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瀰漫着古怪的氣味，似曾相識。
是什麼呢？自從那之後，就一直在接觸的熟悉的氣味。
……血的氣味。
以那一天爲分界點，一切都變了。
平淡的世界變得陰險狡詐，處處隱藏着危機，自己就跟被丟進狼羣裡的綿羊一般，隨時隨地都會被啃食得連骨頭都不剩。
其實那倒也沒什麼，不過是死而已。
死很可怕嗎？每個人都很怕死嗎？爲什麼自己就偏偏對死亡毫不畏懼呢？
如果是其他人說這種話，只會嗤笑一句。但少年說這句話是完全有分量的。
沒體驗過死亡的人說不怕死，那你可以說他是初生牛犢不畏虎或是自不量力。
但少年是切實地體驗過死亡的人，他的這句話分量如同生命一般沉重。
少年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的脖子，四肢，腰部都被綁在臺子上，整體呈“大”字形，面朝一盞巨大的白燈，光很耀眼，照得少年不由得眯起眼睛。
“真令人意外！居然只有半小時，只有短短半小時啊！普通人喝下那杯茶不昏睡七天根本醒不來，難道說異能者都是這樣恐怖的嗎？！”
少年沉默，他轉動頭部，想看清這裡是哪裡。
先是右邊……
右邊擺着的，不是別的，正是氣味的來源。或許少年也是潛意識裡朝着氣味來源看去吧。
無數斷肢殘骸，滴着血，堆放起來，乍看之下會以爲是一大塊爛肉，細看能發現伸出來的腳，手，還有頭。靠着過人的眼力，少年甚至可以數清楚那邊那隻腳只剩下兩隻腳趾了。伸出來的人頭的臉上是死前最後一瞬的表情。只可惜少年看不懂表情，那些充滿絕望與不甘的人臉觸動不了少年。
“哎，別看那邊，那都是失敗了的廢物，我把屍體分割了，當作儲備糧，這批是新的，還新鮮呢，等一下再放到冰庫裡。”
噢，看樣子這傢伙手下還有一批吃人的生化人呢。會在哪裡？
少年掃了幾眼，覺得沒什麼好看的了，就默默地轉到左邊。
中年人內心愈發冰冷，記得每一個被帶進來的實驗體看到這些東西，哪個不是嚇得屁滾尿流？心理素質再好也會呼吸紊亂，大喘氣之類的，但這個少年……
冷靜……不，“冷靜”完全不夠形容，就好像……對了，就好像看到了什麼理所應當的東西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少年不知道中年人此時內心的駭然，他扭向左邊。
如果說右邊是地獄的話，那左邊就是地獄的鬼差了。
那裡擺放着幾十件讓人看了就毛骨悚然的工具，每一把都發着寒光，鋒利無比。唯一沒有發着寒光的工具是一把電鋸。但是這把電鋸比其他利器要更讓人感到恐怖。因爲它的鋸齒上粘着肉末，滴着血，顯然剛用過沒多久。
中年人又說話了，他非常想看到少年驚慌恐懼的樣子，這會讓他覺得安心。
至少，這個實驗體還是個“人”。
拜託讓我看看你“人”的那一部分吧！
“噢噢，剛纔你睡着了我不好直接下手，想等你醒過來。所以就抽空把七個……呃，還是八個呢？管他的，給鋸成塊了，弄成塊狀比較好保存。這一次難得有個女性讓我看中了，結果還是不行啊，根本承受不了‘進化’的代價。但作爲食物還是有點價值的，女性的肉比較纖細，他們吃的也愉快一點。”
來吧！讓我看看，你……你……！你！
中年人的恐怖已經攀升到極點了。
爲什麼？
因爲少年根本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儀器顯示他的呼吸平穩而且一直維持着和剛纔一樣的頻率。也就是說，他根本不爲這種事情所動。
中年人哆嗦着打開一邊的冷藏櫃，拿出酒，開起來就立刻喝下去。
他需要一點東西讓自己鎮靜下來。要冷靜……要冷靜！
放下酒瓶，中年人快步走到少年躺着的那張臺子旁，抓起燈就直直地照在少年臉上。
“你到底是誰！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爲什麼你一點也不害怕，不恐懼，不驚慌啊！”
“……誰知道呢。”
少年的聲音平淡如水，他眯着眼睛看着中年人。
“誰知道？誰知道！你到底還是不是人啊你！”
“……”
這句話鑽入少年耳朵裡時，少年一下子也茫然了。
我到底算不算是“人”呢？這件事情我都不清楚，誰又能告訴我答案呢？
“這個，誰知道呢？”
中年人抓狂了。他從沒想到過自己會被實驗體耍得團團轉。這簡直沒天理啊！
實驗體……實驗體……對哦，實驗體而已，爲什麼要這麼糾結，趕緊解剖了，做實驗不就好了麼？在這裡四處亂轉的自己真是白癡！
但是心情不平靜，動刀的時候會有可能發生失誤，中年人顧及到此，決定先休息一下。
好在那邊那個實驗體不跟他搭話他根本就不會說話。
就像——人偶一樣……
中年人抓起酒瓶就喝，他需要一點時間來讓自己冷靜。
現在，開始思考。
現在我的處境，被敵人所制，綁在手術檯上，眼前的這個燈很煩，但是不礙事。
綁在身上的束縛帶應該是特殊材料製作的，靠我的力量即使要掙脫也需要時間。
而在掙脫之前，恐怕就會被再次注射安眠藥或者肌肉鬆弛劑之類的藥物，然後無力化。
所以依靠異能來掙脫纔是上上之選。
但是雖然看不見，但就在頭頂，應該有探測精神狀態的機器放置在那裡，一旦我使用異能，立刻就會被探測出來，然後很有可能會遭遇到無力化的打擊。
因此，要做就必須徹底一點，避免意外情況的發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了。
中年人總算收拾好心情，就要開始動刀時，一邊的監視器裡，發生異動。
“什麼東西？”
屏幕裡，一個黃膚黑髮的少年居然正在和他的門衛老王對戰，並且是赤手空拳。
“是……是聯盟？！但是這怎麼可能？！”
另一臺屏幕中，中年人的女僕們被紫色的閃電擊中，全部失去了意識，並且其中一個還吐出了他的位置。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
中年人看向少年。
“是你！但是你……不可能的啊！”
他衝向少年，一拳打在少年臉上。
“說！是不是你！”
“是。”
少年回答得太乾脆了，中年人也愣了幾秒纔回過神來。
“但是你的背景，你的一切行動都很正常啊！難道你那兩個月裡在家裡，每天早上的晨練都是假的？”
“假的。我知道你在我房間裡安了攝像頭和竊聽器，你看到的是真的，聽到的卻是假的。你很倒黴，偏偏跑到這座城市裡來躲風頭，因爲我本來就住這裡。所以你才找不到破綻。”
“你……！難道說性格也是假的？！”
中年人希望少年承認，看來他還沒從少年那副淡定樣子帶來的陰影中走出來。
“那個是真的。”
真的快崩潰了。
就在中年人還混亂着，室內溫度忽然提高，一大團火焰憑空出現，猛地炸裂開來，氣浪推着中年人撞上牆壁，周圍的一切都被吹飛，火焰燒斷了束縛帶，狹小的房間裡，大量的火焰同時爆發，尋求突破口的火焰直接將鐵門炸開，噴射出去。
中年人被炸得七葷八素，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其實要不是少年控制得當，就這位大叔所處的位置，早就被炸成碎片了。
中年人的脖子就被少年抓住，整個人被他按在了地上，在火焰的襯托下，少年那張普通的臉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重獲自由的興奮，也沒有制服敵人的愉快，什麼也沒有。
“那麼，李先生，現在以實行非人道實驗爲罪名，我代表聯盟逮捕你。”
中年人掙扎無果，在少年那雙不大的手掌裡，他就像小丑一樣滑稽地亂動。最終，他放棄了。
“……你果然還是那個地方的人嗎？”
“是。我說了，你看到的是真的，聽到的是假的。”
中年人雖然脖子被抓着，但少年並沒有用力，只是維持着姿勢罷了。因此他還能說話。
但是如果中年人有一點點不規矩的動作，那麼少年可以輕易地收緊手掌，然後扭斷他的脖子。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
“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之前也問過。
“……我是許無塵。”
許無塵說完，手一抓，中年人立刻失去了意識，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