聲音冷冷的。卻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她呢……”
“晴?”水娃兒勾起脣角，“你可否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他不耐煩。
“給我一個屋子。讓我住下。”她只需要一間屋子。
“西廂房。”他道。
“她衝出府去了。”水娃兒回答道。
他沒說任何一句。飛快地衝了出去。他的身影在水娃兒的視線中漸漸消失。
她拿起包袱。操勞了三天三夜了。是該好好地休息一番了。
“這裡可是……西廂房。”她低低念着。
水娃兒站在門口。自己是不是就要在這裡。一直寂寞得過下去。然後過到死去。然
後再也看不見這世間最美的景色。
她打開房門。屋子很清幽。
她苦笑了一下。輕輕地放下包袱。
卻只聽房裡有一陣細小的動靜。
那聲音十分微弱。不過地感覺很敏銳。雖然外面的陽光照射了進來。卻還是有一些
比較灰暗的角落看不見。
她心裡不禁有些慌張了。
突然。那個東西又動了動。準確地說。是個人兒。
那個人兒的動作似乎有些許笨拙。
可能是感覺到她的目光注視。那個人兒馬上安靜地不動了。她感覺到有一股疑惑的
目光向這邊尋來。
到底是誰呢。
她輕輕地放下包袱。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牀旁邊。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有幾分微微的顫抖。卻還是十分地鎮定。字字清晰，“是誰。
出來……”
底下一陣小小的動靜。
然後。又是一陣聲響。
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
水娃兒看着那張臉蛋。腦子有幾秒終的失神。居然是個孩子。
他看到她的時候也是有些發呆。可臉上卻帶了幾分笑意，慢慢地從牀底下爬了出來。
他的一雙小臉不知是因爲什麼而沾染上了許多灰塵。可還是能看得見。那些骯髒的灰塵
之下。是一張可愛白嫩的小臉蛋。他的脣是紅嫩嫩的。像花朵一般。
是個小男孩。
他突然帶着懇求地眯了眯眼。那神態。動作。簡直像極了一個人。她突然目光移動
不了。這個孩子……莫非是……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童稚的感覺，軟軟的像吃糖果，“美人姐姐……我爹爹要來找我
了。我自己偷跑出來的。你不要說……”
她卻只是控制不住身軀地顫抖。眼淚在眼眶裡死命地打轉。轉瞬即下。
“美人姐姐……你怎麼哭了?”小小的臉蛋上帶着幾分不解。那個孩子把臉湊了過
來。臉上有陽光般的笑容。看着她哭的臉蛋。他像蜜糖般好聽的聲音繼續說着，“美人
姐姐，你好像我娘喱。爹告訴我。我娘是個大美人。
很美很美的人。如果我看見她。我一定會讓娘回來的。不讓她離開爹爹。”
這個孩子。竟然是她的……
他的樣子。他漆黑的眼眸。幼稚可愛的五官中微微泛起的一絲邪魅。他勾起嘴角時
候的不懷好意，他說話的時候。那個可愛卻有點小小無賴的神惜，“美人姐姐……你真
的好像我娘。我把你綁回去給爹爹好不好。”
水娃兒不說話。眼前這個孩子。她好象抱一抱……
好想……
她忍住那股衝動。有些疑惑地親切問，“你多大了?”
“才一歲多呢……”他吐吐舌頭。樣子賊可愛。
“一歲多……爲什麼會講這麼多話呢?”她不解。
“不知道呢。我爹爹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就很奇怪。就可以開口叫爹孃。而且。我
娘懷我的時候還不到四個月。”他抓抓腦袋。一臉思索地說道。
難道是內功麼……這孩子真是聰明伶俐。
她伸出手。輕輕地模着他的臉蛋。很軟。很可愛。
“美人姐姐。你跟我走好不好，這樣我就每天都讓你模我的臉蛋!只要你跟我走。
爹的臉蛋也給你模!”他嘴角揚起一絲奸笑。
小小年紀。就已經有幾分特別的無賴味道。
好陰險。
她原本還含在眼眶中的淚水早就被他這麼一句給逗得不知道散去哪了。
她揚起嘴角，輕輕地用手指夾住他的臉蛋捏着，“快回去。免得你爹擔心…
“阿……不用了。爹來了。”他的小嘴一扁。
水娃兒渾身一顫。整個腿幾乎要發軟。她不敢轉身。身旁的人使勁抱着她，“美人
姐姐……帶我去玩吧。”
門外的人，聲音響起，“景。過來。”
景。這個孩子叫景麼。
“爹……美人姐姐這裡好舒服……好香的呢……”景抱着她。始終不肯離開。這就
是所謂的母子感應麼?
水娃兒輕笑，只是輕輕地把他推開，聲音小得幾乎不可聞，“快回去…
她清楚地感覺到那道光線集中在她背上。火辣辣的。
“你是娃兒?”這個聲音她忘不掉。是娃兒。
他想了幾日的娃兒。
那個身子只是微微地動了動。卻沒有回答。只是拍了拍軒轅景的背，帶點勸哄地讓
他回去。
他聽不到她的聲音。
只是那人兒的身軀永遠是那般嬌小。
他走上前。感覺到他的靠近。
水娃兒的身子更顫抖了。
她那日丟下孩子後。就不見了。他在山裡找了幾天。纔剛剛回來。卻在這軒轅府的
西廂房撞見了她。她爲何在這……他真的很想問。
軒轅景那調皮的模樣。實在讓他放不下心。眼前的人兒。他想擁入懷中。好好呵疼。
現在她在他面前。他決定。不會再用任何強迫的方法。
他不會放棄她的。
心裡那火焰開始燃燒起來了。
他眼底原本的憔悴消失了。
軒轅景已經奔回了他的懷裡。
“景兒。我們回去。”他抱着她。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抹倩影，他沒發現，他懷中
的那個小子也正和他一樣。同時浮現邪氣的笑容。父子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