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柯萊喘着粗氣依靠在街角的牆壁上,髒兮兮的繃帶下汗珠涔涔。
她覺得自己今天真的是非常大膽,竟然敢做出這麼勇敢的事情,而且好像還成功了?
“也不知道博士那個壞蛋在不在馬車裡……”
喘息了一會兒之後,稍微恢復了幾分力氣的她小聲嘀咕了兩句,拖着沉重的步伐繼續在蒙德城內的大街小巷東藏西躲。
此時天色已黯,朦朧的月光照在大教堂外廣場裡的風神像上,將之映襯得神光湛湛,空幽而聖潔。
柯萊無意間擡頭一看,微微一怔之後隨即咬牙切齒起來:“虛僞!什麼自由之城,明明就跟愚人衆是一夥的!”
她鼓起餘力,一路跌跌撞撞地來到神像下,然後越看越生氣。
唰!
她解開覆體的斗篷,紫黑色的不祥之氣陡然勃發,化作一條毒焰大蛇,似乎想要將風神像給絞碎。
就在紫黑色大蛇蜿蜒盤繞的過程中,一道元氣滿滿的驚呼突然從她背後響起:“你沒事吧?”
柯萊猛然一怔,剛準備逃離,可隨即體內的能量竟然有些不聽使喚,一股強大的窒息感將她包圍,痛苦與幻覺隨之襲來……
“喂,醒醒!你沒事吧?”
再度恢復清醒時,那道聲音的主人已經走到了柯萊面前,她頭頂帶着兔耳狀的紅色髮帶,琥珀色的眼眸中滿是關切,以紅色爲主色調的服飾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讓人不自覺就會被她的熱情與活力所感染。
‘可惜,我已經不會再向任何人伸出手了……’
柯萊稍作沉默,然後一把推開試圖攙扶她的安柏,未曾被繃帶遮擋的紫色眼眸定格在對方腿側懸掛的神之眼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恍然之色。
‘神之眼嗎……難怪【它們】會躁動……’
見她不做回答,而且似乎有些拒絕接觸,安柏半蹲下來,不再貿然伸手,繼續關切地詢問道:“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你叫什麼名字?你不是蒙德人吧?”
雖然有些吵鬧,但語氣中的關心和熱情柯萊還是能聽出來的,她稍作沉默,低聲道:“……我知道了。”
“誒?”
正在嘰嘰喳喳的安柏有些不太明白對方這是回答的哪一個問題,怎麼感覺哪一個都對不上?
“我這就離開。”
柯萊重複道,然後轉身。
但還沒等她邁出一步,安柏立刻伸出手來一把拽住了她的斗篷:“等等!你很可疑誒!大半夜的一個人在這裡我怎麼可能放過你——”
話還沒說完,柯萊就像被觸發了應激反應似的,一把甩開安柏的手,隨後滿臉陰鬱地冷笑道:“你看不出來嗎?我是身患不潔之病的人,離我遠點纔是上策!我跟你這種被神之眼選中的人不同……哪裡都不歡迎我,蒙德也一樣!我來這,只是爲了找一樣東西…現在看來是找不到了。再見!”
“喂——”
安柏拉長了聲音,“打擾你自顧自說話不好意思了。是誰說蒙德不歡迎你?問過我了嗎?”
柯萊回頭,紫羅蘭色的大眼睛彷彿在說:“問不問又有什麼區別?”
“咳!”
安柏舉起小拳頭放在嘴邊輕咳一聲,似乎在拿捏強調,然後露出了一張充滿陽光的笑臉:“我叫安柏,是一名偵察騎士哦…找東西這種事我最拿手了!就包在我身上吧!”
‘怪人……’
柯萊怔怔地看着那隻伸到自己面前的,被紅色騎士手套包裹着的手掌,心頭五味雜陳。
爲什麼她上一秒還在懷疑自己,現在卻又願意幫忙?還笑的那麼好看,在柯萊有限的記憶中,這是第一個對自己露出真誠笑臉的人。那麼溫暖的笑容,就像一束陽光,射進了柯萊早已乾涸的心底。
“盲目亂找是沒用的哦~”
安柏並沒有發現柯萊的異樣,她還在認真地從專業角度提供建議,“首先我們需要制定正確的方針。比方說——視野!對偵察來說,視野是最重要的。嗯…那麼我們需要到更高的地方。更高,唔……”
她捏着下巴開始思索起蒙德城裡可以攀登的高點。
“夠了!”
但柯萊並不習慣被人這麼熱情的對待,她大聲喊道,“別管我了!”
可惜,口嫌體正直的她還是沒辦法拒絕安柏的好意,或者說,她嘴裡說着“別管我了”,但是當安柏對她伸出手時,她的身體卻無法拒絕那隻溫暖的手掌,半推半就地被帶着移動起來。
“太好了!鐘樓沒鎖!爬上來也沒有太費勁!”
安柏滿臉喜悅,柯萊則是有些懷疑人生,她掙脫安柏的手獨自靠坐在石牆附近,腦海中只回蕩着一句話。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明明不想跟任何人接觸,爲什麼卻無法拒絕這個像兔子一樣好動的女人?爲什麼自己會想要多聽到一些她的聲音?爲什麼自己竟然有些貪戀剛纔她攜裹着自己攀登時的溫暖?我究竟是怎麼了?!’
安柏不清楚柯萊內心深處的糾結,她一心沉浸在幫對方找東西的思維裡。因此她一邊向下方俯瞰,一邊問道:“那麼你要找的東西是什麼啊?”
“……”
柯萊靠坐在安柏身邊,沉默良久,終於開口,“你怕高嗎?”
“?”
安柏不解地回望。
“這就是衆神們欣賞自己庭院的視角,我們這種人不配看到這樣的風景。這種高度能看盡的夜色寧靜、世間太平,根本找不了東西!”
柯萊緊咬牙關,低聲呢喃,“衆神在上,鷹飛長空,誰又會看螻蟻的掙扎……”
“是嗎……”
安柏想了想,乾脆起身踩着屋檐漫步起來,“每次站在高處,自己的痛苦和煩惱也會變得渺小起來。這樣一想,步履就會變輕。心也隨之沉靜下來,讓我又能再次前進。這樣,心情不是很愉快嗎?”
月色溫柔地撲灑在她的側臉之上,那不同於之前的寧靜笑容頓時刺穿了柯萊故作冰冷的外殼。
愣了一小會兒之後,柯萊有些慌張地低下頭,自言自語道:“我果然跟你合不來。”
“那你要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嘛?”
安柏並不在意柯萊語氣中的梳理,湊過來熱情不減地追問道。
柯萊凝望着自己被繃帶重重纏繞的手中,在心中暗道:‘當然是…尋仇啊!’
……
……
柯萊的確並非蒙德人,她出生在塵世七國之一的草之國,須彌。
不幸的是,她從一出生起就很倒黴。
須彌國度之中有一種怪病,其名爲——魔鱗。顧名思義,患病者的外在表現就是皮膚上會出現灰黑色的魚鱗狀斑紋,內在則表現爲極度的虛弱、易病、身體協調程度低,精神不振等等……
若出生在豪富之家,還能有條件慢慢養着。
但柯萊出身貧寒,於是父母只好將她交給了一個宣稱可以治療魔鱗病的傳教士。
然後,她的噩夢就開始了。
那些人顯然並不是什麼正經的傳教士,他們先是用誇張的說辭描述柯萊的病症,說那是魔鬼的詛咒,只有他們才能治癒。柯萊的父母被這番虛言恫嚇給嚇住了,親手將女兒送進了地獄。
很顯然,他們帶走柯萊的目的,與連續在蒙德徵兵的意圖都是一致的,既不是爲了給人治病,也不是爲了培訓新兵維護世界和平,而是出於一種更加邪惡的理由——人體實驗。
在提瓦特大陸上,人類想要想要獲得超凡力量很難,這一點海希深有體會。他靠着冒險家系統穿梭多個世界,費盡千辛萬苦才終於打破了神之眼的限制。而且嚴格意義上來講,他並沒有脫離提瓦特大陸的既有規則。
而愚人衆想做的事情顯然不一般,他們想要讓更多的人,至少是至冬國的精銳軍團全部擁有媲美神之眼持有者的戰鬥力。這顯然不是依靠魔神眷顧就能做到的,哪怕是冰之女皇,也只不過眷顧了十幾位愚人衆的執行官而已,讓她將力量賜給數以萬計的普通士兵,恐怕也很爲難。
單獨一位神明,無論多麼強大,祂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可是死去的魔神殘渣卻幾乎無窮無盡。
這種力量很危險,但愚人衆不怕危險,他們只想要獲得力量。
邪眼,就是他們仿照神之眼研究出來的一種特殊兵器。當年迪盧克的父親便是依靠它才逼退了來襲的魔龍烏薩,可惜卻沒能扛過後續魔神殘渣的反噬。
但邪眼這種高端貨並不是人人都能持有的,柯萊就沒有那個運氣,她接受的是魔山殘渣注入實驗。
顧名思義,這個實驗需要將魔神殘渣直接注入素材體內,這也是之前柯萊能夠釋放出紫黑色火蛇的原因。
這個過程無疑是非常非常痛苦的,柯萊冰冷封閉的性格也是在那時形成的。
“喂,發什麼呆呢?我們該下去啦!”
安柏朝氣蓬勃的聲音將柯萊從往昔痛苦的回憶之中喚醒。
“下去?”
柯萊一怔,瞄了一眼漆黑如深淵般的一眼望不見底的地面,弱弱地問道,“怎麼下去?”
“啊?那當然是……飛下去啦!”
說到這個,安柏立刻就來了精神,笑容比之前更加耀眼燦爛。
“你……沒問題吧?”
柯萊小心翼翼地後退了半步,她感覺這個狀態下的安柏似乎有一點點危險。
可惜,病弱的她又哪裡躲得過去?
安柏一把就攬住了她的腰身,迎着月色縱身一躍。
“等等等等……你想帶我一起死嗎?放開我啊啊啊啊!”
一連串慘叫響徹夜空,但柯萊嘴裡說着放開,兩條手臂卻將安柏越抓越緊。畢竟求生的本能還是在的,這種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處境,必須抱緊身邊唯一的稻草才行。
“安啦~”
安柏一邊安慰着懷裡瑟瑟發抖的柯萊,一邊將護目鏡扣在臉上,手臂張開。
唰啦~
一聲脆響,兩隻羽翼從她的背後彈出,下落速度瞬間變緩。
“我可是蒙德的飛行冠軍,纔不會失誤讓你摔下去呢!”
“唔……”
柯萊從安柏的懷裡擡起頭,有些失神地看着夜空與大地,‘原來,我也是可以飛翔在天空的嗎……自由的城邦,蒙德……或許,我……’
她一時間百感交集,最後低聲對安柏說道:“被我觸碰過的衣服,記得燒掉。不然,你也會被感染的。”
“沒那麼誇張啦,”
安柏自信滿滿,“麗莎說過,高溫、藥水加上聰明才智,可以防治百病!準備好,我們要降落了!”
一個帥氣的漂移,安柏摟着柯萊平穩着陸:“嘿嘿~”
自信滿滿的笑容剛剛浮現,她移開護目鏡後,整個人頓時僵在原地:“……糟、糟了……”
沒別的原因,只是因爲就在兩人前方,還有兩道身影正安靜而優雅地坐在桌旁,目光雖然沒有投向這邊,但強大的氣場已經不容安柏開溜了。
“偵察騎士……”
“安柏……”
兩位成熟又美麗的大姐姐站起身來,齊聲呼喚着她的名字。
“琴、琴團長……麗莎前輩……”
安柏侷促地打着招呼,一臉尷尬。
用風之翼載人飛行是飛行手冊中的絕對禁止事項,違者會被立即吊銷飛行執照。
天可憐見,身爲蒙德飛行冠軍以及唯一的偵察騎士,安柏纔剛剛拿回飛行執照不久,要是再被吊銷的話……這段時間就沒辦法好好工作了呀。
“你不是應該跟凱亞一起調查今天的黑火案嗎?是有什麼線索了嗎?”
西風騎士團的副團長琴詢問道。
“啊這……”
安柏撓了撓頭,她能說是因爲凱亞前輩似乎不太信任自己,獨自一人離開去調查了,所以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嗎?
這種被上司抽查任務進度的場景真是太難受了呀!
正當她強行擠出笑臉,打算萌混過關的時候,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兩人背後的陰影中響起。
“很明顯,這位偵察騎士遠遠比那位眼高於頂的騎兵隊長能幹多了。她甚至直接將此案的關鍵人物帶到了你們面前,卻仍然不肯居功。”
海希緩步踏出,對着面前的兩波人優雅地行了一禮,“四位女士,晚上好~”